籠中鳥

第4章 章

第 4 章

小時候晚上吃完飯，老頭經常會讓我哥帶着我出去轉悠，遇到人就打招呼，說帶兩兒子出門遛彎，消消食。

我很嫌棄他的這種顯擺，像個小醜。但我不去，他就會動手，每次他動手前，我哥就會牽着我一瘸一拐的跑出門。

“小武，你就當可憐他吧，他一輩子也就這樣了。你以後的路自己想好怎麽走就行，別像他一樣，窩囊一輩子，只能靠生孩子得意。”說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腿，嘆了口氣，“也別像我，一條腿，走不遠。”

那時候，我緊握着牽着我的那只手，“不會的，哥，我會帶你一起走，我能走到哪，你就能去到哪。”

小時候關于哥哥的腿，我聽到村裏人的風言風語，都是說哥哥頑皮，爬樹摔傷了，沒及時醫治，所以落下的病根。

我問過我哥，他也是這麽告訴我的，還順帶的教育我，不要調皮搗蛋爬高，不然摔下來就要像他一樣了。

我從不懷疑我哥說的話。他從小就護着我，讓着我，哪怕跛着腳也會背我過田埂。

我一個農村的孩子，但手上沒有一點幹農活的痕跡，因為哥哥全幫我幹了。他讓我好好學習，以後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我高一的時候他本來有機會結婚的，但他拒絕了。因為他說要存錢給我上大學用。

老頭動了大怒，操起板凳指着我哥，“上不上大學不重要，給杜家傳宗接代才是天大的事。你結不結？不結我就把你另一條腿也打斷！”

我哥順從的把那只好腿伸到老頭面前，面不改色的說，“你打。”

那時候我還太瘦弱，不足以和老頭抗衡，只能撲到我哥身上抱着他，然後惡狠狠的對老頭說：“你想要

一個徹底殘疾的兒子嗎？”

老頭最終把板凳扔了，給了我和我哥一人幾耳光。

我哥總是這樣，為我承受了太多太多。我那時告訴自己，等工作後我要努力賺錢，我要像他護着我小時候一樣，護着他的以後，讓他也能走自己想走的路。

可我怎麽都沒想到，我會是哥哥苦難的源起。

我媽臨終前告訴我，我哥的腿根本不是意外，是老頭為了再要一個兒子，親手打斷了我哥的腿。

我被驚得呆在了原地。

我哥當時的确是頑皮爬樹摔了下來，但那時候只是腳踝脫臼，等了兩天，腫的完全不能走，老頭才想起來帶他去醫院。

醫生将我哥脫臼的腳踝接上，又念叨老頭，“你們做家長的怎麽這麽不注意，都這樣了才來醫院，再耽誤兩天就是接上也會留下後遺症，以後不能正常走路了。”

“不能正常走路是不是就殘疾了？”

老頭就像是突然陷入了魔怔，醫生一臉困惑的看他帶着我哥走了。

回家的路上，老頭在沒人的山道邊，撿了塊石頭，砸向了我哥還腫的老高的腳踝。

可能是因為當時的水腫，老頭第一次下手，并沒有砸傷我哥的骨頭，在他慢慢能走的時候，老頭在家對他下了第二次手。

我簡直不能原諒自己。

原來哥哥的不幸都是因為我，我簡直是帶着原罪來到他的身邊。

可哥哥從未責怪過我這個罪魁禍首，反而把他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了我。

這些年，我敬他，愛他，卻從不敢奢求有一天能擁有他，因為我不配。

我已經毀了我哥的前半輩子，以後的路我希望他可以自己選，我能做的就是讓他擁有自由選擇的權利。

“別看了，吃飯。”我哥夾了一只蝦放進我碗裏，他的聲音也讓我重新收回了思緒。

老頭走了，這頓飯我和我哥吃的很開心，我甚至添了三碗飯。

“你不是說你有錢嗎？怎麽像是在外面吃不飽飯的樣子？”我哥看着我的飯量，不經發出疑問。

我對我哥嘿嘿一笑，“就是太久沒吃你做的菜了，好吃。而且，我還在長身體呢，吃的也不算多。”

我哥又給我夾了塊花菜，“行，喜歡就多吃點。”

當天晚上，我和我哥都睡下了，老頭才回來。第二天一大早我哥又忙着準備年夜飯，讓我跟着老頭去祭祖。不知道是不是我哥昨天的話起了作用，老頭沒再找我麻煩，我也懶得搭理他。我們就這樣相安無事的過完了這個年。

大年初一，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這是我哥給我準備的，他是怕我在外面錢不夠花。

大二那會，我除了平時接家教，又跟着一位學長接了一些後臺維護的兼職，雖然每天的時間排的很緊，但也掙到了點錢，足夠支撐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所以大三開學後我就沒再要我哥的錢了，我希望他可以存錢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沒想到，我不用他幫我攢錢上學了，老頭就立馬給他安排了相親。而他攢下的錢，又以壓歲錢的方式，再次交到了我手上。

其實我也給我哥準備了壓歲紅包的，但我知道我現在給他，他肯定不會收。他可以委屈自己，但絕不會委屈我，所以等我走的那天我再偷偷給他塞枕頭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