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鳥

第3章 章

第 3 章

我哥腿腳不好，走不快，我推着自行車大跨了幾步，就追上了他。

“哥，你是去鎮上買東西了嗎？怎麽不叫我一起啊？”我看着車筐裏的東西，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哥沒理我，直接進了屋。完了，這是真生氣了。我推着自行車，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我哥是衆所周知的好脾氣，對我更是，從小到大兇我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他突然不理我，我有點發虛，心裏沒底。

“把車推旁邊工具房裏，車筐裏的東西拎進來。”我哥的聲音從屋裏傳來，我如臨大赦。

等我拎着東西進屋，發現我哥正在廚房洗菜，準備做飯了。

“把蝦和肉拿過來，其他的放房間去。”他還是不高興，冷冰冰的對我說道。

我看了看手裏的塑料袋，把蝦和豬肉擱在桌子上，剩下的拎到房間，扔到我那堆了雜物的床板上。

嘩啦一聲響，我回頭看了看那個大紅色塑料袋，随手打開，發現裏面是幹果，還是我從小就愛吃的碧根果。

小時候窮，過年家裏也幾乎不會備什麽年貨，最多就是瓜子花生。第一次吃到碧根果是在鄰居家串門，人家給的幾個。

這東西好吃卻不好剝，看我直接用牙咬，我哥就拿過來幫我剝好放到我手心。

我快吃完了才想起我哥，于是舉着剩下的一塊果仁喂到我哥嘴邊，“哥哥，你也吃，可好吃了。”

我哥只是笑笑，然後用手接過果仁又喂到我嘴裏，“小武乖，自己吃吧，哥哥不喜歡。”

我嘴裏咂摸着，眼還瞅着空無一物的手心，然後舔了舔，心裏想着，啊，好香啊。

“小武這麽喜歡嗎？”

“嗯，喜歡。哥哥，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那等哥哥掙錢了，每年過年都給你買好不好？”

“好，哥哥最好了。”

後來我哥16歲辍學打工，那年過年，他直接給我買了一大袋子碧根果，花了快一百塊錢。因為這，老頭說他亂花錢，差點還對他動了手。

我哥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我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巴巴的走到我哥旁邊，“哥，我錯了。”

我哥沒看我，繼續撕着大包菜，“哪錯了？”

“我不該和他起沖突。”雖然我心裏完全不是這麽想的。

“我那會要是沒回來，你是不是還想和他動手？”

我低着頭不說話，用沉默告訴我哥，我的确想，但我忍住了。

不過我的沉默好像讓我哥更生氣了，他把撕了一半的包菜直接扔水池裏了，“之前我是怎麽和你說的？

你又是怎麽答應我的？不要和他動手，輸了你得挨打......”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現在不會吃虧......”

我沒忍住嘟囔着回了一下嘴，但是因為我的回嘴，我哥好像更生氣了。

我哥冷笑了聲，“呵，是長大了，我的話都不聽了。你不吃虧，然後呢？讓整個村都知道你的英勇事跡？把你親爸按在地上揍？我看你真是不想認我這個哥了。”

雖然我很想說，我不是還沒動手嗎？但我知道，我要是說出來，我哥今天一天估計都不會理我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服軟。

“哥，我沒有。你別生氣，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我就和小時候犯了錯一樣，撒着嬌向我哥讨乖。

“你知錯了？我看你知道個粑粑。別給我嬉皮笑臉的，滾出去搬柴，看你心煩。”

于是我利索的滾了。

中午我哥燒了我最愛吃的紅燒大蝦，清炒花菜，幹鍋包菜，我已經三年沒嘗到他的手藝了，食欲大增，我感覺今天我能吃下三碗飯。

如果老頭沒回來和我坐在一桌吃飯的話。

“爸，杜武現在也算是大人了，你別再和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想動手？”

老頭夾菜的手頓住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大人怎麽了？他就是再大也還是我兒子，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你也一樣！”

我端着碗直直的盯着他。

“你還瞪我？我看你小子真的是欠收拾了......”

老頭還沒起身就被我哥一把拽的又坐了下來，“爸，你現在年紀大了，手腳也沒以前利索了，沒事少動怒吧。”

“你什麽意思，你也想造反是吧？”

我哥沒說話，只是定定的看着老頭。

“我怎麽養了你們這兩個白眼狼。”老頭一把甩開了我哥的手，踢翻了凳子，氣呼呼的出門去了。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我忍不住有些想笑。

真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他曾費盡心機得來的兩個兒子，如今都不再受他擺布了。

還記得小時候他逢人就講，我有兩個兒子。不管一開始大家聚在一起聊的是什麽，他都能把話題扯到我有兩個兒子身上。

他是村裏唯一有兩個兒子的人，所以一開始的确讓人羨慕。可持續的貧困，讓那些豔羨的目光慢慢變了質。

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正是計劃生育最為嚴苛的時候。一胎是女兒，便還可以再生第二胎。可一胎若是男孩，便不可能再生。哪怕是懷了，也會被村裏拉去衛生院強行堕胎。

他生了我哥，原本我已經沒了出生的可能。可是他為了多生兒子，為了所謂的人丁興旺，甚至不惜打斷我哥的腿，讓我哥成為一個殘疾人，去争取二胎的名額。

可事與願違，我哥的腿廢了，但二胎的指标依舊沒能落到他頭上。于是他便帶着當時已經懷孕的我媽，直接躲去了外地。等再回來時，我已經出生了。

我不知道當年才五歲的哥哥，被親爸活生生打斷腿，該有多疼，多怕。

我的出生就是原罪，害了我哥一輩子。

可我就那麽傻呵呵的過了十幾年，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