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解恒轉動戒指的動作一頓。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十分匪夷所思地問餘星竹:“你說什麽?”
餘星竹淺淺吸了一口氣,她把自己不斷顫動的右手藏到自己身後,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很冷靜,不要顫抖:“不用離婚,大家可以各玩各的,我會裝作……不知道。”
和解恒确定聯姻,在訂婚宴之前,餘星竹通過姜青羽知道了圈內很多聯姻的夫妻都是表面夫妻,他們背地裏各玩各的,只需要維持這段關系就好,誰也不礙着誰。
她也曾經設想過,自己會和解恒保持這樣的關系,她明明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決定好了會在合适的時候和解恒好聚好散,可她卻一步一步淪陷在解恒婚後的溫柔裏,逐漸丢盔棄甲,只想着不要和解恒離婚,只要不離婚,什麽都好,哪怕只做表面夫妻也行。
解恒因為餘星竹的話愣在了當場。
他快氣笑了,重複了一遍餘星竹的話:“各玩各的?”
餘星竹沒有聽出解恒語氣中隐含的怒氣,她為解恒的回答而感到渾身冰涼,以為解恒這是同意的意思,用盡她渾身僅剩的力氣,輕輕點了一下頭。
“你想和誰玩?嗯?”解恒看餘星竹點頭,被氣得頭疼,想起餘星竹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初戀,語氣也煩躁了一些。
見餘星竹不說話,解恒伸手,擡起餘星竹的臉,想要看清她此刻的眼神,卻被餘星竹眼裏的淚水吓了一跳,當即放松了手勁,也放松了聲音:“怎麽了?星星,怎麽哭了?”
“我沒有兇你,”解恒用手指抹掉餘星竹臉上的眼淚,“對不起星星,我剛才語氣不好,吓到你了,但是你以後也不要說這種話來氣我,好不好?”
餘星竹本來沒想哭的,她被餘舒城從元青山上接下來之後就很少哭了,可是和解恒結婚之後,她卻怎麽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她無聲地哭着,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掉,砸在了解恒的手背上。
她哭的那麽難過,眼睛和鼻頭都紅了,卻死死抿着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解恒看的心髒都在抽痛。
解恒雙手捧着餘星竹的臉,蹲下身和她對視,溫聲安慰:“沒說離婚,我們不離婚,一輩子都不離婚,我們也不各玩各的,誰都不發展婚外情,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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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不離婚”三個字,餘星竹抖了抖睫毛,擡眼朝解恒看過去,眼裏還含着水霧,看起來十分可憐,聲音也很小:“……真的嗎?”
她着急索要一個證明,伸手抓住了解恒的衣邊。
“真的,我保證。”解恒親了一下餘星竹的眼角,低聲問,“你為什麽覺得我們會離婚,是我哪點做的不夠好嗎?”
他可以不在乎餘星竹心裏有其他的人,但他得把原因問清楚,他不想再看到小孩這麽哭了,在床上可以,但在床下不行,他心髒受不了。
剛才憋得太狠了,現在一張嘴,餘星竹就開始打哭嗝,她因為不停地抽氣,一時說不出話,解恒也就按照自己的思緒猜:“是因為我平時上班忙,出差多,陪你的時間少?”
餘星竹搖頭。
“是因為覺得我兇?”解恒問。
餘星竹還是搖頭。
解恒沉默了兩秒,然後不太情願地問:“那是因為……你有其他喜歡的人,想要和別人在一起?”
餘星竹愣了一下,搖頭的幅度更大。
解恒稍微放下了心,只要餘星竹沒有喜歡別人,那問題就出在他自己身上,他還可以改,一切都有挽回的餘地。
餘星竹緩了一會兒,抽氣沒有那麽厲害了,但說話還是一頓一頓的:“你不是,讨厭,這些,嗎。”
她身上的包還挎着,餘星竹摸索着從包裏掏出了自己的新書,推到解恒面前。
雖然有解恒說不離婚的保證,但餘星竹還是很緊張,觀察着解恒的神色,只要解恒一皺眉,她就把書趕緊收起來,以後再也不提這些東西,也不讓解恒看到。
解恒沉默了幾秒,然後在餘星竹帶希冀和緊張的視線中開口:“我是讨厭這些。”
餘星竹懵住。
解恒沒有說謊,他的确非常讨厭這些東西,一看到這些東西,他就會想起某個現在已經進了監獄的人的醜陋嘴臉,還有解家那一群令人生厭的親戚。
包括他第一次在餘星竹的小家過夜的時候,他看到了床頭櫃上的了老黃歷,心裏也不舒服了一下,但是……
“但是我喜歡你。”解恒緊接着說。
他還捧着餘星竹的臉,指腹按了按餘星竹柔軟的臉頰,看着愣愣的餘星竹,神色溫柔地笑起來:“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會試着去接受這些東西。”
解恒已經明白了餘星竹的擔心是什麽,他繼續說:“我和你結婚,是因為我喜歡你,并不是因為利益關系,之前沒來得及告訴你,一是怕你多想,二是怕你不接受。”
“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娶一個……”解恒斟酌着語句,“好控制的,乖巧到沒有自己的思想的金絲雀。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會支持你,不要怕,試着相信我,好嗎?”
餘星竹微張着唇,她比起之前還要茫然,她從來沒有想過會從解恒那裏聽到“喜歡”兩個字,她下意識地以為解恒是想要安慰她,可是解恒眼裏的認真和溫柔又讓她覺得,解恒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餘星竹輕輕點了一下頭。
見到餘星竹的情緒逐漸穩定,哭嗝也已經止住,解恒才把手放下來,将自己的掌心攤開,把剛才從餘星竹手裏拿到的,有着太陽暗紋的戒指展示給餘星竹,低聲哄她:“幫我戴上。”
意識到解恒想要做什麽,餘星竹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
餘星竹也緩緩展開了自己的右手心,刻着星星暗紋的戒指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中。
解恒笑了一下,先收起了自己的手心,然後從餘星竹的手裏拿過星星戒指,輕輕擡起餘星竹的右手,把星星戒指緩緩地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這是解恒無聲的承諾,餘星竹紛亂的思緒驟然安穩。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解恒,莫名回想了他們訂婚宴的那一天,解恒也是這樣為她戴好戒指,她再幫他戴上,然後彩帶和花瓣飄落,他們在賓客的歡呼聲中接吻。
戒指的銀面微微泛着光,餘星竹回神,抖了下睫毛,從解恒的手中接過了有着太陽暗紋的戒指,握住了解恒的手掌,為他戴好戒指。
在戒指圈推到解恒無名指根的那一刻,解恒擡手捏住了餘星竹的下巴,和訂婚宴那一天一樣,親了上來。
他們在沙發邊交換了一個親密而柔軟的吻,餘星竹拉着解恒的袖子穩住身體,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剛才解恒說過的話在她腦海裏回響,餘星竹被親得微微上擡下巴,她閉着眼睛,心想,啊,原來解恒喜歡她。
……解恒喜歡她。
這個認知讓餘星竹的身體都熱了起來,她的大腦才剛剛恢複清醒,又開始變得迷迷糊糊,被快樂和驚喜填滿,像一根沒有了牽引線的氣球,開始往空中飄飄然飛走。
等他們兩個人分開時,餘星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解恒壓在了沙發上,她的手勾着解恒的脖子,被解恒伸手一撈,攬着腰抱了起來。
“先吃飯,”解恒說着,又親了一下餘星竹的唇角,“別亂想,嗯?”
“……嗯。”餘星竹把臉埋在解恒的懷裏,她抱着解恒寬闊的肩膀,又一次感到了安穩。
從知道要和解恒結婚的那一刻就剛剛懸起的心在這一次終于平穩着陸,餘星竹稍微起來了一些,偏頭去看解恒的側臉,被解恒抓了個正着。
但她沒有舍得收回視線,又被解恒笑着親了一下側臉:“等會兒再親,先吃午飯。”
被誤以為要繼續接吻,餘星竹臉有點紅,她連忙移開視線,松開了解恒的肩膀,從沙發上起身,朝着餐桌走去。
解恒緊跟在她的身後,摸了一下自己無名指手上的戒指。從餘星竹的訂婚戒指丢了之後,他也就沒有繼續戴另外一顆訂婚戒指,而是等着新的戒指過來,再戴上新的。
在吃飯的時間裏,解恒難得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給小孩的安全感不夠。他以為自己只要做得夠多,即便不說,小孩也能夠明白他的心意,但現在看來明顯不是這樣,小孩從和他結婚起就一直在擔心離婚的事情。
看來以後還是要多說。
吃完午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餘星竹看向坐在對面的解恒,知道解恒是特意留下來陪她,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新書取出來,推到了解恒坐的那一邊。
解恒有點驚訝,但也沒有說什麽,伸手接過了餘星竹的書,開始翻看起來。
在解恒看書的過程中,餘星竹一直有一點緊張,但更多是有些別扭,時不時就從自己面前一個字都沒有寫的白紙上擡起頭,悄悄觀察着對面解恒的表情。
解恒看書的速度其實很快,加上這本書的字數也不多,不到兩個小時,解恒就看完了這本書。他關上書封,對着餘星竹說:“很有趣,我覺得很好看。”
餘星竹松了一口氣。
“男主角最後把那臺廢棄電腦又扔回了垃圾場,這是不是說明,他永遠都不能走出這個循環?”解恒頓了頓,“可以問嗎?”
餘星竹點頭:“可以問的。在我的設想中,他是走不出這個循環的,他避不開自己的命運。”
“祖父悖論,是嗎?”解恒思考着說。
餘星竹點頭:“嗯。”
祖父悖論和穿梭時空的時空旅行有關,簡單來說,就是一個男人想要穿越到過去殺死他的祖父,解決他們家庭不幸的源頭,但是這就産生了一個悖論:如果沒有了祖父,那麽他的祖母也就不會和祖父生下這個男人的父親,沒有父親,就更不會有這個男人出生,那麽這個不存在的男人何以穿越到過去殺死他的祖父呢?
在餘星竹的故事裏,同樣,如果男主角明白了廢棄電腦裏傳來的尖叫聲是在提醒他遠離自己的老板,避開死亡的命運,如果他這麽做了,那麽未來他的靈魂也就不會進入那臺廢棄電腦中,不會被老板傳送到過去,提醒他避開死亡,那他到底要怎麽才能避開死亡呢?
這是一個悖論,一個無解的問題,男主角不可能改變死亡的命運。
“但如果他能跳出這個緯度,知道自己的過去,同時也知道自己的未來……”解恒看了眼振動的手機,“我先接一個電話。”
“好,”看到解恒要接電話,餘星竹自覺站起身,“我去小花園裏剪一些栀子花過來。”
書房裏的栀子花已經枯萎了,餘星竹順手把它們收走,捧在手裏,下樓去小花園裏剪新的,給解恒留出打電話的時間。
“解恒,你吃完午飯了吧,上次我問你要不要發展新技術的問題,你的答複是什麽?”徐然問。
“要。”解恒回答。
徐然非常驚訝,因為他上一次通過和解恒的談話,能夠明顯感覺到解恒是不想冒風險發展新技術的,他都已經做好了解恒拒絕的準備,沒想到短短兩天之內解恒就改變了主意。
徐然問:“你是怎麽想的?是什麽契機讓你下定決心?”
“和我老婆談了一點有趣的理論。”解恒淡笑,“為了不讓未來的我自己後悔,所以我決定現在還是放手去試一試。”
徐然:“……解恒,你沒救了。”
徐然:“你三句話不離你老婆。好可怕,這就是結了婚的男人嗎?”
徐然唏噓了一會兒,然後問解恒:“那還是和以前一樣,你主辦科技展招攬人才,吸引那些有能力的人過來參加你的項目,是不是?”
“嗯,”解恒回答,“我準備在這個月之內就開展,借你的場地一用,謝了。”
徐然痛快回答:“沒問題,兄弟之間不用說謝,我就知道你是行動派,我今天就去找人布置場地。”
結束和徐然的通話,解恒走到窗邊,向下看看到了在小花園裏挑栀子花的餘星竹。
小孩戴着帽子,寬大的帽檐遮住了她半張臉,只能看到小巧的下巴。她在栀子花低矮的樹叢中穿梭,裙邊不小心被枝丫勾住了,于是轉身停下來整理自己的衣服,順手取了一朵開得正盛的栀子花,放到自己的鼻尖聞了一下。
解恒撐着窗臺,笑了笑。
科技展……
他剛回國的那一年,手邊沒有可以用的人,就只有徐然一個朋友。他要組建自己的團隊,就借徐然的場地第一次開了科技展,放出了自己的制作的産品,吸引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科技展開了三天,他已經組建起了一個基本的團隊。就在科技展即将結束的那一天下午,隔着用來擺放無人機模型的玻璃臺,他看到了背着雙肩包,一臉驚奇的餘星竹。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回國之後,也想過要找當初在元青山給他解簽的那個小女孩,對她說一句謝謝,但是時隔多年,這樣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也就沒有刻意去找。
他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看到元青山上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對方長開了一些,但五官其實沒有太大變化,一眼就能認出來,也長高了,但是依舊很可愛。
他繞過展櫃就想要追上對方,但是等他繞過去時,對方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中。
解恒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他有一種久別重逢的驚奇感,有一點怦然心動,又有一點悵然若失。
又過了幾年,他已經扳倒了解家,在商場上有了自己的地位。在一個無聊的宴會上,他看到了局促的小孩,身邊站着姜家的大小姐,她們說了些什麽,然後小孩被大小姐拉着走出了宴會的會場,又一次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那一次,解恒沒有着急追上去,他輕而易舉地從其他人的口中得知了餘星竹的名字,得知了餘星竹的家世,然後舉着酒杯,找到了人群中的餘舒城,微笑和對方碰杯,互相吹捧了幾句,然後裝作不經意地聊起了家庭。
解恒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他忠誠于自己的欲望,也不掩飾自己的野心。
在和餘舒城輕輕碰杯的時候,他想,原來小孩已經這麽大了。
是可以結婚的年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