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解恒今天本來和徐然約好在尋味齋見面。
關于徐然上一次問他要不要革新技術的問題，解恒考慮了兩天之後，決定暫時不冒這個風險。現有的市場至少還能維持兩三年，他們不必急于一時，現在就開始搞研發。
處理完上午的工作之後，解恒稍微有一點疲憊，他沒讓助理跑腿，自己下樓，準備來買一杯咖啡提提神，然後就去尋味齋和徐然談一談。
他沒有想到會這麽巧遇見餘星竹，也沒有想到會碰見餘星竹和另外一個男人在咖啡館裏交談的場景。餘星竹看上去有點緊張，攥着自己的裙邊，而對面的男士眼神專注，不知道他說了什麽，餘星竹明顯放松了下來，總的來講，兩人相談甚歡。
解恒不願意多想，但是餘星竹有喜歡的人這件事一直在他的心頭盤桓不去，解恒很難讓自己就這麽站在外面看他們兩人交談，于是他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走了進去，來到了餘星竹和那一位男士的面前。
見他們兩人都站了起來，表情緊張，解恒的心情有點微妙的不爽，但是他依舊保持了慣常的笑容，對着那位男士伸出手：“你好，我是解恒，餘星竹的丈夫。”
餘星竹差點沒能扶穩住桌子。
冉文柏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驚愕。
他的思緒亂成一團，機械地伸出手和解恒問好：“你好……我是冉文柏。”
冉文柏直愣愣地想，原來和解恒聯姻的人就是餘星竹啊，原來餘星竹已經結婚了啊，原來餘星竹和解恒在一起了……
咖啡店的店員突然喊了一聲：“咖啡已經打包好了！”
“我是餘星竹的同事。”冉文柏回神，還是有點發愣地補充道，“我去拿咖啡……你們先聊，我先去拿咖啡。”
冉文柏後知後覺地尴尬起來，他總覺得解恒剛才和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來抓奸的一樣，他連忙從解恒的旁邊走過，朝着櫃臺的方向跑過去，和店員一起把裝好的咖啡往口袋裏面小心地放進去。
對上解恒的視線，餘星竹下意識地摸住了自己的包，然後她突然想起因為她的新書比較大，她的包裝不下，所以書冊有一半的封面都露在外面，又連忙把單肩包往後背了一點，把書冊遮掩在自己的背後。
她還在因為解恒剛才那幾句話而心慌意亂，兩人對視間，解恒率先開口問：“來這裏和同事聊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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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餘星竹緩緩點頭，“我和他一起出來幫其他同事買咖啡，順便說幾句工作上的話。”
“你今天沒有上班嗎？”餘星竹問解恒。
“和朋友一起約了吃飯，正要過去。”解恒回答。
“……那你先去吧。”餘星竹摸着自己背後藏着新書的包，抿了下唇，只想要解恒趕緊離開，不要發現她的秘密。
餘星竹此刻才發現，原來她根本就沒有和解恒坦白的勇氣，她有的只是慌亂，後悔和無措。她的心髒緊張地快要蹦出胸口，手心裏全是汗，只覺得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
見解恒一時沒有回答，餘星竹摸着自己後背的包，小心調整着位置，放到解恒的視線盲區，然後對着解恒說：“我去和我同事一起拿咖啡。”
她低着頭從解恒旁邊走過，也就沒有發現解恒的表情晦暗不明，平時的笑容也已經消失殆盡。
解恒看着餘星竹離開的背影，他能明顯感覺到餘星竹在隐瞞他什麽事情。
他不想把事情往最壞的方向想，但是他也做不到若無其事離開，所以解恒站在原地，看着餘星竹和她另外一位叫冉文柏的同事打包好咖啡，一起出門，也轉身朝着門外走去。
在餘星竹和冉文柏出門的時候，從門外剛好又走進來了一位客人，餘星竹提着一提咖啡，連忙避讓，但或許是在打包的時候沒有把咖啡蓋子封好，她手裏提着的咖啡中有一杯突然傾倒，潑灑了出來。
餘星竹發出一聲低呼，冉文柏立刻轉頭詢問她：“怎麽了？”
“咖啡灑了。”餘星竹動了動手指，對冉文柏說，“我再去重新買一提吧。”
冉文柏兩只手上都提着咖啡，有心想幫忙也沒辦法，點了下頭：“那我在外面等你。”
餘星竹轉身往回走，冉文柏提着咖啡，用胳膊推開門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等待餘星竹出來。他在原地等了一會兒，發現旁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下意識轉頭，看到了解恒，又一次受到驚吓，脫口而出：“解，解總。”
解恒微微颔首。
雖然家裏的生意和解恒的公司沒有什麽交叉點，但是現在這個市場行情，沒有人願意得罪解恒。于是冉文柏憋了一會兒，還是主動和解恒搭話道：“解總，其實我才入職不到一個月……我也是餘星竹的書粉，她的書我從高中就開始看了。”
書？解恒垂眼，原來餘星竹的自由職業是寫作嗎？
說起書，冉文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随意問道：“解總，你看了餘星竹寫的新書了嗎？”
“沒有。”解恒頓了下。
冉文柏：“哦，那你介不介意我給你劇透啊？”
解恒回答：“不介意。”
昨天晚上才把新書看完，今天又翻看了一遍，冉文柏已經把書裏的劇情爛熟于心，他徹底放松下來，開始滔滔不絕地和解恒講述書裏的故事，還穿插着自己的一些見解。
解恒聽着聽着就有一些走神，他沒有想到餘星竹原來在寫這些東西。
和餘星竹重逢之後，解恒一直覺得，餘星竹和小時候的性格好像截然不同，但是依舊很可愛，讓他心動。現在他明白，原來餘星竹不是完全變化了，而是把以前的自己藏了起來，然後悄悄在書中世界釋放天性。
現在的餘星竹和記憶中那個讓他抽簽算命的小姑娘形象逐漸重合，解恒微笑了一下，看着餘星竹從咖啡店裏走出來，詢問她：“中午回家吃飯嗎？”
餘星竹點頭：“嗯。”
解恒摸了下她的腦袋：“什麽時候下班？我接你回家。”
冉文柏默默往旁邊走了兩步，離這對小夫妻遠遠的。
解恒的手掌很大，摸她的時候力度又很輕，餘星竹臉紅了一下：“你不是……你不是和朋友約好吃飯了嗎？”
解恒神色不變：“取消了。”
“哦，”餘星竹眨眨眼睛，“我把咖啡送回去就可以下班了。”
解恒：“好，我在這兒等你。”
餘星竹有點小雀躍，她抓緊自己的背包，對解恒笑了下，揮揮手，和冉文柏走了。
等餘星竹離開，解恒拿出手機，走回咖啡店裏坐着，點了一杯咖啡，然後告訴打電話告訴徐然：“改天再聚吧。”
電話那頭的徐然都已經坐在尋味齋裏面了，他還是第一次被解恒放鴿子，驚愕道：“怎麽了？你是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要辦嗎？”
“嗯，”解恒端起咖啡，“陪老婆回家吃飯。”
徐然：“……”
徐然覺得他今年和解恒打電話沉默的時間比前幾年加起來都要多，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眉心，語氣沉重地對着解恒說：“我之前聽說結婚能夠完全改變一個人，我當時還不信，現在我是真的信了，解恒，你這個妻管嚴的樣子讓我開始恐婚了。”
“算了，挂了，”徐然一臉無語，“真是服了你們這些小夫妻……”
電話那頭的解恒已經挂了。
徐然又是一陣無語。
這邊的餘星竹和冉文柏已經走進了編輯社的大樓，這會兒電梯裏沒人，冉文柏靠在電梯的內壁上，對着餘星竹說：“原來你已經結婚了啊。”
餘星竹“嗯”了一聲。
電梯門打開，餘星竹先走了出去，冉文柏走在她旁邊。
“不過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的結婚對象居然會是解恒。”冉文柏說，“沒想到解恒私底下是這樣的，他和我聊了幾句你的新書呢，專業搞科技的見解就是不一樣……”
餘星竹猛地頓住了腳步。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個渾身都生了鏽的機器人，每動一下關節都咔咔地響，伴随着鑽心的疼，臉色猛然變得煞白。
她聲音都在飄：“你說……什麽？”
“你和解恒聊了我的書？”餘星竹轉頭看向冉文柏，她的視線都快沒有了焦點，大腦一片空白，“他……他說了什麽？”
冉文柏看着餘星竹陡然變白的臉色，大驚失色：“你怎麽了？”
餘星竹張了一下嘴，卻發現自己沒能發出聲音，她捂了下自己的脖子，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執拗地看着冉文柏，等待着冉文柏的回答。
冉文柏不明所以，但還是複述着解恒說過的原話：“解恒就說，他覺得你寫的挺好的。雖然時空穿梭機近些年可能還沒有條件能研發出來，但是時代在不斷發展進步，技術的更疊速度非常快，說不定哪一天，你的小說內容就能成真。”
所以解恒是真的知道了。
餘星竹勉強對着冉文柏笑了一下，聲音嘶啞：“嗯。”
她腳步飄浮地繼續往前走了一段，把手裏的咖啡放在了辦公室外面的窗臺上，然後轉身往電梯走。
冉文柏要是再看不出來自己說錯話了，那他就是傻子了，他連忙也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試着追了餘星竹兩步，被突然出現的梁嫣攔住了。
門不隔音，梁嫣的工位靠窗，她聽到了餘星竹和冉文柏的對話，也看到了餘星竹神色變化的全過程。梁嫣對着冉文柏搖了搖頭，餘星竹現在的狀态不對，他們不能再刺激她了。
冉文柏對上梁嫣沉靜的眼睛，張了下嘴，最後還是閉上嘴，擔心地看着餘星竹坐電梯下樓。
在下樓前往咖啡店的過程中，餘星竹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
她處在一種非常茫然的狀态中，就和爺爺去世的那一天，她被餘舒城從元青山上接下來的時候一樣，她被強行從美夢中拽出來，被逼着面對前方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的未來。
她在咖啡店外停下了。
隔着一層玻璃，餘星竹靜靜凝視着坐在咖啡店裏的解恒。
她不知道解恒現在是什麽想法，也不敢想解恒為什麽在聽到自己在寫那些東西之後，還能對她說要來接她下班回家，一起回去吃午飯。
只有幾步的距離，只要推開這扇門，她就能夠得到一個答案，但是餘星竹一步也不敢繼續走了。
餘星竹開始臨陣退縮，她突然想，只要她現在轉身離開，跑到一個解恒找不到的地方，解恒就不能對她說那些要離婚的話，她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
可是她才剛剛動了動，坐在咖啡店裏的解恒就似有所感地擡起了頭，看到了站在玻璃門外的餘星竹，率先起身推開門，朝她走了過來。
餘星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她的臉色還是沒有和緩過來，解恒皺了一下眉頭，走過來摸了一下餘星竹柔軟的側臉，低聲詢問她：“怎麽了？有哪裏不舒服？”
“……沒事。”餘星竹心跳一停。
都到了這個時候，解恒還是這麽溫柔，照顧她的感受，那等會兒回家，解恒要找她說離婚的事，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麽溫柔？
她沉默地跟着解恒上了車，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手裏捏着安全帶，假裝犯困，閉上了眼睛。
解恒看她好像有點累，也就沒有和她說話，關掉了車裏的音樂，開車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餘星竹偏着臉，一直在想要怎麽和解恒坦白，要怎麽做解恒才能不讨厭她，包裏的書都忘了藏，解恒一眼能夠看到。
也沒必要藏了。
餘星竹悲哀地想，這一次午飯，可能就是她和解恒之間的最後一頓飯了。
到了家，張媽遠遠地就看到了解恒的車，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兩個人走進來，對着他們兩人說：“哎呀，都回來了，我今天中午給你們做砂鍋雞好不好？”
解恒點頭：“好，謝謝張媽。”
“對了，星竹。”張媽對餘星竹說，“剛才有人來送快遞，說是你訂的戒指回來了，我給你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了，你快去看看吧。”
“……嗯。”餘星竹艱難地應了一聲。
她低頭避開張媽的視線，不想讓張媽發現她的難過，快步走到了客廳裏，看着客廳桌子上包裝精美的小盒子，知道她定做的那一對戒指都放在盒子裏面，想要伸手去拿，卻發現自己的右手顫抖得厲害。
老毛病又犯了。
餘星竹一狠心，用左手死死掐住自己右手的手腕，然後讓右手勉強平穩地拿起了小盒子，慢慢拆開包裝，打開了深藍色的戒指盒。
兩只戒指靜靜地躺在盒子裏，比較大的那一個內圈裏有太陽的暗紋，小的那一個有着微微閃爍的星星。
“是戒指嗎？”
解恒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餘星竹後背微微一僵。
沒有聽到餘星竹的回答，解恒彎下腰，看着餘星竹手裏的兩顆戒指，誇獎道：“很好看。”
可是好看有什麽用呢？餘星竹盯着戒指的太陽暗紋想，他們又用不上了。
解恒和她離婚以後，什麽時候會再娶呢？娶的人會是葉思如嗎？也會誇獎對方的戒指好看嗎？
直到解恒伸出修長的手指，從她的手心裏取走了那一只更大的戒指，餘星竹才猛地回神。
餘星竹轉頭，她的眼眶已經全都紅了，強撐着沒有讓眼淚掉下來，語氣艱澀地開口：“可以不離婚嗎？”
只要不離婚，什麽都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