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紅燭帳暖,春色滿房。蘇晚雙頰潮紅,雙眼**氤氲,不自主地攀着雲宸索取,最終全身一軟,倒在榻上再無意識。
“公子,穆将軍攜風幽公主,帶人搜府。”門外突然傳來冷然的禀報聲。
黑發沾着汗漬貼在雲宸胸口,随着他的喘息上下起伏,別樣的誘惑。他微微挑眉,撇嘴一笑,“搜府?來得真是時候。随他搜。”
門外男子低應一聲,再無聲響。
雲宸披了件外衣,掀起被褥替蘇晚蓋住大半個身子,在她面頰輕輕一吻,翻身下榻。
付府內難得的嘈雜,穆旬清帶着一衆人等剛入大門便有人迎來。來者三十餘歲,蓄着短胡,看起來精神幹練,恭恭敬敬行禮後拱手道:“不知公主與将軍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風幽略略後退,示意穆旬清為首。穆旬清沉聲道:“不知付老爺可在?”
“老爺日前出門,登門請幾位老友參加少爺的婚禮,因此不在家中。”付管家未擡頭,恭敬道。
穆旬清繼續道:“那貴公子可在?”
“在,不過……”管家有些吱唔。
“不過如何?”穆旬清追問。付管家卻是低着頭,好似很難啓齒,賠笑道:“鄙人付財,是付府的管家。将軍可是要搜府?只要麻煩諸位手腳輕點莫要壞了什麽東西便好。”
穆旬清未料到他會主動說搜府一事,卻也不多推辭,給了尹天一個顏色,他便帶着衆人隐匿在各個院落。
穆旬清也随之入了後院,風幽緊随其後,管家則在前替二人引路。
付府內所有下人都因為搜府出了卧房,有些還睡眼朦胧,一見着官兵便吓得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立在一邊,任人搜查。瓊妝出門時正好撞見穆旬清迎面走來,本就蒼白的臉更是血色全無,規規矩矩地行禮,低頭讓在側面。
穆旬清一心看着房內,匆匆掃過瓊妝,覺得有些眼熟,多看了兩眼。一邊的風幽順勢望去,輕聲道:“怎麽了?”
Advertisement
穆旬清蹙眉搖頭,那女子羸弱不堪,好似被風一吹即倒,應該是未碰到過。
“哎哎哎,各位大人,這裏……這裏不能搜……”走在最前方的付管家見有人欲要闖入正中的卧房,慌忙上前攔住,記得冷汗都冒了出來。
幾名官兵見穆旬清随後而來,便退下,不多争執。
穆旬清不悅道:“為何不可搜?”
“這……這是我家未來少夫人的房間……”付管家兩根眉頭擰在一起,為難道。
穆旬清看着那房間,暗黃的燭光透從門縫中透出來,微微閃爍。他聽不到其他聲音,濃黑如墨的眸子裏染上三分懷疑,透亮的眸光明明暗暗,最終化作一絲笑意,看向管家,“付管家請出未來少夫人便是。”
付管家本就吱吱唔唔,接到穆旬清似笑非笑的眼神,更是踟蹰,“這……這……”
“既然付管家多有不便,那讓公主千金之軀親自去搜可好?”穆旬清笑得莫名,令人更加心慌。
付管家一聽,吓得跪下道:“鄙人不敢!”
風幽收到穆旬清的眼神,也不管那管家怎麽說,上前幾步猛地推開門。
穆旬清退在一邊,只看到燭光瞬間從房內傾瀉而出,風幽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他正奇怪,欲要上前,風幽驀地一聲驚叫,“啊!”
穆旬清忙上前,風幽捂着眼睛正好撞到他懷裏。
房間左手邊一張寬大的軟榻,榻上男子長發散下,衣衫半露,黑發貼在胸口,蛇般蔓延,他半撐起身子,被褥滑在腰間,縮在懷裏的是一名女子,看那姿勢,渾身顫抖,羞愧至極,露出的半個肩膀在燭光下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只隐隐看到左肩上雍容的一朵大紅色牡丹。
“看夠了麽?你們是做什麽的?”男子面容清俊,冷毅的聲音劃破一副香豔春宮圖。
風幽腦袋埋在穆旬清胸口,拉着他的手不停細聲道:“走吧,我們走吧。”她出身皇家,從未見過如此淫穢的場景,剛剛入門時驚得完全呆住,反應過來時只有一聲尖叫,現在唯餘面紅耳赤。
穆旬清的雙腳卻是釘住一般,死死盯着榻上二人。腦袋裏有些東西在翻滾,攪動,牽扯着心頭生生地疼痛,卻找不到疼痛的來源。這男子面生得緊,聲音也從未聽過,可他與身前那女子相擁的場景卻是如此刺眼,紮入腦中一般,細密地銀針,一下一下的刺疼。
知道那男子掀起被褥,将女子完整得裹在其中,穆旬清才稍稍回了神。風幽不願再留在房內,拉着他往外走。
剛剛那一瞬的感覺突然消失,穆旬清随着風幽,木然地移動步子,離開房間。
房內男子的嘴角勾起,兩眼彎彎。女子動了動,慢慢滑下男子的胸口,轉過身來,滿面淚痕。
“若若,他們走了。”雲宸細細吻去蘇晚的淚。
蘇晚掀起被褥将整個腦袋埋了進去,身子忍不住地顫抖。外面的嘈雜聲将她從似夢似幻的一片迷霧中拉回現實,睜眼看到的就是**裸的自己和已經換了副面孔的雲宸,本能地憤恨,想趕他走,可外面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卻讓她連用力呼吸都不敢。
剛剛她有多怕穆旬清會突然上前掰過她的身子,如今便有多恨雲宸不顧及她的名節,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來,身子都因着後怕因着恨極怒極而顫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雲宸眼裏的光亮漸漸熄滅,黯淡地滲出一抹諷刺,躺下來,抱着蘇晚,閉眼。
南方雨多,春季更是如此。放晴兩日的天再次陰沉下來,伴随着狂風,似要将門窗敲碎一般。瓊妝的心情卻比春光明媚時更加燦爛,欣喜得拿着粉盒到蘇晚房裏,笑道:“姑娘,你看這個可還合心?”
蘇晚淡淡一笑,接過來,對着銅鏡往臉上擦粉。
“你看,這樣臉上的印子還看得到麽?”蘇晚回頭,讓瓊妝看得到她的臉。
瓊妝忙搖頭,“看不到了。姑娘比以前還美了幾分呢。”瓊妝說着,又拿了些胭脂出來,輕聲道:“姑娘以前都不用這些,如今稍稍打扮一下,定是美得驚魂。”
蘇晚笑着,看了看漸晚的天。雨一直淅淅瀝瀝地下着,天空厚重的烏雲預示着一場暴雨,卻始終未落下。
“瓊妝,你說這雨,何時能停呢?”蘇晚幽幽嘆了口氣,半晌未聽見瓊妝的回答,再一回頭,竟是雲宸站在身後,驚得她馬上站起身子。
雲宸識相地退了兩步,微微笑道:“今夜下過一場,明日便可停了。”
蘇晚面無表情,雲宸又笑道:“若若今日很漂亮。”
蘇晚眉頭微蹙,轉首擦掉臉上的粉,不語。
門被推開,瓊妝端着飯菜入屋放下,随即屈膝行禮離開。桌上是平常的兩菜一湯兩碗米飯,與普通人家一般。那菜色雖說普通,吃在口中是極好的。吃穿用度,雲宸給她的,從來都是最好的。
蘇晚施施然走到桌前,自顧自吃了起來。雲宸見蘇晚沒再冷着臉,笑容頓時明媚許多,又怕自己動筷,蘇晚便會停下,幹脆坐在一邊看着她吃。
以前她對吃食最為講究,哪味菜裏放的什麽料都能一口便償出來,她總會得意洋洋得揚着眉毛,“小哥哥,我說的對吧?”
以前她總會偷偷把家裏的布匹扯出一些來,悄悄塞給他。那年她生辰,她找爹爹讨了十匹明紫色的上品緞布,第二日便讓人光明正大地扛了過來,笑得兩眼彎起,“小哥哥,你以後只能穿這個做的衣裳!身上的布匹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以前她還會有意無意地繞到田邊,黃燦燦地油菜花遮住她整個身子,只露出圓圓的兩團發髻,她的聲音時而輕輕細細的,時而野蠻暴躁的,時而甜膩溫柔的,總是在喚着,“小哥哥小哥哥,你在哪裏?”
以前……有很多以前,她不記得了,他也曾以為,他忘了。
蘇晚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兩人靜坐在桌前,任沉默流淌。
“我不喜歡你。”蘇晚突然出聲,聲音沉淨如流水,打破沉默。雲宸渾身一顫,擡眼看着她,濃黑的眸子裏看不見半點光亮,比窗外的烏雲還要沉了三分。
“一直以來,我喜歡的人是穆旬清,不是麽?”蘇晚冷眼睨着雲宸,沒有退縮地與他對視,“我會去殺穆旬清,因為你對我用了瞳術,可對?”
雲宸的臉愈沉,只是看着蘇晚,想要從她臉上找出剛剛那句話的真假來。
“呵……”蘇晚輕輕一笑,“我雖然失憶,可不代表忘了所有。我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如何刺殺穆旬清,亦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當初心中的萬般不願。若我喜歡的人不是他,為何會心疼?”
雲宸眼裏的暗芒開始閃爍,隐隐流動。
蘇晚繼續道:“昨夜你知我為何會哭?我發現,即便是失憶後,我愛的人還是他。所以不想被他看見我那副下賤模樣。”
“可他看見了,不止一次。”雲宸突然笑起來,沒有任何破綻的和煦,仿佛與她說着最溫柔的情話,“若他執着于被瞳術掩去的記憶,不過幾日便會記起。你以為,那時候他還會要你?”
雲宸的眼裏熠熠生輝,閃過一抹邪氣。蘇晚一口氣堵在胸口,面色煞白。
“若若,你撒謊的本事,還得再練練。”雲宸靠過來,一手撫上蘇晚的眼角。
蘇晚倏地站起來,躲過雲宸的手,怒道:“你要怎麽想,是你的事,我不愛你,這是事實。”蘇晚笑起來,眸子裏盡是戲谑,“你以為救過我幾次,給我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便能讓我愛上你?你以為在你發病時以身相許,便是愛你?我要不要給你解釋一下,這世上有個詞叫同情!”
雲宸一手撐着桌子,慢慢站起來,蒼白的臉,只有那雙黑色的眼還有顏色。他看着蘇晚,不說話,突然伸手,猛地拉過她,俯下唇吻了下去。
蘇晚被他死死扣在懷裏,幾乎整個身子壓過來,她不停後退,直至靠在桌上,退無可退。木桌随着蘇晚的身子艱難地移動,嘎吱作響。
唇齒相争,鮮血四溢,舌尖都是腥甜,雲宸沒有停下的意思,像是要攫盡蘇晚最後一口氣息。蘇晚腦袋開始暈眩,眼前發黑,前面是雲宸厚實的胸膛,後面是緩緩移動的木桌,後退不過半步之餘,慌亂之中她一手撐住桌子,用力一壓。桌上的飯菜被掀翻,滿屋子瓷器砸地的聲音,菜汁灑在身上一陣溫熱。
雲宸眼神一沉,濃密得沒有一絲縫隙,放開蘇晚便要扯掉她的衣衫。蘇晚就勢轉身,跑開許遠,眼淚忍無可忍地流下來,怒吼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雲宸驀地緩下動作,漆黑的眼裏開始泛起光亮,一聲輕笑,“我只是……想要你永遠都離不開我,而已。”
“我既不愛你,又如何會離不開你?”蘇晚被他那輕笑裏的勢在必得氣得兩眼通紅,低吼道,“即便有了孩子我一樣可以離開!我憑什麽愛上一個欺騙我利用我想要我死的人?憑什麽……”
蘇晚話未說完,雲宸眼裏已經開始騰起暗紫色的芒光,她想垂眼,已經來不及,那雙眼有引力般讓她移不開半分。雲宸一步步走近,蘇晚僅剩的一點意識讓自己的手伸入長袖,拿出粉盒猛地砸過去。
雲宸身子一繞,躲過粉盒,細白的粉仍是灑了大半,那片紫色在眼中迅速消散,黑色的眸子漸漸浮起血絲。粉盒砸倒了燭臺上的油燈,整個房間突然暗下來,只看得到雲宸眨眼間似要滲出鮮血來的眼。
“你要毀我的眼?”雲宸的聲音壓抑,卻笑了起來。
屋外的雨驀地大了起來,雷聲轟隆,伴随着銀白色的閃電劈在房內,如白日般光亮。銀光下雲宸的笑詭異地和煦,卻愈發慘白,“若若,你要毀我的眼。”
蘇晚雙眼泛着迷茫的霧氣,顫抖着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冷冽的煞氣驀地從雲宸身上迸發,帶着濃烈的酒香,欲要迷人神智。蘇晚的意識頓時被拖出水面,完全清醒過來,渾身冰冷到顫抖,看着雲宸一點點接近的步子,不知是無奈還是驚懼,瞳孔劇烈收縮。她一步步後退,雙手在身後摸索,拿到東西便砸了過去。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吹入房中的冷風帶着濕氣,使得二人之間的空氣降為冰點。雲宸輕易躲過蘇晚扔過來的東西,眼神愈發冰冷,赤紅,沒有溫度,看着蘇晚像野獸盯住獵物,不再與她周旋,一個旋身便到了蘇晚身前。
“嘶啦”一聲,蘇晚只覺得一陣刺骨的寒意,身上的衣物又被撕開。強烈的羞恥感竄上心頭,恨不得自己滿身是傷滿身是血,不用**裸地受辱。火焰般的怒氣轟的在腦中翻滾,似要灼燙掉每一份思緒,她已然無法思考,憤怒、羞辱,化作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個耳光,狠狠扇在雲宸臉上。
破空的閃電,銀白色的芒光,似要将整個房間劈成兩半,接踵而來一道驚雷,轟然震天動地,震得蘇晚怔怔地站在原地,瞪着雙眼緊緊看着雲宸,剛剛的情緒被那一個耳光抽得精光。
剛剛她一掌甩過,剛剛那一道白光……
雲宸的臉,被她扇到的左臉……
蘇晚的心開始發抖,右手僵直在空中,指尖都在顫抖。天空再次滑過白光,蘇晚的眼淚随之蓄滿眼眶,隔着氤氲的霧氣,她仍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本蒼白無顏卻淨美如畫的臉,像是被人生生撕去一半,猙獰的暗紅墨黑,凹凸不平的血肉,甚至有幾處深可見骨。
她停在空中的手抖了又抖,發麻,發熱,最後剩下一片溫熱。那是被她一手扇下的半張人皮面具,柔軟光滑,帶着雲宸的體溫。
“雲宸……”蘇晚被驚得腦中一片空白,只知喚着他的名字,想要去觸摸他的臉,又不敢,怯怯靠過去,“雲宸,你……”
你的臉,怎麽會是這幅模樣……
雲宸身上的冷冽煞氣早被蘇晚那一個耳光扇得一幹二淨,此時便像冷毅的巨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任由蘇晚一手撫上她的臉,面無表情,了無生氣。
風聲雨聲雷鳴聲,響徹在屋頂雲霄,成了這個夜晚的主旋律。
雲宸僵硬的臉上扯出一抹怪異的冷笑,突然一手推開蘇晚。蘇晚受不住那力度,摔在地上,只聽見他一聲嗤笑,轉身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