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謝千機當日便前往了姜林所說的城市,那座城市距離首都很近,高鐵兩小時就能到,擱在以前,一句天子腳下也不為過,可現在沒有天子,首都也不意味着兵力或者實力更強大,但這些地方的繁華之下,卻有無數茍且之人,他們與邪祟之間只差一步之遙。
而那些法律無法制裁,與邪祟拉不開關系的修士藏匿于此是再适合不過的,他們藏身于普通民衆之中,無論是異靈局還是糾事處,都拿他們沒有辦法。
推段淵入祟界之人便是竄逃到了這些地方,但萬幸的是,這個人并沒有真正地融入到人群中,或許是因為他和邪祟有着遠超正常的關系令他做不到這一步,但也正是這一層關系,段淵發布的懸賞一直到現在也沒有被人真正拿下。
謝千機很少去管段淵在論壇上的事,畢竟關于信息上的事,還是姜林和段淵更了解,雖然他知道懸賞人的生命并不符合現在的社會法律,但他也從來不會去幹涉勸段淵寬容大量,這很容易觸到段淵的底線造成更大的混亂。
他本是想冷處理這件事,段淵的氣性不會撤銷懸賞,畢竟這條懸賞至今也無法完成,他覺得但随着時間過去,這件事在段淵心中的分量會變輕,被會被遺忘,直到最後,那個人的生死不再重要,如果沒有別的人幹預令這件事發酵的話。
謝千機下了車,一出車站就下起了瓢潑大雨,他随便進了一家便利店躲雨,被這場打得措手不及的不只有他一個,大家都站在門口,謝千機看了一眼天空,陰沉沉地,令人的心情也跟着變得沉悶了許多。
他站在靠裏面一點的位置,與收銀臺只有一步之遙,便随手從櫃臺上拿了一盒薄荷糖也算是不白占地方躲雨了,收銀員小妹臉紅着臉給他結了賬,見他們一時半會也走不了,便小聲說道:“這雨一陣陣的,也不知啥時候才真的天晴呢。”
謝千機看向她,小妹連忙收回視線,左右滑動自己的手機桌面,察覺到她可能是想搭話,便接話道:“這雨下了多久?我來時看天氣預報是沒有雨的。”
小妹吓了一跳,頭也不敢擡,但還是回答了謝千機,說道:“快一個星期了,斷斷續續的他,根本都不能看天氣預報了。”然後她從腳邊拿起一把傘,說道:“你們都是外省來的吧,我們現在出門都随手帶傘的。”
謝千機點點頭,瞟了一眼那把折疊整齊的雨傘,愣了愣,說道:“你上下班的時候都在下雨嗎?”
小妹說:“也沒有啦,只有過一次是全程下雨的,其他時候都比較幸運,正好回到家或者到店裏下起來。”
“只用過一次啊。”謝千機低聲嘆了一句,他環顧了四周,說道:“你這裏有雨傘賣嗎?”
小妹指向店裏最裏面,說道:“有的,在後面,你走過去就能看到了。”
“好,謝謝。”謝千機走過去随手拿了一把,結賬離開了店,他并不急着去找自己的目标,而是漫無目的地随便選了一個方向撐着傘走進了雨裏。
他走了半個小時,雨停了,他原地站了一會,天很快就放晴了,他收起傘擡頭看去,天空萬裏無雲,沒有半點方才暴雨的痕跡。
謝千機抖了抖傘上的雨水,不出片刻,他看到雨傘上開始浮現黑色穢氣,這是和他見過的那些邪祟身上散發出來的穢氣不太一樣。
這些穢氣是無主的,就像段淵吃掉了祟魂,徒留了無用的氣息一樣,這些東西無法再轉化,當然,也無法再增生,但也無法自然消失,只能不停地随着雨水落下,然後又同落下的水一樣回到天上去,周而複始。
這裏的平衡被打破了,如果不解決掉這裏的穢氣,雨不會真正地停下來。
但打破平衡的是誰呢?這個世上能做到分離祟魂和穢氣的人除了段淵,還有別的活人嗎?
謝千機不認為那個被段淵懸賞的人有這個能力,那個人背後的存在也不可能做得到,而且當年他是親自确認了只有段淵能做到這一切,即使想要再創造一個段淵出來也是絕無可能的事。
眼下暫時不會下雨了,他随手抓了一把傘面上蒸騰起來的穢氣,那穢氣在他之間繞了繞,便向着一個方向飄去,謝千機連忙跟上,穢氣會回到曾經誕生的地方,然後彙聚成雲再落下,而這個周期不會超過半天。
他來到一處建築工地,因為近日天氣反複無常,這裏的工程進度停了下來,現在都還沒有複工,四周除了謝千機沒有一個活人。
謝千機只在周邊轉了轉,并沒有走進去,他只是拿出手機拍下了一張照片,然後發給了姜林,并且還自己的定位同步了過去,不出一分鐘,照片被反傳了回來,照片已經與他發過去的截然不同了,那些未完成的建築上被濃郁的黑霧層層包裹,即使是裸露出來的部分也被暗色的塗料一般的物質覆蓋,這些都是穢氣。
這張照片被姜林處理之後,他可以輕松看到穢氣之下的東西,這要比他自己慢慢勘察來的快很多,謝千機經常會感到遺憾,如今的時代,擁有靈力的資源極度匮乏,姜林弄出來的很多東西都不能量産。
從照片上看,這裏并沒有邪祟,只有這濃郁得化不開的穢氣,這些穢氣甚至都要凝成實質。
他稍一思索,便走了進去,這裏的穢氣并非一朝一夕積累出來的,但或許就是最近,這裏積累的穢氣失去了平衡開始向四周以雨的方式洩出去。
這裏面或許還有制衡穢氣的東西沒有被徹底破壞掉,如果幸運的話,他很可能還能找到造就這一切的人試圖挽救的痕跡。
走得近了,他擡頭看向這些磚石鐵架,有雨水順着建築滴落流淌,也看到了黑色的污水被雨水裹挾着也一同流向了他,他稍稍後退了一步,卻一腳踩上了什麽東西,低頭看去,發現是一截斷刀。
斷刀已經生鏽,不知埋藏地下多久,被他這一腳踢開了泥土,斷刀上面附着着血色,他用腳一點點蹦開刀身上的其他泥沙。
他才判斷出那是刀尖部分,一股飓風便向他襲來,他下意識展開護身結界,那股飓風便突兀地散開了,就像偷襲者只是同他開了一個玩笑。
被卷起的沙石紛紛落下,謝千機退得更遠一點了,雖然眼前一片模糊,但他還是看到那把斷刃又被重新掩埋,他看向四周,尋找偷襲的人,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看出什麽了嗎?”
謝千機聞聲看去,落入眼眸的是一面巨大的銅鏡懸在二樓外側,一個人坐在鏡面上,吊着腿無聊地晃着,那人半探出身子俯視着他,金色的眸子像不可直視的太陽,危險又耀眼。
他心中一震,無論是黎號鏡還是同鏡子一起出現的人,無一不讓他驚愕,他下意識問道:“九淵,你為什麽會在這?”随後他又想起黎號鏡,反應了過來:“不對,你不是他!”
“我怎麽不是?”上面的人笑着,“大哥啊,你最初見到的明明是我,我才是你最熟悉的殷九淵才對。”
謝千機眉目冷冽,漠然道:“你不是!”
“……”那人一瞬間臉色陰沉了下來,金眸卻暗淡了下去,他縮回腿,整個人都沉入了鏡子裏,銅鏡翻轉,面向了謝千機,謝千機看到了鏡中的自己,而鏡中自己的背後站着那人,那人滿懷怨恨與不甘的話語傳了出來:“回應你的人是我,你說要救的人也是我!”
謝千機瞳孔一縮,猛的回頭看去,卻看到了一雙滿是惡意的眸子,金色絲線猛的纏上他的脖子,金絲的另一段在那人手中,随後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抵上了他的腦袋。
“但是你毀約了,你和她合夥騙了我,你們抛棄了我,你們認為我無足輕重,認為我可有可無,你們認為将我剖離出來,殺了我,那五年的痛苦就可以不存在,真是天真啊。”
那人笑着,眼淚卻一顆顆奪眶而出,他說:“你們背叛我!”
“不是的……”謝千機心口微刺,他下意識想解釋,可對面的人冷笑着扣動了□□的扳機。
“砰!”
謝千機腦袋一片空白,他知道段淵的武器是傷不了活人的,但段淵如果真的對自己開了槍,他內心受到的震撼依然是難以形容。
天上又下起了大雨,新的循環開始了,他感到渾身發冷。
“砰!”
謝千機一怔,看到鏡中人的右手整個都被炸開了,模糊一片,金色靈力流轉,血一般流到了地上,他的心一瞬間揪了起來:“你的手……”
附近有別人攻擊了他們。
鏡中人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金色包裹住了斷口,生出了新的手,他松開了謝千機,淡淡地說:“總算是願意出來了。”
幾乎是話落間,一陣風吹開了落下的雨水,一個人出現在了鏡中人背後,那人一把抓住鏡中人的手臂,将他扯入了自己懷中。
“你不能傷他,他要是有什麽事,段淵也會出事!”
謝千機一愣,看向來人,忍不住挑眉,他向鏡中人伸出手,卻又生生止住,說道:“方才傷他的人可不是我!”
楚寧蹙眉,又看向懷裏的人,手上卻死死不肯松手,他滿懷歉意地說:“剛剛開槍的不是我。”
“我當然知道。”鏡中人瞥了一眼楚寧的手,輕笑了一聲,後又幽怨地說道:“但是上次你砍我的那一刀現在還在痛。”
“對不起……我當時……”楚寧結結巴巴一句也說不全,于理來說,當時他的那一刀并沒有錯,畢竟當時的段淵是肉眼可見的非人,他為自保,那一刀也沒有任何問題,到現在他卻是為自己真正傷到了他而感到愧疚。
“不知者不怪。”鏡中人身體化作無數金絲回到了鏡子中,他說:“你們要找的人不在這裏,你們要找的祟也不在這裏,我的出現與你們的目的毫無關系,滾吧!”
雨停了,楚寧慌忙想要攔住他,可指尖在觸碰到鏡子的一瞬間,鏡子碎成了無數片,消失在了他們視線裏。
謝千機愣愣看着這一切,一言不發地摸了摸脖子,有一點被勒過的感覺,但并不痛,鏡中人從頭到尾似乎都只是在向他控訴心中的怨恨和委屈。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他只是剖除了段淵的記憶與那時的痛苦,他只是希望段淵能走出那段陰霾,可是為什麽痛苦沒有消失,憤怒也依舊存在,他從未想過,他會被段淵的怨恨指控。
謝千機心底生出了悔意,他後悔對段淵做那些了,他也終于明白了這秘法的真正用法。
是剝奪,剝奪他人情感的自由,喜樂,愛恨,痛苦,歡愉,絕望……
“我要加入你們。”謝千機說,他看向錯愕的楚寧,他說道:“我能幫你們徹底解決此處的邪祟,以及那一個懸賞。”
楚寧沒有決定權,但他也沒有替別人拒絕,直覺告訴他,謝千機在這件事上能起到很大作用,但他還是好奇問道:“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謝千機對姜林依舊有成見,他說:“你的消息是姜林給我的,這說明你和他有來往,你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和九……段淵有關,但我不希望段淵介入進來。”
楚寧有些驚訝,他說:“我以為這是我和姜林的合作,沒想到你和他的想法一樣。”
“不一樣。”謝千機看着楚寧,說道:“我是為了彌補一個錯誤,他們終有一天會重歸一體,我希望他那個時候能夠毫無芥蒂地告別過去,不過既然我和姜林最終達到的目的是一樣的,你就當我和他想的一樣吧。”
“……”楚寧沉默片刻,他說:“我很好奇,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你們會為他做那麽多。”
謝千機沒有回答,楚寧也不追問,他随手捏了一個月,一場不一樣的雨落下,穢氣漸漸散去,謝千機神色複雜地看着楚寧回去的背影,他想到了什麽,又回頭看了一眼鏡中人離開的方向,跟上了楚寧。
而遠在天寧市的姜林在自己房間被金絲五花大綁了起來,倒在床下,一面銅鏡靜靜地伫立在他的床上,他看着鏡子,察覺到了一絲異動,說道:“可以放開我了嗎?”
“你擅作主張将謝千機騙了過去。”鏡中人從鏡子中伸出了一只手,指尖微點,姜林身上的金絲紛紛散開。
姜林揉了揉肩膀,做了起來,他說:“我覺得你的存在應該被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九淵的轉述對你是不利的,無論是對謝千機還是楚寧,他想借刀殺你,楚寧現在應該不會殺你了,但謝千機就不一定了。”
鏡中人說:“我不需要同情和憐憫。”
“但這很有用。”姜林走到鏡子上,坐在了床邊上,他說:“我希望快點解決你的所有問題,你們都要自由的,我在幫你,你看,謝千機是不是終于決定插手神器之外的事了?”
鏡中人沉默了片刻,他說:“我更需要楚寧的能力,我親眼看到了,他能輕而易舉地湮滅漫天的穢氣。”
姜林笑咪咪地說道:“別總是想着楚寧,他也能輕而易舉殺了你,他太危險了,你可以換一個人,有這種能力的不只有他一個。”
鏡中人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之中,随後,鏡子消失在了房間內,姜林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頭栽在了床上,他喃喃道:“各懷鬼胎……希望九淵別發現得太快。”
而與此同時,唐非無的房間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