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劉常是個急性子,交代好這邊客棧的事之後當天傍晚就冒雨帶着人去了縣城,走的雖然比較匆忙,但事情安排地卻是極為妥當,甚至還厚着臉皮托了宋卿卿幫他辦另外一件事。
“小姐,你真的要審問犯人啊?”生姿對劉常依舊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後來聽到劉常說要宋卿卿幫忙審問一下之後被抓回來的店小二的事後,她一張小臉蛋滿滿的都寫鬥大的“不開心”三個大字,一回了客房,她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在她看來這種查案審人的事是極為麻煩且勞人心力的,宋卿卿身體不好,這一路北上的行程本就比較颠簸,再幫衙門裏的人辦事——她家小姐那副虛弱的身子怎麽受得了啊!
“我幾時說過要審問犯人?”宋卿卿回了房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準備熱水淨手洗漱,聽到生姿的話,她微微一笑,問。
生姿一怔:“那個黑臉的捕快不是說想讓您幫忙在抓到跑了的店小二之後問問緣由嗎?”
這不是審問犯人嗎?
“只是問問,又沒說他就是真兇。”宋卿卿看着生姿那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實在是覺得可愛,便伸手捏了一把後者的圓臉,笑眯眯道。
她信任生姿,故而便不似在劉常面前那般冷,那般忌憚。
生姿被自己小姐捏着臉上的軟肉,說話有點含糊不清:“店小二……不是兇手嗎?”她聽得實在是有點糊塗。
店小二不是兇手——那他跑什麽跑?!
見生姿實在是不懂,宋卿卿撲哧的笑出了聲,今日查驗屍體有些費心力,故而她便坐在了軟榻之上,手捧着顧盼為她沏好的熱茶喝了一口之後才慢慢悠悠道:“他不算是兇手,或者說不是唯一的兇手。”
生姿更加的糊塗了,眨眨眼,“小姐的意思是…有幾個兇手?”
“是呀。”宋卿卿捧着熱茶耐心地對生姿道,“何澤坤之死其實并不複雜,若沒有店小二等人的‘多此一舉’,那位劉大人想必也不會被繞進去這麽久。”
“可是他不是自缢…哦,不是被吊上去的嗎?”生姿心中的困惑太深,見宋卿卿有意為自己解惑便也不忸捏地席地坐在了宋卿卿的腿邊,仰着頭問道,“衙門裏的人,包括仵作還有小姐不都是斷定了他是窒息而亡的嗎?”
“既然是窒息而亡那為什麽……”後面的話她還沒有說完,再看宋卿卿笑起來那一副如春風拂面般溫柔的面孔時心中忽然一動,激動道,“小姐的意思是他不是被吊死的!?”
生姿雖然是個小姑娘,膽子也比較小,但卻是個極為忠心的婢女,在宋卿卿勘驗屍體和現場之時她因為擔憂劉常會對她家小姐不利,故而從始至終都是極為認真地跟在宋卿卿的身邊……除了最開始冷不丁地瞧見了屍首之後吐了一番以外。
年歲小,悟性也不低,是以宋卿卿與劉常的所有對話她皆牢記于心,記下了,再結合宋卿卿此時此刻的言行,心中頓時就明白了不少。
“他當然不是被吊死的。”宋卿卿大約是覺得在軟榻上坐着還不夠舒服,于是便又往後靠了靠,将整個身子支在了靠背上,腿則“沒有規矩”地搭到了軟榻邊的小方幾上,懶洋洋道:
“殺他的另有其人。”
頂着生姿那雙渴望的目光,宋卿卿笑了笑,問起了另外一件事:“下午我交代你辦的事辦得怎麽樣?”
說到這個生姿立馬便正色道:“确如小姐所想,昨個夜裏廚房是有做了一人的飯菜送至客房樓,但跑堂的并沒有經手過。”
“而且廚子的來歷我也問到了,他叫周承五,家中幼子,上面有四個姐姐,今年三十七歲,尚末娶妻,周遭對他的印象都不算好,說他腦子軸,認死理。他原本是個讀書人,當年因為父親要将他三姐嫁于一員外做小妾而與家中決裂,後被告了‘不侍奉雙親’不孝的罪名丢了生員的身份,走投無路之下投靠到了他表叔,也就是客棧老板的店下學廚,一學就是十三年,前年的大廚子走了後他才頂上來的。”
生姿長了一張極為讨喜的面容,加上年歲較小,故而很容易讓人放松警惕,被她套出有用的信息。
宋卿卿聞言點了點頭,家中幼子,上有姐妹,下無兄弟,打小必然是受盡了千般愛萬般寵,後因故與父家決離,且被告了不孝的罪導致科舉無望,轉而改行做廚子,雖是無奈之舉,但卻一做便是十三年,想必他也是極為熱愛這份事業的,既然如此,那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也就不意外了。
生姿不知宋卿卿心中所想,只把自己今日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腦的全說了出來,然後問道:“小姐,你讓我去打探一下廚子的關系網,他和這件案子是有什麽關聯嗎?”
說着說着她忽然反應了過來,低呼道:“……莫不是他就是那幕後真兇?”
聞言,宋卿卿一怔,繼而輕輕一笑,誇贊道:“咱們家生姿真聰明呢。”
生姿被她誇的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後腦勺羞澀道:“我哪裏聰明了,明明就是小姐在一步一步地教我……不過小姐,我還是不明白那個廚子為何非要殺了何澤坤不可?”
對于那天晚上甜鹹之争一事生姿也是從頭看到尾的,憑心而論那何澤坤雖然是跋扈了一點,但她卻并不覺得單憑此事就要取對方性命。
宋卿卿笑着颔首道:“是啊,廚子是沒有非要殺他的必要呀。”
“那小姐還讓我去打探廚子的事?”生姿小聲地嘀咕道,“不是廚子,也不是店小二,那殺他的……”
她忽然一下想了起來何澤坤太陽穴中的那枚銀針,一個念頭忽然崩了出來,而宋卿卿也在此時幽幽地開口道:“你想的不錯,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之後真相就是你想的那樣——殺何澤坤的是專業殺手,年紀大抵在三十歲左右,男性,身高不足七尺,輕功極好,入夜之時由丁字號客房外的那個梧桐樹潛至何澤坤客房窗戶外,然後用類似于竹罐之類的東西射出銀針,刺入何澤坤的太陽穴之中。”
生姿被宋卿卿說得一愣一愣的:“小姐為何這般肯定兇手會是殺手,且是男性?”
還有什麽輕功比較好,又從樹上潛到客房窗外這種……小姐當時又不在場,這種細節怎麽知道的?
生姿想不明白,于是便也問出了口,不過大約是她問的問題有些幼稚,這回不等宋卿卿開口,一直安靜聽着她們主仆二人對話的顧盼便開口幫宋卿卿解釋道:“因為淤泥。”
“淤泥?”生姿轉頭看着面色沉穩的顧盼,茫然道,“什麽淤泥?”
“那顆梧桐樹終年背陽且時常被住在樓上的房客倒水,故而它的周遭一片都是又黃又濕的淤泥。”
被顧盼這麽一說生姿頓時想起來了,昨日夜裏她和宋卿卿去庭院裏散步之時本欲近距離去觀賞那棵梧桐樹,卻因樹下的淤泥而望之卻步。
“可是那會兒我也去窗戶邊看過,并沒有誰的腳印啊。”生姿理所當然地覺得既然是因為淤泥的話那必然是會留下腳印之類的東西,但下午勘驗現場的時候她也有看過,整個丁字號客房都是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污漬。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殺何澤坤的人才會是會武藝,輕功極好且專業的殺手。”顧盼沒有表情的說道,“習武之人選用兵器常規都是會遵循‘一寸長,一寸強’的通俗,除了長兵器趁手以外這句話另外的一種隐藏的意思其實是越長的武器越好方便人掌控,而暗器類的東西卻恰恰相反,越小越細的東西殺傷力也就越大,但是相同的,要想使用好難度便會極大。”
“何澤坤的傷口在太陽穴,銀針紮入頭骨之中,如此隐蔽強悍的殺人手法尋常習武之人定然不會嘗試。你說案發現場幹幹淨淨,可越是幹淨便越是詭異,你想,根據現已有的口供和對方證明來看,昨夜入幕之後根本沒有生人入何澤坤客房,那麽要想殺他那必然便只能從客房的背面而入。”
怕生姿不懂,顧盼還帶着生姿走到了她們所在客房的窗臺處,指着對面夾角處的中等客房樓道,“這棟樓結構不複雜,出入口只有兩處,而兇手要想悄無聲息地殺死何澤坤必然要潛入其中,此樓背面靠客棧內院,且有大樹相襯,若是不會輕功,單徒手爬上去的話定然會留下痕跡。”這也就是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宋卿卿在檢查何澤坤所在客房的窗臺之時會将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的緣故。
她是在看窗臺之外有沒有留有誰的蹤跡,中等客房樓的背面陰暗潮濕,淤泥積多,無論是誰經過都會沾染上且留下痕跡。
除非那個人根本不需要打地面經過。
生姿聽後果然恍然大悟,“對啊,只有輕功極好的人才可以飛檐走壁,足不沾灰!”
而關于兇手會武藝這一點,何澤坤太陽穴之中的那枚銀針便是最好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