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安
心安
包廂隔絕大廳嘈雜的人聲，三人圍坐在圓形餐桌旁，大理石的桌面上擺滿珍馐。
“媽，點這麽多菜，根本吃不完。”周洗夏撐着腦袋，筷子戳戳米飯。
“吃得完，你們多吃一點。”夏莉移動轉盤，說：“特別是洲洲，這是你愛吃的牛肉。”
周洗夏的筷子剛伸過去夾菜，還未成功，面前的菜就被移開。她內心淡然，畢竟許久才見周洗洲，母親寵溺偏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媽，我自己來就行。”周洗洲夾了塊牛肉，再次轉動轉盤，“您也多吃點。”
“好好好。”夏莉抓起筷子，心思卻是全然放在詢問兒子近況上，從生活到學習各個方面。
周洗夏只偶爾搭話，無聊地從口袋拿出手機，邊刷小視頻邊吃飯，專挑最近的菜夾。
好在周洗洲這人喜歡任何菜都要嘗上一遍，餐桌持續旋轉着，不然她怕是一碗菜要吃到飽了。
夏莉平時必定會不滿她的這種行為，但現在她的注意力都在周洗洲身上，她小心翼翼地問：“沒人欺負你吧？”
“沒有，大家都對我很好。”周洗洲笑笑，一如既往地輕聲道。
周洗夏聽到熟悉的話皺皺眉，每次都這樣說，句式都不帶改。
洛易婷最近生了小孩，夏莉擔心周洗洲在那日子不好過。聽完，她心中的大石頭這才落地，“洲洲，你要不要來媽媽這裏住上一段時間？”
周洗夏聽到周洗洲停頓片刻後，說出了拒絕的話。
周洗夏皺皺眉，聽到夏莉說着沒事的客氣話，知道她遠沒有表面這麽淡然。
她順手劃到下一個視頻，驟然提高的電子音在靜谧的空間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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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莉本就心裏不舒服，眉心蹙了蹙，想要批評女兒的行為。
“夏夏，最近還好嗎？”周洗洲看向迅速把手機放下的周洗夏，搶先問道。
夏夏個鬼夏夏，下頭才對。
“挺好的。”周洗夏朝嘴中塞進大口食物，假裝認真咀嚼食物起來。
夏莉知道孩子們感情變淡，看到這場景，有些欣慰，“洲洲真有哥哥的樣兒，不忘記關心妹妹。”
切切切，才沒有。
“聽說你早上遲到了？”周洗洲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茶杯喝水。
夏莉攥緊筷子，沒有吭聲，面色沉了幾分。
“聽說？哪裏聽說的？”該來的總會來，周洗夏冷哼一聲，暴露自己內心真正的情緒，“做人別那麽假，不就是你把我認出來的。”
周洗夏敢作敢當，不是他也會有別人認出來，她讨厭的是說話拐彎抹角陰陽怪氣。
“夏夏，怎麽和哥哥說話的。”夏莉忍不住斥責。
被關住的人是自己，現在挨罵的人也是自己。周洗夏強壓住眼眶中湧現的淚花，固執地将眼神瞥向別處。
“确實是我。”周洗洲放下稍燙的水杯，“翻牆很危險，下次不要再這麽幹了。”
“不用你管，我自己心裏有數。你自己管好自己吧，媽媽想讓你陪陪她，你都不願意。”周洗夏撂下筷子，“我吃飽了，先回家寫作業了。”
“夏夏，你等等。”夏莉鼻頭酸澀，想要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麽。
“媽，不用擔心。”周洗洲和周洗夏同時說話。兩人相視一眼，周洗夏率先收起眼神，轉身離開。
周洗夏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她就是很難過、很委屈和無奈。
她放空大腦，不再想任何事情。憑借着肌肉記憶走回家。
路上，周洗夏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路樾？怎麽哪哪都是他？
看着路樾從外賣櫃中取出晚餐，周洗夏問：“你家住這裏？”這個小區雖然和她家在一條路上，但距離學校的路程上起碼近了十分鐘。
她眼淚已經收住了，鼻頭紅紅的，腦海中閃出不可思議的想法，“你不會喜歡我吧？”
路樾住的高檔小區，門禁森嚴，不允許外賣入內。路樾父母圖安全選擇這裏，就是辛苦路樾每次都要自己來小區門口拿外賣。
周洗夏随口一說，路樾不按常理出牌嗯了一聲。
什麽！周洗夏正打算說些別愛她沒結果之類的話，就聽見他說，“就喜歡你這種自作多情，栽贓嫁禍的樣子。”
“你才自作多情！”周洗夏內心堵塞的感覺被火氣疏通，“那你幹嘛要繞路送我回家？”
“怕你挨打，早上的事情就忘了？”
早上招惹過那倆小混混，周洗夏讪讪地後退兩步，為剛剛的行為懊惱。
路樾難得放輕了些聲音，問：“心情好點了嗎？”
周洗夏下意識捂了捂哭過的眼睛，嘴硬地說：“我是開心果，就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但說實話，被路樾這麽一折騰她的心情真的好多了。
路樾沒揭穿她，好似開導道：“遇到困難，解決困難。解決不了，就努力解決，圖個心安。”
圖個心安？周洗夏摸着黑打開客廳的燈，像往常一樣喝着睡前牛奶。
她聯想到路樾的話，這杯牛奶大概也更多是圖個心安的作用吧。
夏莉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滞，神色恍惚。不知道坐了多久，一向端正的舞蹈生體态此刻竟有些佝偻。
“媽，你怎麽坐在這裏？”周洗夏見到母親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心疼，邁着大步走到她身旁。
夏莉瞬間滴落的眼淚流過臉頰，用力抓住周洗夏的手，沙啞地說：“是媽媽錯了，夏夏，你不要怪媽媽好不好。”
夏莉的指甲有些尖銳且長，劃在周洗夏手背上，有些刺痛，好在沒有破皮出血。
夏莉沒有注意到，周洗夏安撫性地将另一只手疊在夏莉手上，“沒事沒事，媽媽，我不怪你的。”
夏莉靠在周洗夏肩頭，哭得更崩潰了，口裏不停呢喃着對不起，“以後媽媽再也不會這樣了。”
說實話，對母親早上鎖住自己的行為，一點意見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可母親被父親背叛，為她舍棄事業，十幾年來如一日悉心照料。她不能因小錯懷恨在心，固然知道不适合與情緒崩潰的母親現在去談論這件事，可長痛不如短痛，必須要解決當前的困局。
“媽媽，你明天起和張姨去社區舞蹈團跳舞，可以嗎？”張姨是早上幫忙拖延住夏莉的鄰居阿姨，五十多歲不用帶孫子，平時喜歡歡跳跳舞打打麻将。
“我不要。她們那都是老人家跳的舞，沒有技術含量，還不美觀。”她四十出頭，好歹以前也是專業學跳舞的，多年沒有再練習，但內心深處不想與那些老太太一起。
夏莉止住哭聲，抗拒地搖頭，“況且我還要照顧你，哪有那麽多時間。”
夏莉之前的工作是在培訓機構教小孩跳舞，周洗夏覺得她脫離社會太久，如今多半是難以勝任這個工作。張姨人好會說話，在舞蹈團跳舞能幫助夏莉打發空閑時間的同時提高自信。
“我幾乎整天都在學校，不需要耗費那麽多時間照顧我。”周洗夏認為不能就此作罷，放開夏莉的手，默不作聲。
夏莉敏感缺乏安全感，很快察覺，“媽媽去，明天就去。”
這招果然有用，周洗夏綻放出回家的第一個笑容，“那我等會幫你和張姨說。”
夏莉也受到她的感染，擦擦眼淚，咧咧嘴角。
一切都是過去，
過去就讓它過去，
然後重新開始。
哪怕重新開始沒有結果，
可至少努力過，
心亦能安。
周洗夏回到房間，詢問過張姨并得到肯定回複後，起身整理書桌上的作業準備睡覺。
看着試卷上的題目，想起了她的新同桌。
之前信誓旦旦說可以輔導別人學習，意外鬧場烏龍，倒是都忘記問他成績了。直接問怕像七八姑八大姨一般遭人嫌棄，可是她是學委，必定是要承擔起學委應該要承擔的責任的。不過她只問情況，不勸學！
她猜測他的成績可能不行，但至少英語應該是極好的。
周洗夏點開id名為“路”的新好友對話框，點進頭像，個簽沒有，點進朋友圈，轉發着一些什麽F1和CTCC的官方號文章。
周洗夏進入文章內，發現是和賽車有關的比賽。她好奇心一向重，細細地看着內容，意外發現了一張路樾和賽車的合影。
路樾手拿着頭盔，側靠在車邊，素來冷酷的臉上揚起了少年璀璨的笑容。
好帥，是會引起無數女生尖叫心動的臉。周洗夏不自覺地多看了兩眼，嘴上嘀咕：“男妲己。”
突然又覺奇怪，他都沒成年，駕照都沒有，就能賽車？不會是擺拍吧。
周洗夏是外行，不懂裏面的門道，停止內心的推測。
單調的朋友圈顯示一年可見，周洗夏沒有在此過多停留。她選出道數學中等題，拍照，回到對話框發送。
夏天真的一貧如洗：這題你會嗎？
周洗夏發信息過來的時候，路樾正在看比賽視頻。
路樾暫停視頻，點開圖片，上面附有的題號明晃晃地彰顯中等題的地位。
路：你不會？
路：學委成績不是很好嗎？
他在諷刺我，一定是！周洗夏把手機鍵盤敲得劈裏啪啦，回複信息。
夏天真的一貧如洗：我會！
路：那你還來問我？耍我？
周洗夏蜷了蜷手指，打字：就想問問你會不會，學委有責任和義務關心每位同學的學習情況。
路：不會。
中考後，他連書都沒翻開過。
不清楚情況的周洗夏嘆了口氣，原來還真是位學渣啊。
人各有志，周洗夏表示尊重理解。
夏天真的一貧如洗：那你是有其他夢想嗎？
說起夢想，她自己都有些茫然。她覺得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高考後的生活。要讀什麽大學，選擇什麽樣的專業，從事什麽工作，過上什麽樣的生活，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路:我家有礦，不需要夢想。
夏天真的一貧如洗：哦。
有錢就是好啊，雖然周洗夏家也不差。
高檔小區的這套精裝大平層是路樾父親特地為他這次來星河一中上學而買下的，平時有固定的雇傭保姆進行打掃衛生，專職司機會在路樾需要的時候随叫随到。
路樾躺在床上，不再逗弄她，回答她先前的問題。
路：賽車。
沒想到還真的喜歡……
周洗夏怔然，打字問道：你有駕照嗎？
路：賽車證沒有年齡限制。
哦哦，漲知識了。
與路樾道好晚安後，周洗夏給母親編輯了一條信息。
夏天真的一貧如洗：夏莉女士，加油！
這一夜，她睡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