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昀玉
昀玉
高考結束後,感覺世界都閑散了。
晨間八點,時昀動作緩慢地爬起床給自己請了個假,然後洗漱完畢去到廚房找冰塊敷眼睛。前腳剛一踏進廚房,冰箱邊蹲着的熟悉身影就把他吓了一跳,愣是把還沒散盡的瞌睡給吓飛了。
時昀摸着胸口,驚魂未定地喊了聲:“時玉?”
窸窸窣窣的聲音即刻停止,時玉有些錯愕地看着時昀。少時,手從冰箱裏拿出一盒方型冰塊放到桌上,人向他走來,手臂從腰間環過,自然地把頭擱在肩上。
“時……哥。”他有點緊張地喚。
因為不長不短的身高差,時昀可以輕而易舉把他抱進懷裏,前胸相貼。刻意放輕聲音安慰道:“這個稱呼我喜歡。”說完,他又開始後悔。
果不其然。下一秒,時昀就感受到了異樣。
時玉背一僵,迅速推開半米距離,低下腦袋紅了耳朵,手掌還戀戀不舍地揪着他的衣服。
時昀被他從未有過的純情給逗樂了,既驚訝又新奇,直直盯着他發笑,忽地升起一股逗他的壞心思,直白地乞求道:“時玉,我想看你臉紅。”
“……”時玉一愣,沉默了一會兒,慢慢擡起頭注視他。
只見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染上一層薄薄的粉紅,望着時昀的眼眸微微閃動。
雖然是臉紅,臉上卻找不到半點別扭的意思,導致兩頰的粉紅像是人用畫筆手塗的。
時昀繃不住笑了兩聲,邊伸手碰了碰他溫熱的臉頰,心滿意足地說:“好了,去吧。”
“嗯。”時玉低頭應完離開,剛走出一步又回過頭來抓着衣袖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去你房間嗎?”
“為什……”時昀的疑問還沒道完,一些稀碎的片段倏地竄入腦海,讓他睜大眼睛迅速紅了臉,縱容道,“……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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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玉離開後,時昀才想起來那些片段的源頭——剛在一起不久,他加班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剛打開自己房間門,就看到時玉跪在床邊,閉着眼睛,鼻子癡迷地蹭聞着他的衣物。
其實,最初的震撼與感官刺激過去後,時昀并不反感時玉這樣的行為,但他不想親眼看到聽到。只要不讓他知道,時玉怎麽臆想自己怎麽變态都無所謂。
時昀搖了搖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去,回頭看了眼自己的房間門,做了個深呼吸,不緊不慢找保鮮袋裝冰塊給自己敷眼睛。
因為昨天傍晚一起對着哭了很久,他的眼睛直接腫成了紅包。好在昨晚洗澡後已經敷過消了不少,但一覺醒來還是有點紅。時玉還好,畢竟哭得少。他就很嚴重了,昨晚斷斷續續哭了幾個小時。
将近半小時,眼睛基本上已經恢複正常狀态,時昀這才開始做早飯。邊忙碌邊在心裏計劃着帶時玉去玩一陣子,順便看醫生。
時昀當然明白時玉如果就這麽跟着他,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發病,但他仍然希望通過藥物讓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重新認識自己之外的人類。
這不是道德驅使,更不是厭惡他現在的模樣,而是源由于他堅信時玉深愛他。
夏天已然到來,一切都開始生長,繁茂。
[葉澧:時老師,不會吧不會吧,您不會病了吧?]
[時昀:沒有。你說話怎麽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兒?]
[葉澧:你個陰陽人好意思說我?]
[時昀:你才是吧,男不男女不女的。]
[葉澧:你不是嗎你不是嗎你不是嗎。]
[時昀:就不是就不是就不是。]
[葉澧:學我說話幹嘛?詭計多端的0。]
[時昀:?]
[葉澧:至少我還做過1。]
[時昀:。]
[葉澧:你家小玉不是高考結束了嗎,不請好兄弟吃飯慶祝?]
[時昀:再說吧。。誰跟你好兄弟。]
發完這條消息,時昀輕手輕腳走進房間。
房間內窗簾緊閉,一片昏暗,大床上躺着個抱着毛毯睡得正香的時玉。
早飯後,時玉就被他催促着休息,結果一覺就睡到了中午。
時昀慢慢趴到床上,側頭認真地看着時玉,用目光仔細描繪他失去防備後柔軟恬靜的眉眼。
屬于十八歲,青澀伴有力量,柔和伴有堅毅的眉眼。
也許是感受到這灼熱的視線,于睡夢中寧靜的時玉緩緩睜開眼,目光很快聚焦到他眼睛裏,有些疲倦困頓的眼睛直直對着他。
見他醒來,時昀勾起嘴角淺笑着撐床湊近他,放輕聲音叫了聲:“時玉。”
時玉似乎還不習慣他主動的親昵,看他湊到眼下,眼睛微微睜大,盯着他傻了好一會兒才張口應聲:“哥。”
“還困嗎?”
“不困。”
時昀看着他直視自己的目光和認真的表情,竟然看懂了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本來困,看到你就不困了。随即笑了笑,埋下臉僅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幾乎被頭發遮了個全的耳朵露出一小截粉紅的耳垂。
時玉的眼眸忽地動了動,說悄悄話似的壓低聲音說:“哥,這是我第一次這樣和你對視。”
聞言,時昀羞澀地垂下眼簾,直白地說:“那我以後就這麽看着你。”
“好。”
相視無言而笑靜默半晌。時昀湊得更近,緩緩道出來到這個房間的目的,溫聲問道:“時玉,你願意去看醫生嗎?不為了我。”
“我,不想。”
時玉幾乎是毫不遲疑地開口拒絕,表情也有些抗拒,尤其在聽到後四個字時,眼裏的抗拒愈加明顯。
時昀毫不意外地笑了笑,又說:“你要是真的為了我去就太孩子氣了。”
“你命令我,我會去嘗試。”
“我會從頭到尾都陪着你的。”時昀語氣堅定地說着,忽地輕輕嘆了口氣,眼裏充斥着無奈與溫和的笑意,“孩子氣就孩子氣吧,你他……也沒多大。”
時玉看着他鄭重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好。”
說完,兩人之間又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很久之後,時玉先忍不住笑了一下。
時昀緊跟着笑,紅着臉抓了抓頭發,猛地埋下臉,沉悶的聲音透露出滿滿的苦惱:“啊……不罵髒話真的好不習慣。”
時玉露出前所未有的輕松的笑容說:“可以罵我。”
“不行,我要改掉嘴臭這個壞毛病。”
“不臭。”
聽到時玉意有所指的話語,時昀靜了一會兒。像下定決心一樣對他眨眨眼,吐出一口氣,傾身将嘴唇送到他面前,垂下眼眸緩慢地說:“我們好像還沒,認真接吻過。”
時玉毫不猶豫地咬了上去。
時昀輕輕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合上眼打開唇齒回應。這個溫柔缱绻的吻進行了很久。間隙中,時昀不由地想:對于這些事,像撞進了時玉擅長的領域,只要主動必定會被纏進去。
其實一開始,時玉并不擅長這些事。第一次的時候,時昀疼了三天;第一次接吻的時候,兩個人都喘不上來氣;第一次幫他的時候,他也疼了很久。到現在,時玉的動作以及各種技術十分熟練,他本人的顏色深得不像個十八歲的人。
“時玉。”時昀倏地喚了他一聲,後撤一段距離,喘着氣埋下臉。
時玉頓時有些緊張,生怕自己得寸進尺傷到他,也趴下身子靠近,忐忑不安地喊:“哥?”
“怎麽辦……”時昀紅着臉偷瞄了他兩眼,難為情地說,“我第一次咽了你的口水。”
“……”
時玉愣愣地笑了起來。
午後。
時昀坐在時玉書桌前,開始用手機查詢,用筆在紙上塗塗寫寫,認認真真地規劃起了這個夏天的旅行。
他們工作室在七到八月份有一個帶薪小長假,是每年的慣例。對外說體恤員工,事實上是老板每年夏天都要去海島旅游,又不好獨自享樂,于是變成了全公司團建。
幾乎每年,時昀都會缺席,要麽宅家睡覺要麽陪葉澧到處跑。今年,他也準備缺席,帶時玉到處跑。
寫下第一個地點後,時昀突然瞥見夾在一本書裏的泛着冷光的東西。
他莫名回頭看了眼門口,然後抽出這本書查看。
這是一本很厚的童話書,已經很破舊了。不僅紙張都泛了黃,頁角也殘缺或折到一起,是一本經過歲月摩挲的書籍。
打開夾着東西那頁,一條細長的刀片從中掉落,在書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時昀心一緊,目光從刀片挪到這兩頁紙上。這兩面寫的是兩只小鳥相依相偎的故事。他一眼看到在左面下方屬于時玉的字體寫着一行字:我最近越來越暴躁了。
在右面對稱的地方還有兩行字:如果我去找醫生把我治好,時昀是不是就不會推開我了。他說了喜歡我。
時昀擰着眉默然不語,拿起刀片前後仔細看了看,正打算松口氣時,書本夾縫裏的一點暈開的紅色讓他心頭猛地一震。
“哥,我吃……”房間門恰時打開,時玉的聲音先傳了進來,尾音随着時昀拿着刀片轉過身來的瞬間如跳崖般垂直落了下去。
時昀難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眶霎時染上紅色,顫着聲音問:“你碰哪了?”
“我……”
“時玉,你要騙我嗎?”
話音一落,對面的時玉瞬間認命妥協,抿緊嘴唇走到面前,垂下腦袋一副認錯的卑微模樣,喃喃道:“大腿。”
時昀扔下刀片,徑直上前拽着他的衣服往後推坐到床上,居高臨下地盯着他,還在不停往下流淚,強硬道:“讓我看。”
時玉愣了一下,然後沉默着低頭解開紐扣脫下牛仔褲,張腿把一條四厘米左右的疤暴露在他眼裏。這是一條乳白色的線,兩邊各有一行褐色的點,看上去是縫針後留下的。
時昀兀自倒吸一口涼氣,單膝跪下,指尖輕輕劃過褐色小點,眼淚一滴一滴濺落腿上,帶着哭腔啞聲問:“……還疼嗎?什麽時候弄的?”
“三月份,不疼。”時玉看着他,也垂下眉眼,聲音輕緩。
時昀埋下頭貼在他腿上,哭得更厲害,搭在上面的手握緊了拳頭,語氣中滿是怨憤,罵道:“你特麽的腦子二百五十億啊你!有事和我說不行嗎?我不是說我喜歡你嗎!你個腦癱傻缺傻帽,我這輩子欠你的全哭給你了,你個爛人!”
罵完,回應他的不是時玉的聲音,而是手臂不小心壓到的東西,堅硬直直地杵着他的胳膊。
時昀哭聲一頓,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目光灼灼,頓時又惱火又羞臊,貓撓人似的拍着他的大腿洩憤,拍紅了之後又有些心疼,埋下臉又開始哭。
“對不起……”時玉小心翼翼地說。
“對不起你大爺啊……”時昀瞬間被惹炸毛了,撒潑式哭着高聲罵,“你發情能不能看場合啊你個禽獸變态!一天不進廁所二百五十次不罷休是嗎?我是藥嗎碰一下你就發情!”
喊完,時玉久久沒有回應,時昀不耐煩地擡起頭看他。只見正上方的時玉悄然紅了臉,正看着他無聲地笑,倒真有點像他話裏罵的變态。
“……”時昀無言地站起身抱住他,頂着如西紅柿的臉在他肩頸和臉頰亂蹭,好一會兒才咬着牙惱火道,“笑什麽笑,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時玉笑容愈深。
“哥,你不讨厭我幹那種事了嗎?”
“讨厭。”
“那你……”
“我只是讨厭你以前聽不進我的話,也不知道收斂,還有那些變态的行為和話,以及,你那顆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愛的心。”
“哥……”
“我這幾個月一直在上散打課,你小心點。”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