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

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客廳老式挂鐘擺針敲了九下。

聽着外面炸開的煙花和人群嘈雜的叫喊聲，葉澧在床上翻了個身打哈欠，閉眼小憩，繼續等待某人的歸來。

姨媽知道鹿知嶼是學計算機的之後，立馬拉着他去店裏給自己修電腦。爸媽和那幾個豌豆似的高中生因好奇，也一起去了。姨父陪奶奶出門散步。只剩葉澧一個人在家裏犯困。

等了一會兒，仍然沒聽到有腳步聲。

葉澧百無聊賴地在床上滾了幾圈，撈起手機在名叫“誰不喜歡畫畫呢”的四人群裏發消息。

[葉：随機抽一個小朋友給我講笑話。]

這個時間群裏的人居然都冒了出來。

[時昀：……]

[編外人員時玉：……]

[超級無敵畫畫王：……？]

[葉：兩百一個笑話。]

[超級無敵畫畫王：我在哦葉老師~]

[時昀：你也太快了！葉老師，十年兄弟情。你懂的.jpg]

[編外人員時玉：？]

[葉：挺閑啊各位。]

[超級無敵畫畫王：我就期盼着有人來拯救我，我親戚居然讓我給他們五六七八個人畫肖像畫……]

[時昀：同一個世界同一個親戚。]

[葉：默哀.jpg]

[超級無敵畫畫王：所以，葉老師，來嘛來嘛，我給你講笑話吧！]

[時昀：我最近有好多關于時玉的笑話。]

[編外人員時玉：？。]

[葉：準了，都講一個，時玉也講一個時昀的，誰的好笑給誰發錢。（不要諧音梗）]

[超級無敵畫畫王：我一小時前給我小侄子畫肖像，看着他衣服上的卡通袋鼠發呆，于是，畫就變成了恐怖人頭袋鼠身妖怪畫像，我小侄子被吓哭了。]

[時昀：時玉這學期期末作文零分，原因是不會寫抒情文，整篇寫了數理化的內容，老師罵了他一頓，讓他下學期開學上臺念檢讨，他前幾天寫了篇檢讨書，整整四頁紙綠茶味抒情文，把老師看傻了。]

[編外人員時玉：時昀被狗咬了屁股。]

群裏安靜了兩分鐘。

[超級無敵畫畫王：哇，自愧不如。]

[葉：我宣布，比賽結束，時玉獲勝。]

[編外人員時玉：謝謝葉哥哥。]

[時昀：。。。。。。]

葉澧笑着給三人都發了個紅包。一擡頭，就看到鹿知嶼正倚着房間門靜靜看着他。看他擡頭，關上門幾步飛奔過來撲上他。

“哥！”鹿知嶼抱住葉澧一頓狂親，黏着他蹭來蹭去。

葉澧關掉手機轉身回抱鹿知嶼仰面躺下，任着他在臉和脖子上到處亂親。好一會兒才輕輕推開他，低頭看到鎖骨上的幾個豔麗的吻痕，板起臉兇狠道：“要是被人看到，我就說是狗啃的。”

鹿知嶼開懷大笑，沖着他理直氣壯地喊：“汪汪汪！”

“你真的是……”葉澧愣了一秒後無奈地笑了，抱住他的腦袋緊貼胸口，寵溺地摸着他的頭發和耳朵，又摸到下巴和喉結輕輕摩挲。

他們一同度過一段靜谧時光。

葉澧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忙推着鹿知嶼坐起身，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跪爬到床頭，從床頭櫃上拿過書包，回到他面前。

“哥？”

葉澧岔着腿坐好，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畫着燙金小卡通人圖案的紅包遞出，溫柔地笑着說：“我比你大，理應給你壓歲錢，本來想昨天給你的，忙忘了。”

“新年快樂，知嶼。”說罷，葉澧牽起鹿知嶼的右手，垂下眼眸，在上面虔誠地印下一個深切的吻，然後把紅包放到這只手上。

鹿知嶼被驚得目瞪口呆，被吻灼熱的右手感受到紅包的厚度，頓時變得慌亂了起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着急道：“哥，你不用給我的，我已經二十歲了。”

“你三十歲我也會給你。”葉澧面帶笑容，目不轉睛盯着他的眼睛，語氣充滿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現在可以打開看看。”

“什……麽？”鹿知嶼聽從指令低頭打開紅包。

只見紅包掉出來的全都是近似人民幣顏色的紙張，洋洋灑灑的落了一腿。

鹿知嶼莫名松了口氣，卻更加訝異，随便拿起幾張紙來看上面的畫和小字。

紙張上畫着鹿知嶼模樣的小卡通人各種姿勢裝扮的圖案，每一張的圖案都不一樣，手寫的小字內容也都不一樣。其中一張寫着：抱抱兌換券。

鹿知嶼眼睛瞪得更大，仔細把每一張看過收好。整整一百張紙，都畫着他或者兩個人的可愛小卡通人畫。最矚目的是他們确定關系那個晚上的場景畫，兩個小人相擁着接吻，上面寫的字比其他券的小字更小，螞蟻似的爬着一行：咳咳兌換券。足以可見葉澧在寫下它時的羞恥程度。

“哥？”鹿知嶼擡頭驚訝地看着垂下腦袋暗自害羞的葉澧，忙收好紙張，張開雙臂抱緊他往後壓倒，促使他看着自己。

葉澧的臉頰因羞恥燒得通紅。

“哥。”鹿知嶼呼喚一聲，倏地紅了眼睛，俯在他身上的身體微微顫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低聲嗚咽，慢慢開口說，“哥……我家裏有威望的長輩去世之後，我就再也沒拿過紅包了。所以你身邊的大人給我紅包的時候，我都很惶恐和驚訝，也很高興和感動被他們認可。”

“你剛剛給我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不想要你的錢。但是，我沒想到你給我準備了這個禮物。”

鹿知嶼像是把這段時間積攢的淚水全發洩了出來，一顆一顆碩大滾燙的淚滴落在葉澧鎖骨和胸口上，像要把他的胸灼穿滲透進心髒裏一樣，把心融化成了一池澄澈柔軟的水。

“哥……你真是太好了，你好到我不知道怎麽回報你，我只會哭。哥，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哥，我好愛你……”

“知嶼……”葉澧勾上他脖子往下拉抱緊，努力壓下哽咽，輕聲慢語道，“你要相信，大家都很喜歡你，全世界都在愛你。”

“你是我的朋友，戀人，家人，所以我不想要你的回報，就像你不想要我的錢一樣。如果非要說回報，你能跟我回來就是給我的回報。”

“知嶼，我雖然平時對你總是沒有你對我那樣熱情，還老是口是心非，但說實話……每次你親近我的時候我都很開心。”

說罷，葉澧擡起他的腦袋用指腹拭去他如水龍頭般止不住往外流淚的眼睛，輕聲安慰道：“好了，別哭了，以後哥疼你，笑一個我看看。”

“哥，我笑不出來……”鹿知嶼說着眼淚決堤了似控制不住越流越多，哽咽着說，“我只會哭。”

“你再哭我也要哭了，你舍得嗎？”葉澧說完就皺起臉字正腔圓地哭出聲來，“嗚嗚嗚。”

鹿知嶼的嗚咽聲立即停了下來，吸了吸鼻子，濕漉漉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幾滴微小的淚珠挂在睫毛上不肯滴落。

“哥……”

“嗯？”

鹿知嶼沉默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說：“雖然我經常亂發情，總是對你動手動腳，但是這些券我一張都不會用的。還有……哥，謝謝你。”

葉澧把這聲“謝謝你”進行了解析：特立獨行也許并不是壞事，但父母的離棄與親戚的疏遠讓鹿知嶼缺失了太多的愛，寂寥寡淡的人生道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願意接近他、了解他、深愛他的人。

這個人會教他人情世故、愛與被愛、道德品質，甚至是生活中的各種小事。他們共同經歷的一切都讓他為之動容。

所以鹿知嶼對這個人的愛才如此深刻，如此濃烈。

感悟至此。葉澧發現自己在前四段失敗的感情中從沒思考過對方為什麽會對自己擁有愛意。

說是多情者的自我狡辯也好，懵懂無知中恍然大悟也罷。葉澧從前對愛情的理解僅僅是“适合”，“他喜歡我，我認為他是個不錯的人”是他在以前的每一段感情裏的交往理由。

最後，分手兩個，被分手兩個。

葉澧當然不會缺心眼到和鹿知嶼敘述自己每一段感情，所以鹿知嶼只知道他有四個前男友。

雖然不願說出口，還是會回想起來。

大學畢業之前，葉澧很喜歡幹幹淨淨、乖乖巧巧、聽話又不帶攻擊性的小孩，也在高中和大一分別交過一個這樣的男朋友，都以強勢方和他們做過，最後都以性格不合被分手了。

大三有過一個看上去陽煦山立實際是灘爛泥的男友，短短兩個月讓他把這輩子沒發過的氣撒了個盡，雖然沒做過，但親眼看過他和別人做。

真正讓他發生各種轉變的人是工作之後交的男友，每個方面都很強勢，交往後他被以弱勢方當了一個月的發洩工具，最後慘淡收場。

所以葉澧從心底認為，自己和鹿知嶼的相愛是個奇跡，于雙方而言的奇跡。

看着鹿知嶼高挑挺直的身影走到眼前，葉澧緩緩回過神。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調笑道：“洗完澡眼睛還紅得跟兔子一樣。”

鹿知嶼擦着頭發坐到床邊，扯下毛巾伸手拉過他的手掌覆上眼睛，傻呵呵地笑着蹭了蹭手心說：“小兔子多可愛啊，像你。”

葉澧挪了挪身體靠近他，用冰涼的手替他敷眼睛，好一會兒才放下手，倚着他跪立起身，拿起毛巾動作緩慢地給他擦頭發，樂道：“你可一點都不像我。”

“還是有相像的地方的。”鹿知嶼仔細地盯着他，思索片刻認真地說，“眼睛一樣大，一樣亮。”

聞言，葉澧笑容愈深，垂眸親了親他的眼睛道：“大眼仔，你的眼睛可比我的大多了。”

鹿知嶼安靜專注地注視着他的臉，等他放下毛巾，才緩緩開口：“哥，我發現你和伯母外婆都長得很像，都是慈眉善目、悲天憫人的模樣。”

葉澧愣了一下，抱着他笑着嬌嗔道：“可是我一點也不悲天憫人，我很壞的。”

鹿知嶼嘴一撇蠻橫道：“你對我的壞心眼那叫壞嗎？那叫小情侶之間的調情。”

“越來越會說話了，鹿知嶼。”

“哥，每次你叫我的全名我都會想起高中上課被老師點名的時候。”

“我本來就是你的老師，小鹿同學。”

“葉老師，你真的好會啊……”

朦胧睡去時，葉澧夢到自己真的變成了鹿知嶼的美術老師，在午後夕陽映照下的無人的美術教室教他一筆一畫描繪自己的模樣。

翌日，他們是被村裏的雞鳴和狗吠吵醒的。

午飯後，他們收拾東西告別外婆，臨走前，鹿知嶼被外婆偷偷叫走聊了幾分鐘。坐上爸媽的車回到家已經是下午兩點半。

陽光明媚，目之所及盡是光明。

葉澧看着鹿知嶼在陽光下微皺的眉頭和倒映着遠樹雲朵的如琥珀晶瑩剔透的眼眸，忽地發覺，自己十分了解他的內心，對于他的樣貌僅僅只是停留在俊朗與陽光上，明明他的眉眼比自己更為溫柔多情。

如同他本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