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等爸爸媽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廚房門口,鹿知嶼才松了口氣垂下腦袋。
一旁滿臉笑的葉澧看到他這副頹喪挫敗的模樣,立即心疼地上前抱住他對着嘴角親了親說:“小鹿很棒了哦。”
“嗯……”鹿知嶼抱緊葉澧,沉吟片刻,做了幾個深呼吸緩和情緒後真摯地說,“哥,謝謝你沒笑出聲。”
“我還以為你沒看到我笑呢。”葉澧這時候倒笑出了聲,忽地拉下他的手,歪歪腦袋眨了眨眼睛邀請道,“想去看看我房間嗎?”
鹿知嶼殘餘的消極情緒瞬間被後半句話驅散幹淨,睜大亮晶晶的眼睛用力點頭興奮道:“好!”
“拿行李。”
葉澧帶着鹿知嶼走上二樓,向走廊盡頭門口貼着便利貼的房間走去。
紙上是媽媽娟秀漂亮的字體,一筆一劃寫着——媽媽收拾過啦,床單被套換了新的,要是弄髒換的話衣櫃裏有,洗漱用品也都是新的(爸爸挑的,醜不怪我)。常開窗通風,晚上記得關好別感冒。這幾天晚上河岸都有夜市,多去逛逛。
“哥,你們家的好果然是遺傳的。”鹿知嶼感嘆道。
“不。”葉澧笑着摘下便簽紙,手搭上門把手向下一壓推開門,緩緩道,“你現在也是我家裏人,雖然沒有血緣,也很好不是嗎?”
“哥,你也‘橫’好。”
葉澧霎時紅了臉,幽怨道:“你夠了。”
鹿知嶼放肆地笑了。
葉澧瞪了他一眼,然後環顧這個不大不小的房間。
他上次回來是去年夏天,除了床鋪別的地方幾乎沒什麽變化。除床鋪還有床頭櫃、衣櫃、書桌、書櫃、小沙發、小茶幾,看似擁擠,卻井然有序充滿人氣。和他本人十分契合的淺色調在房間內運用得當,讓人感覺柔和清爽。連香氛都是幹淨的草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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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知嶼看着這個自己的愛人往前很多年的成長空間,一股莫名的滋味在心裏橫沖直撞。從意難平到高興,心境随着視線所觸的物品變換。內心想法從“我想陪着他長大”到“他生活得很幸福”變換。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所看到的每一樣東西都能夠想象到它的主人會在使用它的時候情景。比如看到書桌時,就能想象到少年時代的他怎樣伏案寫試卷作業,甚至能聯想到他為了一道很難的數學題傷腦筋的模樣。
一切都如此生動可愛。
葉澧疲憊地躺到床上,一眼就能知曉鹿知嶼的想法,看着正緊盯書桌的他,輕聲敘述道:“我初高中都不住校,所以大概在這個房間生活了十三年,所有陳設都是以前的,挺老舊的,書櫃裏還有很多堆積的速寫本和高中課本。”
聞言,鹿知嶼走到書桌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桌上的物品,骨節分明的手指從桌角劃過,覆上書櫃,看着裏面擺放整齊的花花綠綠的本子,這些本子幾乎每一本都有大大小小的折痕和污漬,爬滿時間的印記。少時,他才走到床邊,躺到葉澧身邊。
葉澧即刻挪到鹿知嶼身旁,側身攀上他的脖頸,惬意地半伏在他身上,安慰似的輕聲呼喚道:“知嶼……”
大開的窗徐徐吹來柔和的風,傍晚橙黃溫暖的光将遠處高樹搖曳的影子映入房間牆面,一派和諧安寧。鹿知嶼動了動手臂,環住葉澧的腰,話語中難掩情緒強烈波動的歡喜。
“哥,我上一次擁有這樣的感覺還是去博物館,看到幾百年前的文物。看到它們上面的褶皺、裂痕、指紋,就好像我親眼見證了這件物品的誕生或目睹了人如何使用它。”
“我在看到你的老物品的時候,也會覺得我好像跨越了很多個年歲,站在你身邊見證你的一切。”
話音随着蹁跹墜落窗臺的枯葉緩緩停下。
無聲靜谧中,葉澧向上湊近任何情緒都顯形于色的鹿知嶼,慢慢吻上他浮着淡淡愁緒的眉眼,帶着溫度的嘴唇似乎能勝過喉間千言萬語,直傳達進對方的心底。
“哥,我是不是太多愁善感太幼稚了?”鹿知嶼合上眼睛,小心翼翼地說,“我告訴你這些,就只是想印證我之前說的那句話,我真的想了解你的一切,哪怕從旁觀者視角,我也想體會你所有的心情。”
“一點都不幼稚。”葉澧揉捏着他的耳朵溫柔而堅定地說,“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當真,我也想更了解你。知嶼,我希望你以後不管是對我還是對周遭的事物産生什麽想法、情緒,都能像今天這樣向我傾訴。”
“哥……”鹿知嶼倏地掀開眼皮,眼尾微微下吊,認真地說,“哪怕是今天不小心踩到一棵小草也能說嗎?”
“……”葉澧安靜一會兒,抿了抿嘴唇,看着他的眼睛問,“你會有怎樣的想法?”
“想法……”鹿知嶼露出可憐的表情,真心實意、字正腔圓地說,“嗚嗚嗚,對不起小草,我沒看到你,對不起。這算想法嗎?”
葉澧思索片刻,嘆了口氣輕聲說:“這些話只能對着我說,知道嗎?”
“哥,沒想到你占有欲還挺強的。”
“不,你出去跟別人說這些話一定會被當成傻子的。”
“怎麽這樣!”
“不過,占有欲是真的。”
“啊?”
咚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鹿知嶼後面的疑問。媽媽親切溫和的聲音隔着門板傳來:“小葉,小鹿,出來吃飯了。”
“好,馬上來。”葉澧應完聲撐着床直起身,見鹿知嶼還在疑惑,忍俊不禁,做俯卧撐似的俯低身體親了親他的眼睛,“好了,走吧。”
一樓的飯菜香氣順着樓梯飄上二樓。
葉澧和鹿知嶼一前一後走進餐廳,開口打了個招呼面對面坐好。
坐在鹿知嶼旁邊的爸爸捧着酒瓶問媽媽要杯子,媽媽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拿着四個杯子一一擺好,笑容可掬,用最溫柔的語氣道:“再喝醉晚上睡閣樓。”
爸爸倒酒的動作一頓,瞧了幾眼閉緊嘴巴不敢說話的葉澧和鹿知嶼,只慌張一瞬,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動作。倒了半杯酒,端起酒杯對鹿知嶼說:“今年的第一杯酒用來歡迎小鹿。且不論關系,有朋自遠方來,更當對飲小酌。”
鹿知嶼受寵若驚地看了眼葉澧,握起杯子想倒杯酒,卻被爸爸按住了手:“沒事,喝白水就好,我又不是什麽腦子纏白布的資本家硬逼年輕人喝酒。”
“謝謝伯父。”鹿知嶼真摯地說,倒飲料時正巧撞上葉澧充斥笑意的寵溺目光,繃緊的身體即刻松懈下來,對爸爸笑了笑,“我也很高興能坐在這裏。”
媽媽不免一笑,端起裝着飲料的杯子說:“傻小孩,這麽容易滿足,往後高興的事可多着呢。”
葉澧也跟着笑了起來,邊給自己和鹿知嶼倒飲料邊開玩笑說:“為什麽你們三個學理的反而能說出這麽抒情的話?我寫的八百字小作文還沒念呢。”
“真的嗎?”鹿知嶼當了真。也只有他會當真。爸爸媽媽都習以為常地一笑而過。
“有時間給你寫。”葉澧微微歪頭給了他一句承諾。
爸爸開懷大笑,随後舉起酒杯,等待三人一同舉杯,齊聲吶喊:“新年快樂!”
敬這個于每個人而言都值得紀念的春節。
因爸爸對鹿知嶼的工作十分感興趣,酒足飯飽後拉着他在桌上聊了很久。
葉澧和媽媽一起收拾飯桌和廚房,順便聊起了去年的工作和河岸的夜市。
這片巷區每年春節的夜市算是個很大的商機,所以會舉辦得很繁盛。原先只是小吃攤和玩具攤,發展到現在,還多了劃船游河、放花燈、長橋煙花、歌唱比賽等項目。
幾乎每年除夕夜晚爸爸媽媽都會出門到夜市閑逛或在鄰居家打麻将。葉澧不會麻将,所以只要在家過年都會去一趟夜市,哪怕是随便逛一圈,當作是為繪畫添加素材。
爸爸終于暫停話題喝水潤嗓。趁着這十多秒時間,葉澧立即拉走鹿知嶼,拿上手機外套向爸爸媽媽擺手道別:“我帶知嶼去玩,晚點回來。”
媽媽在廚房不忘叮囑道:“注意安全!”
“好!”
跑出家門後,葉澧停下腳步,把外套和手機全都遞給鹿知嶼,把頭發紮起。鹿知嶼大咧咧盯着他綁頭發,忽地把外套挂到右手臂上,擡起左手摸了摸他裸露在外的一長截脖子。
“嗯?”葉澧縮了縮脖子,疑惑地看着鹿知嶼。
“哥,你真好看。”鹿知嶼感慨後,把手機還給他,緊接着向他伸出左手。
葉澧彎下眉眼,淺笑着把右手送到他手裏,十指相扣。
他們并肩向前走出一段路。
夜間的冷風一吹,他們被空調烘得暈乎乎的腦袋終于清醒不少。
家家戶戶的路燈把巷子裏的石板路映成溫暖的深色。穿得喜慶的小孩拎着紅燈籠玩具在近處遠處追逐打鬧,嬉笑吵鬧。
葉澧低頭咳了幾聲,在鹿知嶼有些擔憂的目光中扣緊他的手,小聲解釋道:“知嶼,你別覺得我爸啰嗦,他今天有點激動。”
“不會,我也很開心激動。”鹿知嶼搖搖腦袋否定道,然後把臂間的外套給他披上,憂心道,“哥,夜裏冷,你都咳嗽了,多穿點。”
“沒有,我清嗓。”葉澧嘴上這麽說,手已經穿入外套袖子裹好外套,熟練地把他的手臂往懷裏抱,緊緊貼着他關切地問,“冷不冷,寶貝?”
“喝了一點點酒,身體有點燙。”鹿知嶼笑着看着葉澧,頂着因為空調溫度、酒精、害羞而冒出的大紅臉道,“哥,你叫寶貝真好聽。”
葉澧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肩膀,輕聲問:“你叫一聲我聽聽?”
鹿知嶼雖然害羞,卻仍“同歸于盡”式乖巧地變着花樣喊道:“寶貝,澧澧寶貝,寶寶,我的好寶貝。”
“好了……”
葉澧先是驚訝地瞪大眼睛,臉蛋迅速升溫變紅,在夜色與暖光下顯得格外文雅恬靜,別扭地垂下腦袋暗自羞恥。
鹿知嶼臉上笑意愈發濃郁。
拐過兩條長巷就出了住宅區抵達河岸,長至好幾百米的河岸小攤紮堆,延綿的燈一眼望不到盡頭。
他們出現的地方正好是正對着連通兩片巷區的橋邊,橋上游玩的人絡繹不絕,幾個身着統一服裝的工作人員正在裝放煙花筒準備燃放。
對任何事物都好奇的鹿知嶼東瞧瞧西看看,最終看着着河階上蹲着的幾個人和滿河紅點問:“哥,這是幹什麽?”
葉澧臉上的紅暈還未消散,聽到疑問,擡頭看着鹿知嶼耐心解釋說:“放花燈許願,可以在上面寫願望,據許過願的人說還挺靈驗的。”
“我想玩!”鹿知嶼激動地喊完就拽着他走到購買花燈的小攤前,排隊買下兩盞燈開始寫願望。
讓葉澧不敢相信的是鹿知嶼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居然會聽信這樣的營銷噱頭。但在把燈放下河之前,他偷偷瞟了眼他所寫的內容。
雖然只有短短幾個字,卻飽含千絲萬縷的情緒。驟然加急的心跳讓心髒幾乎要蹦出胸腔,一股暖流從心湧上眼眶,墜落長河。
他用端正的楷書寫道說道:
“葉澧,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