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曉

第6章 章

第 6 章

“哥，要不我們還是看愛情電影吧？”

“謝謝。”櫃臺前，葉澧接過兩張電影票，不冷不淡地瞟了眼跟在身邊苦苦哀求的鹿知嶼，走到檢票處，果斷否定，“不。”

鹿知嶼伸手摟過葉澧窄薄的肩膀，用萬分不解的語氣問：“為什麽？”

一同進到場內，小孩的吵鬧聲和家長的訓斥聲混在一起，幾乎掩蓋完其它聲音。

兩個突兀的高高瘦瘦的青年坐到最後一排，一個擁有及颔長發戴着帽子看不清面部，一個五官端正眉眼陽光，正肩挨着肩交談。

“最近上映的愛情片尺度有點大。”即便環境喧嘩，葉澧說話的聲音仍刻意壓低到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聽不出是害臊還是借口。

鹿知嶼覺得自己被低看了，垂下眼簾小聲反駁道：“哥，雖然你老叫我小孩，但我都二十歲了。”

葉澧擡高帽檐露出完整的兩條眉毛挑了挑，壞笑一聲，平靜地看着他說：“那以後不叫了，去看愛情片。”說罷就要站起身。

“哥……”鹿知嶼心一驚，頓時慌了起來，連忙抓住葉澧的胳膊抱進懷裏，側頭抵上肩膀緊貼，輕聲嘤道，“我不看了，哥，你別不叫我。”

“這麽快妥協？”葉澧無聲地笑了起來，擡起右手揉揉鹿知嶼的頭發，等他撞上來在肩膀和掌心磨蹭，溫聲喚道，“小屁孩。”

“嗯……”鹿知嶼讓葉澧順了會兒毛，舒服地哼了兩聲，又疑惑地問，“所以，哥，為什麽不看啊？”

這時燈光一盞一盞暗下，前面的小孩也在家長的呵斥中慢慢安靜下來。

鹿知嶼看着亮起光的屏幕，抿了抿唇，輕聲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同性戀看異性情愛的感覺會稍有不同吧……我也有私心。”

聞言，鹿知嶼靜了一會兒，沒有擡頭，有些擔憂地問：“哥，你很在意性別嗎？”

“以前很在意，現在只是自私地希望你一直都是同性戀。”

電影開頭的墨綠色的光映照着不約而同沉默的他們。電影開始，一只漂亮的鳥橫貫屏幕飛過，潔白的羽毛仿佛象征着自由。

鹿知嶼回神，在音響發出的高昂悠揚的音樂中仰頭看着葉澧的側臉，看他水光閃動的眼睛，深情誠懇地說：“哥，我愛你。”

因為這三個字，這部兩個多小時的電影結束後，葉澧只記得這是個拯救世界的動畫片，連主角都名字都沒有記憶。

散場後，鹿知嶼去買了兩瓶水，順口提起電影裏的大怪物吓壞了前排小孩。

葉澧只能幹笑略過，因為他什麽也不記得。

“哥，別在意了。”并肩走出影院，鹿知嶼拉起心不在焉的葉澧冰涼的手揣進口袋裏，輕聲道出堅定的話語，“那句話我還會對你說很多很多次。”

“對不起。”葉澧反扣住相握的另一只手，意識到自己情緒對鹿知嶼的影響有多大，又想到他對這次約會的期待，有些愧疚地埋頭看着腳尖說，“我之前說讓你不要遷就我，是想讓你相信我對你的感情不需要遷就，然而我卻沒有那麽相信你。”

“那就慢慢來吧……我們都還這麽年輕。”鹿知嶼似乎能輕易知曉他的情緒，口袋裏的手嵌入另一只指縫扣緊，後怕地傻笑着扯開話題，“哥，你以後別跟我說對不起，你每次說我都覺得你在生氣……我怕你生氣。”

葉澧聽到上半句還很受觸動，下半句聽完有些詫異地擡頭看着鹿知嶼問：“為什麽？”

“老人不是說軟耳朵的男人怕老婆嘛……”

鹿知嶼說完自己先開始不好意思，紅着耳朵笑了。

葉澧出乎意料單挑眉後繃起臉，夾着認真語氣一本正經地問：“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一定是右位？”

話音一落，鹿知嶼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像被一道驚雷從頭劈到了腳，停住腳步呆滞地看着葉澧，傻傻喊了一聲：“哥？”

“嗯？”葉澧頓覺心情明媚，釋懷地應了聲，抽出手徑直往前走。

鹿知嶼愣了一下，像只憋屈的大狗跟上主人，哭喪着臉拉過手不确定地問：“真的嗎？哥。”

“因人而異。”葉澧坦言道，身側的鹿知嶼立即拽着他快步前進，情緒忽然有些激動，“我現在就去健身。”

正午十二點半過後，有陽光從雲側傾瀉下，溫度一路攀升至二十四度。在葉澧的勸阻下，鹿知嶼沒能去成健身房。但因為那四個字，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他們走到附近公園一處靜谧無人的涼亭坐下休息。

葉澧垂眸擰開瓶蓋灌了口水，偏頭看什麽想法都寫在臉上的鹿知嶼，不免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哄道：“好了，開玩笑的。”

“哥！你老逗我……”鹿知嶼憤恨地埋怨一句，趴過來抱住葉澧，對着他的耳朵和下巴又親又咬發洩怒氣，半晌，貼上臉頰單純地問，“哥，你真的做過左位嗎？”

“嗯。”葉澧坦誠道，“兩次。”

“那我……”

葉澧預料到鹿知嶼即将說出口的話，腦袋後仰放出淩厲的目光，指着他嚴肅警告道：“你別回去就偷着看什麽亂七八糟的視頻學。”

被猜中小心思的鹿知嶼喉嚨一哽，默默将視線移到別處，心虛地繃緊嘴唇不再說話。

“而且……”少頃，再次開口時，葉澧忽然換了個語氣，像在說無關緊要的話，輕飄飄說道，“我什麽都會。”

空氣似乎凝固了片時。

聽到這句猶如暗示的話，鹿知嶼瞬間坐直身體，驚訝地盯着葉澧逐漸變紅的臉，自己的臉頰也慢慢燒起來，難以置信道：“哥，你在說……什麽？”

先說出不害臊的話的葉澧反倒先開始覺得羞恥，緊繃的腰背變得僵硬麻木，被這麽直白的目光一盯，頭皮發麻，含羞撇過臉無地自容，話都說不利索：“沒，沒什麽。”

“你明明說了。”鹿知嶼更确定了自己聽到的話，又害羞又壞心眼地抱緊葉澧不停在耳邊叫喚，“哥，哥哥，哥……”

臉蛋爆紅的葉澧梗着脖子往後躲，伸手推開他，不自在道：“別叫了，你是公雞嗎？”

“哥，你能教我接吻嗎？”

“不能。”

“你不是什麽都會嗎？”

“不會。”

“哥，好哥哥，葉老師，小葉，寶……”

“閉嘴。”

葉澧很訝異，自己居然會變得這麽自私。

以往的感情經歷沒告訴他這種自私到底是不安全感還是所謂占有欲。這些不知名的情緒總會引導他說出一些讓自己和對方不悅的話語，哪怕對方不在乎，也會留下芥蒂與隔閡。

而且，葉澧想知道，鹿知嶼是否也對他有這樣的自私之情。

“哥，我們現在去哪？”

突如其來的話音把葉澧從羞恥餘韻和自我檢讨中喚醒：“嗯？”接着又低下頭發起了呆。

他們此時此刻正走在街道邊。因為被公園突然跑進的一群小孩給吓得狼狽逃出，又漫無目的地走着。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很多并肩玩笑的學生或情侶。周邊店鋪不少挂了彩燈裝飾或往店門口杵了棵真樹，更有甚者直接把枯樹枝插門口往上貼滿五顏六色的紙條寫——聖誕樹——硬核趕時髦。

“哥？”

“嗯？”葉澧再度回過神，把放在那些千奇百怪的樹上的目光收回，側頭看到鹿知嶼那頭因蹭人變得一團亂的頭發，擡手把自己的帽子扣到他腦袋上，“你想去哪？”

“嗯……”鹿知嶼擡高帽檐，伸手把葉澧頭頂被帽子壓平的頭發抓得蓬松，表情平淡如水，道出的話語卻帶着濃烈的色彩，“我想回家。”

“……”

葉澧發現，有的事一旦有人起了個頭，後面的話題就會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

他先開了個頭，鹿知嶼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挑逗他，連目光都如此赤裸裸。像要拉他同歸于盡一樣，哪怕自己面紅耳赤也一定要讓他頂着一張紅臉。

葉澧無語凝噎片刻後，和他并肩一齊走到路邊。在鹿知嶼滿是期待的灼熱目光中，停下腳步，繃着臉冷酷道：“那就想着吧。”

鹿知嶼拉下臉開始低聲哀嚎：“哥……”

“嗯。”葉澧随口應了一聲，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把緊跟的人往前用力一拽塞進後座，緊接着自己也擠進去，“叔叔，去附近最大的商場。”

“好嘞！”大叔熱情道，緩緩發動車子。

安靜地坐了一會兒，葉澧往鹿知嶼的方向一瞟，眼看他又要貼上來，不冷不淡地低聲威脅道：“再鬧我就收回那些話。”

看到他板起臉一副嚴肅模樣，鹿知嶼瞬間安分下來。四肢收好直直坐在身邊，乖巧地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哥，去商場幹嘛？”

“給你買一身好上路的衣服。”

“哥？”鹿知嶼的表情逐漸凝固，呆呆地注視着葉澧，難以置信地叫了聲，連疑問都又傻又中二，“我罪不至死吧……”

“嗯？”葉澧滿頭問號，“你在想什麽？”

“……”看到葉澧的反應，頓悟之後的鹿知嶼抿緊嘴唇慚愧地低下頭，少頃，尴尬道，“哦，那沒事了。”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開車的大叔先繃不住大笑幾聲，收到來自兩個人訝異的目光後猛咳了咳直視前方，使勁憋住笑，解釋道，“不好意思哈，叔叔突然想到一件高興的事。”

葉澧偏過頭看着那張年輕俊朗的臉蛋逐漸變紅露出委屈表情，頓時心軟，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強硬，伸手抓住他左手拇指拉過來，雙手安撫性地揉捏着這只手，從指尖到腕骨一遍一遍地摩挲。輕聲喚道：“知嶼。”

鹿知嶼像聽到召喚一樣溫順地倚靠過來：“哥。”

抵達目的地後，他們在大叔難以言喻的目光中下車。

葉澧看着鹿知嶼對大叔禮貌一笑，不由得也笑了笑，而後牽過鹿知嶼的手，邊往商場大門走邊給在鎖屏堆了不下二十個未接來電的時昀打電話。

只過了短短幾秒時間，電話接通，時昀憤怒的聲音從聽筒傳來：“葉澧！你大爺的！你跟時玉那小子串通好了是吧！”

這股怒意伴随着聲音傳進鹿知嶼耳中，聽得一清二楚。他心一震，瞪大眼睛，轉過臉氣憤地問道：“哥！他幹嘛罵你？”

“葉澧！你……”時昀的罵聲在鹿知嶼話音落下後戛然而止。

“嗯？”葉澧看着在旁邊忿忿不平的鹿知嶼，莞爾一笑。

電話那頭的時昀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格外低弱：“你開什麽外放啊？”

“沒開，你自己聲音大。”

時昀的音量變得更小了，将信将疑道：“剛剛那個不會是你昨晚說的那誰吧？”

葉澧瞥了眼瞪着眼幹生氣的鹿知嶼，确認他聽不到時昀的話音後，說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差不多吧。”

“什麽叫差不多啊？你錢多給我不行嗎？十年兄弟情比不上一個男大學生？”

“哈哈。”

“你笑什麽笑。”

“有時間再跟你說，拜拜。”

“你在哪？”

“現在不太方便。”

“你跟他幹嘛呢？連兄弟都抛棄，我這不是擔心你被……靠，你們現在……不會在酒店吧？”

聞言，葉澧無聲地笑着挑了挑眉，聲音毫無波瀾道：“哇，你真了解男同，該不會……”

時昀憤怒地打斷葉澧的話：“我挂了！”

電話挂斷後，滿臉疑惑的鹿知嶼這才喊了聲：“哥？”

“嗯。”葉澧牽着鹿知嶼站上扶梯，不緊不慢解釋道，“剛剛那個是我從高中到現在的朋友，時昀，日寸時日勻昀，一直都對我很好……我們平時就這麽說話，所以你不用替我生氣。”

鹿知嶼不安又焦急地問：“那……”

葉澧看穿了他的想法，笑了兩聲打斷他的話回答道：“他以前是直的。但是，他有個異父異母的弟弟時玉，現在大概，也是他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