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膩歪磨蹭的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七點半。
趁着葉澧洗澡的時間,鹿知嶼點了個較近的外賣,像個智能小幫手把客廳和廚房簡單收拾了一遍,甚至替他準備好了體溫計和藥,動作十分娴熟。
等葉澧換了套睡衣歪頭用毛巾擦頭發走到客廳時,鹿知嶼正好從廚房走出來。
葉澧立定上下看了幾眼——鹿知嶼脫了厚外套,裏面穿着純黑色圓領毛衣,和下身的黑色牛仔褲十分相配,裏面并沒有穿秋褲。這身也僅僅是看起來好看,一出門絕對像得了帕金森。
“哥,為什麽發燒還洗頭?”鹿知嶼快步走向他,又氣又無奈地質問道。
葉澧沒回答,挑了挑眉扯下毛巾,一绺一绺的濕發貼着臉頰往下滴水,一滴頑強的小水珠挂着下巴久久不落。
他看着鹿知嶼走到跟前,開口問:“真穿了件黑衣服過來滾?”
“啊?”鹿知嶼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低頭拿過葉澧手裏的毛巾,仔細地裹住頭發往後擦拭,露出整張漂亮的臉蛋,解釋道,“我出門太急了,随便穿的……但是你要真的讓我在地上滾兩圈也不是不行。”
“多委屈啊。”葉澧笑了,憐愛地看着他,伸手環住他的腰緊貼着,打趣道,“任勞任怨的小随從。”
鹿知嶼立即吊下眉梢,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抱怨似的說:“我委屈死了。”
葉澧本想安撫性地拍拍背,忽然發現肩胛骨的位置相比兩個月前有些偏高,看着他眨了眨眼驚訝地問:“長高了?”
委屈情緒突然被哽在喉嚨裏的鹿知嶼哼哼唧唧地用頭狠狠蹭了一下葉澧,少時,認真回答:“剛認識的時候還比你矮,現在有一米八三了。”
一米八幾乎是每個男孩的夢想。而葉澧的身高長相都随了媽媽,身高距離一米八僅三厘米還死活竄不上去。
他嘆了口氣,向鹿知嶼投去羨慕的目光:“真好,我也想要一米八。”
“哥已經很高了。”鹿知嶼不由得笑了起來,反客為主地安慰道,“而且,一米八已經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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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出來的三厘米可以給我嗎?”
“等我明年長到兩米送你十七厘米。”
“這是二十歲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不行的話送你十七厘米的增高鞋墊。”
“……我謝謝你。”
在閑扯中,夜色漸濃。
無聲的雨悄然潛入将城市籠罩,紛揚朦胧的雨幕在寒風中飄灑,靜谧的煙雨為黑夜蒙上一層薄紗,枯枝随裹挾着冬的氣息的風搖擺,霓虹或遠或近隐隐約約,變成不分明的斑斑點點。
“哥,你站這不冷嗎?”
熟悉的話音在背後響起,一雙溫熱的手從腰間環過,随之而來的是噴灑在頸間的濕熱氣息和肌膚上附着的潮氣。
葉澧回過神,将發散的目光收回,把手搭在腰間的小臂上,偏過頭仔細看着他,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不冷,我消食,困了嗎?”
“不困。”鹿知嶼說着湊上去親那雙水光潋滟的眼睛,又順着右眼尾親到唇角,被推開後仍不知悔改地在頸肩流連,吸貓似的深嗅,癡迷地說,“哥,你好香。”
“是洗發水的味。”葉澧害臊地歪頭躲避,旖旎的紅從脖頸蔓延到臉頰,他推開肩上的腦袋,轉身面對鹿知嶼,瞪着他佯裝惱怒訓斥道,“黏人精。”
鹿知嶼悄然摟緊葉澧,對懷裏的人愛不釋手。充滿愛意的眼睛直白地注視他的臉,對着紅了大片的臉蛋親了又親,理直氣壯地咬耳朵撒嬌。
“鹿知嶼……”葉澧梗着脖子敏感地輕喘一聲,被夾在兩人胸膛之間的手稍一發力把鹿知嶼往後推,調侃似的發問,“你這兩個月不會偷偷看了點什麽吧?”
“怎麽可能。”鹿知嶼愣了愣否認道,視線卻飄到了別處。
“是嗎?”
“嗯……”
“是嗎。”
“……”
鹿知嶼在葉澧充滿質疑的銳利目光中敗下陣來,垂下腦袋繳械投降,心虛地解釋道:“我第一次談戀愛,怕你嫌我沒經驗……就看了點不健康的東西。”
“純情不是壞事。”
看着神情認真的葉澧,深覺自慚形穢的鹿知嶼紅着耳朵把額頭搭上他的肩膀,埋怨似的說:“我知道……但是你太會了。”
聞言,葉澧啞然失笑,無奈地嘆了口氣,捧起肩上的腦袋,安撫性地捏捏臉頰,開玩笑說:“你這樣說顯得我很風流。”
“我不是這個意思,也沒有很在意你的前男友們。”
鹿知嶼慌忙解釋,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後四個字的音,如果不是表情太單純,倒真讓人覺得加重字音是刻意的。
話音落下,房間內一片寂靜,靜得只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葉澧在這靜谧中無聲地笑了,勾上面前露出可憐又別扭表情的人後頸,垂下眼簾略張嘴唇湊上前。
“感冒就感冒吧。”
相擁入眠前,鹿知嶼貼着葉澧的耳朵說起了工作中的趣事,直到深夜。作為長睡眠者的葉澧在他的耳語中緩緩入眠,又在他的耳語中緩緩醒來。
“哥。”
晨間氣溫本就低,加上外面飄了一夜的雨,讓整座城市既寒冷又潮濕,像一個裝滿冰塊的磨砂缸。人像泡在裏面的魚,不能翻身不能呼吸。
“嗯?”半睡半醒間,葉澧感受到鼻尖相抵的胸腔顫動,迷迷糊糊地往上挪了挪,半掀開沉重的眼皮和抱着自己的人對視。
鹿知嶼放下手機,昏暗中水亮的眼睛眨了又眨,搭在腰間的手掌輕緩地穿過發簾尾撫上葉澧後脖頸,話音裏帶着困倦的缱绻:“六點半了,不起床上班嗎?”
“你是鬧鐘嗎?我八點上班,步行到公司十五分鐘。”葉澧解釋後打了個哈欠再度閉上眼睛。
“之前不是七點半嗎?”
“那是夏天。”
鹿知嶼羨慕不已:“你們工作室缺修電腦的嗎?”
“你不是只會敲鍵盤麽?”
“我無所不能。”
“那能替我去上班嗎?”
“畫畫還是算了吧……葉老師。”
葉澧倏地掀起眼皮,看着鹿知嶼發出低低的笑聲,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和耳朵寵溺道:“你怎麽這麽好玩呀?小鹿同學。”
備受寵愛的鹿知嶼抿緊嘴唇發出嗚咽般的低鳴聲,手臂突然發力把葉澧圈進懷裏,阖眼抵上他的額頭,深慨似的說:“哥,你怎麽這麽好,我真是太喜歡你了……哥。”
“知道了。”葉澧将手覆上鹿知嶼的眉眼,像在敘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平靜地說,“我也很喜歡你。”
葉澧發現鹿知嶼的愛意與自己暗潮洶湧的感情不同,他的愛意體現在方方面面,在自己存在的地方圍繞包裹,大膽直白。
“哥,在公司記得多喝熱水。”鹿知嶼抓着衣帽架上的圍巾,盯着被自己裹得像個白團子的葉澧,不放心地叮囑道,“你剛退燒,一定要喝熱水。”
葉澧穿好鞋直起身讓鹿知嶼為自己纏上圍巾,聞言瞟了一眼他因缺覺而垮下的臉,扯扯外套可惜地說:“我本以為你會讓我請一天假。”
“我哪敢讓工作狂請假。”鹿知嶼給葉澧系好圍巾,慫巴巴地埋怨一句,順手撩起耳邊的一撮柔軟的黑發,若有所思地問,“哥的頭發最長的時候到哪?”
“大學畢業剛好到胸口,工作後都是現在的長度。”
葉澧回答後看了眼客廳的挂鐘,一步上前,攥緊鹿知嶼前襟,在嘴唇上留下一個輕淺似羽毛拂過的吻。
等鹿知嶼反應過來,葉澧已經扣上帽子閃到門邊,手扶門把,看着他欲求不滿的表情粲然一笑,臨走前不忘叮囑:“備用鑰匙在電視櫃裏,記得吃飯,有事給我打電話,傍晚見。”
“傍晚見……”
聽到這聲哀怨的道別,葉澧笑得更大聲了,無奈道:“好了,下次讓你親回來。”說完,再瞧了眼時間,忙揮揮手匆匆忙忙出門去,動作傻氣又可愛。
将近七點半,因為冬日,因為昏雨,天色還很暗沉,像上帝團了個黑棉花球高懸城市上空,從一絲一縷縫隙中漏下牛毛細雨。
但因為今天是平安夜,許多店鋪挂上了五彩斑斓的燈和五顏六色的彩帶,突兀的亮色連成一大片彩虹似的光景,給這座冬眠的城市帶來色彩與活力。
趁着還有時間,葉澧照例在廣場一家小咖啡店坐了一會兒,順便欣賞廣場中央挂滿裝飾的十米聖誕樹。卡着點穿過馬路進入附近不高不矮的寫字樓大門,向前臺摘下口罩露了個臉微笑:“早。”然後不緊不慢鑽進電梯。
“李子哥?”
聽到熟悉的聲音,葉澧擡頭看向電梯裏兩個一高一矮的人的面龐,只見一副傻樣的時昀和他身邊站着的比他高一截的年輕人林故然一同盯着他,一個滿臉疑惑一個滿臉笑容,違和得詭異。
“你今天怎麽穿這麽暖?還這麽白,我還以為是王書吟呢。”時昀上下打量一番渾身上下白花花像個雪球的葉澧,訝異地說,“你以前不都是冬夏混穿嗎?”
葉澧把遮到下唇的圍巾往下扯了扯,兩手插兜,目光從帽檐下放出,滿眼煩郁,沉默地看着時昀,頭頂仿佛飄着六個黑點。
“冬夏混穿?”一邊的林故然摁下樓層鍵,直盯着葉澧的臉問。
“你今年剛來可能還沒見過。我認識他十年,每年他都是羽絨服裏面穿短袖,對了,他前兩天還穿件襯衫到處亂晃晃,外套也不拿。”時昀說着給葉澧豎了根大拇指,真心實意地稱贊道,“真男人,真勇士。”
葉澧懶得開口說話,仍然沉默地看着他。
“別瞪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你不會發燒變啞巴了吧?诶?你被蟲咬了?”時昀話鋒一轉,突然指着葉澧扯下圍巾後脖子裸露出來的一片皮膚說,“脖子這有個紫紅紫紅的斑。”
“嗯。”葉澧迅速反應過來,應聲後瞥了眼旁邊表情有些垮的林故然,面不改色地往上扯圍巾,直到遮完半張泛起薄紅的臉。
電梯恰時抵達。葉澧先一步跨出電梯走回工位,邊紅着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罪魁禍首發消息。
[葉:小屁孩。]
[葉:幼稚。]
對方久久沒有回音。
葉澧擡眸看了看時間,推測這位罪魁禍首這時候可能在補覺。于是深嘆一口氣,摘了帽子坐下,決定先暫時放過他,轉身投入工作中。
眨眼到了午餐時間,同事們招呼着下樓吃飯。葉澧深覺腰酸背痛手抽筋,回絕他們後喝了口溫水合上疲乏的眼睛往後一仰稍事休息。
一道清脆的女聲仿佛掐準了時間從右耳邊傳來:“李子哥。”
葉澧掀起眼皮,偏頭看着隔壁工位大冬天也能紮丸子頭的年輕女孩王書吟。她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滑到旁邊,有些期待地問:“你還有多少張圖?”
“一張。”葉澧實話實說。
“你的肝是黃金做的嗎?”王書吟頓時發出絕望的嗚鳴聲,欲哭無淚道,“我還有八張,我完蛋了,離三十一號只剩六天了,我長八只手也畫不完……”
“準确來說是五天,三十號年會。”葉澧面無表情地糾正道。
“我完了。”王書吟看到他不近人情的模樣,徹底崩潰,“到時候只能交簡筆畫了。”
“這個月人均十張,你摸魚都摸出太平洋了吧?”
葉澧看着王書吟無奈地嘆了口氣,回想起自己這月通宵的次數,只覺得肝石化了半截。
“別罵了別罵了,不能同甘共苦就算了……”王書吟仰面悲泣,“你怎麽還殺人誅心呢?”
葉澧溫柔地笑了笑,放輕聲音耐心道:“這是在教導你分清孰重孰輕,不要被拖延症控制。”
“我錯了,葉老師。”
葉澧看着這個平日裏總笑得沒心沒肺的女孩,莫名看到了鹿知嶼的影子,多少有點于心不忍,稍微松了口:“要不要……”
“要!謝謝李子哥!我愛您!我是您永遠的好妹妹!”王書吟一掃幾秒前的陰霾,興奮激動地高舉雙手大喊,惹得幾個逗留辦公室的同事遞來不解和八卦的目光。
葉澧硬生生被氣笑了:“你故意的?”
王書吟立馬給他往桌上磕頭:“謝謝您!回頭給您送禮道謝。”
“別送禮了。”
“啊……我本來還想把跟上次的洗發水一個味的香水送你呢。”
聽到這句話,葉澧不免想起昨晚鹿知嶼聞到這股香味的反應,那發情似的反應讓他不由得紅了臉,心情忽然如身上衣的絨毛一樣柔軟。
“幹嘛突然臉紅……”作為工作室裏知曉并能夠接受葉澧性取向的同事一員兼任情感大師的王書吟一副八卦的表情盯着葉澧的紅臉問,“那個洗發水不會見證了什麽吧?”
“沒有。”葉澧立即繃起臉否認,義正辭嚴地扯開話題道,“你這個月摸魚就看那些東西去了?”
“對不起……所以香水您還要嗎?”
“不。”
“好的!保證安全送到您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