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驟然響起的鬧鈴打斷了鹿知嶼即将道出口的話。等他關掉鬧鐘,葉澧盤腿坐到地毯上開始動筷,疑惑地問:“有事要做?”
“嗯……哥,你等我一下。”鹿知嶼輕應一聲,撐着桌面拿過一臺貼着卡通馴鹿和鴨梨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膝上聚精會神地操作。
葉澧沒再開口打擾,單邊手撐下巴仔細盯着他。
看他的骨節分明的手在鍵盤上翻飛,初長成的寬肩已經足夠撐起衣裳,白白淨淨的下巴和臉頰,發絲縫隙裏若隐若現的高挺鼻梁。
比他們初遇時的模樣變了不少。
葉澧忽然欣慰地笑了笑,開始不急不緩地咀嚼白米飯。
這段和諧安寧的靜谧一直持續到葉澧上樓準備吃藥。他打了個噴嚏,倒杯熱水坐進小沙發,瞥到見紅的手機電量,輕喚一聲:“知嶼。”
鹿知嶼驀地擡頭,下意識應聲:“嗯?”
“我要睡了。”
鹿知嶼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忙把電腦放到一邊,趴到屏幕前神神秘秘地說:“哥,我剛剛用你的地址買了點東西,具體是什麽我先保密,等寄到你就知道了。”
“怎麽突然……”葉澧看到他露出的竊喜表情,不知為何想到了一些不該想到的東西,眯起眼睛湊近屏幕質問,“不會是你之前說的人形抱枕和光栅卡吧?”
“怎麽可能!”鹿知嶼否定後不免聯想到什麽,紅着臉慌忙道,“我又不是缺心眼!”
“嗯。”
葉澧應了一聲,微微仰首把藥喝下,對鹿知道的話不置可否,惹得他立即垂下眼尾認錯:“哥,我錯了,我之前開玩笑的,我不會真的去做那些東西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緊張什麽,我沒生氣,也沒不讓你做……”葉澧放下杯子去關窗,而後帶着手機幾步爬上床,目光落到桌上的平板,沉吟片刻,咳了兩聲,不大自在地說,“但是你別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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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
葉澧忙插話道:“當然我也沒有鼓勵你去做。”
“我不會做的。”鹿知嶼堅定地說。
葉澧把手機倚着另一個枕頭對着自己,捂嘴打了個哈欠緩緩下躺,看着鹿知嶼扯了個笑,困倦地眨眨眼砸碎淚花,溫聲道:“乖小孩。”
得到誇贊的鹿知嶼傻笑兩聲,看到葉澧困頓恬靜的模樣,不由自主放輕聲音說:“哥,你睡吧。”
“嗯 。”葉澧抓了抓頭發,眉眼柔和嘴角帶笑,有些期待地問,“能提前點一首lonely Christmas嗎?”
鹿知嶼瞬間垮下臉,連頭頂的耳朵和身後的大尾巴都耷拉下來,像只被主人遺忘的大狗,乖巧得可憐,帶着哭腔抱怨道:“哥,你幹嘛虐我?”
“那就不唱了。”葉澧随性地說。
“唱,我要把自己唱哭。”鹿知嶼哭喪着臉斬釘截鐵道,“你快點閉眼睡覺吧。”
葉澧看到他這副認真的可憐模樣,又心疼又好笑,想收回請求但在他的堅持下只得閉眼,靜靜等待他的歌聲。
只聽鹿知嶼清了清嗓子開始用塑料英語唱起高潮部分。閉着眼的葉澧依然能想象到他硬着頭皮唱的模樣,忍俊不禁。
鹿知嶼唱英文時明明每一個音都在調上,但聽起來非常奇怪。唱了幾句後,歌聲戛然而止。鹿知嶼難為情的話音緩緩傳來:“哥,你別笑了……”
葉澧斂起笑容,真誠道:“對不起,你接着唱。”
這首歌後,鹿知嶼又唱了幾首中文情歌。在深情的唱腔和婉轉的旋律中,葉澧的呼吸逐漸平緩,又因為藥物作用,沒多久便失去意識沉沉睡去。
不知道什麽時候,葉澧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很遠又很近的地方呼喚自己的名字。
他像被一大塊石板壓在身上,重得四肢仿佛被抽了筋不能動彈;呼吸全都哽在喉嚨裏,喉間枯涸,窒息感如洪流竄進心髒和大腦;耳邊的窸窣像有只老鼠在纏着頭發轉圈,眼縫似乎透進一縷光。
有人背光而立,呼喚他的名字。
“葉澧?哥?”
“知嶼……”他回應後,那道聲音連同那個身影一起在黑暗中消散,不見半點蹤跡。
再度醒來時天已經暗了下來。
葉澧從昏暗的房間裏緩緩爬起,迷茫的目光望向窗外棟棟高樓的霓虹。少時,他打了個噴嚏回神,從枕邊翻出已經關了機的冰冷手機。
葉澧擡起手探了一下額頭的溫度,慢慢嘆出一口長氣。裹上外套起床給手機充電。沒有亮燈,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遠眺高樓等待開機。
手機顯示的時間是傍晚六點,溫度為個位數。葉澧瞥了眼窗外随風劇烈擺動搖搖欲墜的枯樹枝,默默裹緊了外套,點開鹿知嶼發來的一大串消息。
[知嶼:哥哥哥哥哥哥哥!]
[知嶼:你手機沒電了嗎?吓我一跳。]
[知嶼:我剛聽到你叫我的名字電話就斷了……你夢到我了嗎?]
[知嶼:睡醒了給我打電話,記得先量體溫!]
二小時前:
[知嶼:哥,你怎麽睡這麽久?小貓哭泣.jpg]
[知嶼:FBI!open the door!]
[知嶼:你再不醒我就飛過去了。]
這個句號透露出一股鹿知嶼身上執拗的認真意味。
葉澧睜大眼睛,幾乎毫不遲疑地給他打了電話。等待的振鈴響了兩下很快接通,清朗年輕的聲音從嘈雜的吵鬧聲中脫穎而出,半吼道:“哥!”
“你在哪邊機場?”
“啊?我沒訂到最近的票。”鹿知嶼愣了一秒嘀咕似的解釋道,“也怕你罵我。”
“知嶼。”
葉澧籲出一口氣,有些發麻僵硬的背後靠沙發,頭發向攏去,疲倦地垂下眼眸,輕聲呼喚。
“我在,哥。”鹿知嶼的聲音混雜在沒有停頓的腳步聲和猛烈的風聲裏,即使話音模糊不清,擔憂之情仍然能清晰傳入耳中,“你剛醒嗎?量體溫了嗎?吃晚飯了嗎?”
在呼嘯的風幾乎完全掩蓋別的聲音時,葉澧抱膝埋頭低聲喃喃一句自己也聽不清的話語。
鹿知嶼身邊終于安靜下來。他似有所覺察,突然開口問:“哥,你剛說什麽?”
“最近因為工作作息颠倒,睡眠癱瘓症發作得有點頻繁,但我今天第一次幻聽幻視到你。當時我真的以為你在旁邊叫我,我的第一感覺是高興,不是責備。”
“所以……”葉澧話音頓了頓,落寞地抱緊膝蓋縮了縮脖子,尺寸小巧的沙發似乎能容下兩個他消瘦的身體。
他的呼吸有些混亂,鼻息和唇息牽纏不清,再次開口的話音也有些顫抖:“我大概是真的想你了。”
叮——率先回應他的是熟悉的聲響和鹿知嶼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我也很想很想你。”鹿知嶼輕虛的聲音似飄在風裏,飄忽中又帶着幾分堅定,夾着若有若無的哭腔哀求道,“你能給我開門嗎……外面好冷。”
“什麽……”
葉澧瞪大雙眼,猛地站起身向外跑去,一路跑一路踉跄,短短十米距離如此漫長。大口吸入的空氣從幹涸的喉間穿過,被劇烈的咳嗽咳出,呼吸變成尖銳的拉扯聲。
“哥!”
葉澧拉開門,這聲熟悉的呼喚不再通過電子媒介、不再遠隔漫漫距離、清晰真切地落入耳中。
他們像浪漫愛情電影裏的主角深情地凝視着對方,呼吸和心跳仿佛替代了所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思念,如急瀑如鼓擊的雀躍油然而生,從大腦到心髒,再到指尖,震得發麻。
鹿知嶼兩步作一步上前急切熱烈地把葉澧擁入懷裏,帶着兩地的冷空氣和呼出的熱氣将他裹挾,繃緊的身體随慢慢呵出的白氣松懈,心裏也軟得像朵白棉花,如溫床盛着懷裏的人。
葉澧緊緊回抱住他的腰,被扣緊的肩膀随着呼吸不停顫動,深切的實感幾乎把眼淚烘出,漲熱的雙眼埋進對方肩頸,感受着右耳擦過的溫熱氣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鹿知嶼的手動了動,摸到葉澧後背突兀的骨頭,倏地反應過來,貼着耳朵慌忙道:“哥,你怎麽穿這麽少,外面這麽冷。”
葉澧從無盡溫暖的懷抱裏回過神,低吟一聲用額頭蹭了蹭他的肩膀,悄悄蹭掉眼淚,籲了口氣松開鹿知嶼,低下頭側身讓出道:“先進來。”
鹿知嶼進門換鞋再洗手的時間葉澧已經打開燈走到廚房倒了兩杯溫水,順便用冷水洗了洗紅潤的眼睛。
關上門後空調的熱氣充斥着整間公寓,公寓并不很大,有玄關,一室一廳一廚二衛,米白色的空間裏只有簡單的幾個家具和牆上幾幅署名“葉澧”的風景畫,顯得空曠又清冷。
鹿知嶼坐進客廳裏幾小時前才隔着屏幕見過的淺色沙發,盯着對面電視牆上挂的一幅和現在的天氣截然不同的綠意盎然的森林畫失了神。
葉澧在鹿知嶼面前放下水杯,經過時順便揉了揉他那頭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并肩坐下看着他回過神喝了幾口水,溫聲發問:“怎麽突然過來了?”
“下午公司給我發消息說我的試用期結束了……我糾結之後打算聖誕的時候來見你,給你一個驚喜。”鹿知嶼說着突然放下水杯,再次抱住葉澧與他耳鬓厮磨,不害臊地撒嬌道,“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尤其你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恨不得直接飛過來見你。”
“你這不也是飛過來的嗎。”
葉澧笑了,被鎖骨間的腦袋蹭得脖子癢,擡手搭在鹿知嶼的肩上輕輕推開,柔情似水的眼眸直盯着他。
鹿知嶼被撩撥得心顫,閉着眼又黏上去,似乎在發洩他無處安放的歡喜,額頭和鼻梁不停拱着他細白的脖子,嘴裏發出狗狗撒歡似的呼嚕聲。
葉澧受用地摸摸鹿知嶼的頭發笑了起來,任着他撒歡完才捏了捏他的耳朵,把他的腦袋擡起來,疑惑地問起正事:“試用期結束?”
“公司讓我休息一段時間到總公司的新項目組報道。”
“轉正了?”
“對呀。”
鹿知嶼應完湊近葉澧,在鼻尖相觸、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的距離停住,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眼裏的求誇意味即将滿溢流出。
“知嶼真厲害。”
葉澧坦率地說着,那雙仿佛帶電的手從鎖骨順着脖子摸到通紅的臉頰,沿途留下酥酥麻麻的觸感,向後一挪輕輕揪住耳朵,半捧着臉在唇角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一觸即離。
親完,葉澧後仰一段距離,紅着臉偏過頭,讓一側的頭發遮蓋臉頰的熱,對傻了眼的鹿知嶼說:“好了。”
“就這樣嗎?”
鹿知嶼不可思議道,一臉欲求不滿,陽光的濃眉大眼染上失落神色,尤其下吊的眼尾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葉澧斜着眼看他,淺色嘴唇抿了抿,似責備道:“不然你想感冒嗎?”
“那你幹嘛摸我……又不讓親。”
“不親不讓摸?”
“……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