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翌日把自己的想法跟大哥說了一下,劉老大也覺得有可能。“我帶人到山澗底下看過,一粒玉米影兒都沒找到。我還以為雨太大全沖跑了,你這麽一說倒是有可能。殷衛東那人挺聰明,不會傻到将自己家口糧換了,否則接下來幾個月他得餓死。”
“那我們怎麽辦?”
“引君入甕。”
兄妹倆點頭,接下來這保管運輸種子的活兒就交給了殷衛東。男人争取到了這活計,開心的兩眼放光。春天地裏沒任何成熟的作物,也就種子上下工夫。
這天上午幹活,夏蟬今兒也在拔草,院裏幾個女人在一塊兒地裏。休息的時候薛巧娣拉着夏蟬的手在一起親親熱熱,旁邊一幫婆婆媽媽。
“夏蟬真是人長的好看,心還特別好。你家男人也本事啊,這季節給你弄來白面吃,不像我家男人沒出息,我懷孩子的時候飽肚子都難,更別說吃白面了。”
夏蟬笑的溫婉,什麽話都不說,一旁的女人接到:“是嘛。衛東這麽能耐呢,不比你們院兒楊子差啊。”
“那是。”薛巧娣好似自己被誇了一眼得意的不行。“你別說支書家閨女就是有眼光,當初可是一眼就看上衛東的。衛東是城裏人有文化,這點楊子比不了。”
夏蟬不好意思的笑:“也不是了,孟楊也挺厲害的。”
“哎,老農民跟你家的高中生比不了。”
被衆人捧着,夏蟬清秀的小臉如花般綻放。嘴角挂着羞澀的笑,望着遠處默默不語,在期盼着丈夫出現。
“哎,是衛東回來了啊。”
殷衛東今兒保管分發種子,從遠處的地裏返回。薛巧娣越說越起勁兒,将他們兩口子誇成了一朵花。
“夏蟬妹子你真好福氣,男人這麽能耐,姐姐我可羨慕死了。”
一旁的王桂花默默走開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不就是白面湯嘛,你至于不至于這麽舔?讓你家男人少偷懶多掙工分,分了麥子留着自己吃不就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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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劉穎那邊吐槽,劉穎對此搖頭不多言。她的關注點在種子上。之前懷疑殷衛東借着下大雨偷了種子,這幾天讓他保管分發已經發現端倪。
這家夥毫無底線的偷種子。如果再給公社寫封匿名舉報信,到時她爹和大哥都得吃挂落。所以一定要抓個現行,不能讓他肥了自己還能害她家。
“熒熒,你想啥呢?”
“沒什麽。”
王桂花笑嗔道:“你這孩子真沉得住氣。薛巧娣那麽暗中比較你你不生氣啊?”
劉穎搖頭:“我把這氣還給她就好了,不然光是上前理論吵架不頂用,她不會覺得肉痛。”
“咋還?這還能還嗎?”
“讓她懊悔不跌,苦悶一晚無眠。悔得腸子都青了,擡手自扇巴掌。我看她以後還嘴賤不賤。”
沒具體說怎麽做,王桂花好奇的在心裏猜。休息時間過去,大家又開始幹活。此時有人跑來說有熱鬧看,大家頓時一窩蜂的跟着去瞧熱鬧。
“啥熱鬧?”
“殷衛東偷種子被逮着了。”
“偷種子啊,這家夥膽兒也太大了吧。”
“偷種子要罰款的,可能還被罰去種樹。他是知青會記過,有啥推薦的別想去得了。”
大家一邊議論一邊往事發地走,夏蟬腿軟的不敢相信。衛東怎麽會這麽做,家裏都寄來白面了,他怎麽還偷種子?
很快大家都到了事發地,隊長和民兵們正在對殷衛東進行審訊。殷衛東這回是真慌了,失措的一分多鐘沒答對上來。聽着周圍社員們的議論紛紛,他強迫自己冷靜再冷靜。
“隊長你別血口噴人,我到底哪兒得罪你了,你這麽挖坑給我跳。先是安排我分發種子,如今又冤枉我偷種子。”
“我冤枉你?”
隊長眼眸瞪的像牛蛋,從後背拿出一個背包,開口問那幾個知青。“見過這個包嗎?是不是殷衛東的?”
此時地裏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整個四隊甚至旁邊幹活的幾個隊的人都跑來看熱鬧。而那個包,殷衛東兩口子一看見頓時臉色灰白,夏蟬渾身發抖。
這時期跟後世不一樣,自家用的東西都是自制,可謂各有特色。供銷社賣的就一種軍挎,整個大隊估計都找不出一個軍挎。而這個是個拼接的布兜,幾個知青一看眼熟的很。
“殷衛東,我們的人一路偷偷跟着你,眼看你偷了種子,進了山洞。此時這被你藏在石頭後的兜子都拿來了,你還想說什麽抵賴?”
“就是。”跟着他的大隊民兵滿臉不屑。“剛才說隊長種地錯了株距行距導致種子不太夠,上回說下雨摔倒種子全被沖走。你小子找的背鍋的不少,連老天爺都得幫你背鍋。”
人證物證俱全,大家頓時議論紛紛。輿論一邊倒的指責殷衛東,你小子怎麽能偷種子呢?雖然大家秋收時也有人會偷,可種子關系着一年的收成大家的活命口糧,你小子這麽做可太不地道,觸碰底線了。
“通報公社吧,這行為太惡劣。”
“我就說倆大小夥子咋能摔一下就把種子全掉到山澗裏了,原來是借着這偷種子。”
“這……心太壞了,咋能偷種子呢。那可關系着一年的收成。”
老農民在這樣不發達的時代靠天吃飯,一年之計在于春,春播是非常重要的。種子,餓死不吃種子的觀念根深蒂固。殷衛東覺得就是偷摸弄一些糧,卻不知此糧非彼糧,一下子就激起了民憤。
“沒,我沒有,我沒拿,不是的……”
他想辯解,面對一張張指責的臉說話颠三倒四。隊長讓大家繼續下種,将他和上次一起搬運種子的知青帶回黨支部,大隊先審。
人被帶走了,大家邊幹活還邊在議論。剛才還誇夏蟬大方,誇她男人有本事的薛巧娣這回帶頭編排她倆。
“我就說嘛,這青黃不接的時節能吃上飯都是好的,她家居然能吃白面,還假模假式的給我面湯。我呸,原來是偷的咱們的種子。”
“就是。聽說他倆家庭條件都不算好,家裏孩子一堆,就父親上班養活一家子。結婚還是借的錢,大隊也欠着。就這樣的哪能吃得上白面,還不是喝咱們的血嘛。”
“無恥不要臉,居然偷咱們的種子。這人心不好。要是大隊留的種子不夠,那咱不得種稀一些,這樣就減産了啊。”
種子,大家說着說着就往雞生蛋蛋生雞上想。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你這影響春播,那就是影響我們秋收。秋收不行大隊沒效益,大家的工分就不值錢。口糧減少,工分換錢也會減少。一下子觸動了所有人的利益,所有人都在罵。
夏蟬剛紅潤的臉變的無一絲血色,挑了個沒人的地方拔草想躲開唾沫星子,結果被人看到後罵的更慘。
“你這女人笨死,怎麽啥都不會?那地片是下了種的,你這麽使勁兒蹲那兒踩,土踩實了那苗還咋上來?”
“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估計就是她嘴饞想吃好的,殷衛東才偷咱們的種子。真是掃把星,懷個孕而已有啥了不起的。我懷着孩子吃糠咽菜照樣下地,沒給老爺們找過任何事兒。”
“破家烏龜,不會掙只會花。嬌嬌氣氣的誰娶了誰倒黴。”
罵人先鋒就是之前誇她的薛巧娣,弄的好多嘴快的女人跟着一起。女人望着她滿目鄙夷,仿佛之前那笑臉誇贊全是做夢。她本來委屈的不行,此時望着薛巧娣升起一股氣,再也無法忍住不吭聲。
“薛巧娣,你怎麽可以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你就是個長舌婦,小人。”
城裏娃,罵人也軟綿綿的沒力氣。薛巧娣完全不當回事,翻個白眼繼續奚落。
“我小人,你是大人?昨兒我跟熒熒借面湯,你趕快逞什麽能。偷了我們的種子還想在我們面前炫耀能耐。啊呸,偷東西的能耐有啥了不起。當誰不會呢?我們窮死不吃種子,不會害大家秋收沒糧食。你倆不要臉的,偷了種子去吃,該打破你的嘴,看你還吃不吃種子。”
“就是。偷啥不能偷種子啊。”
“你們秋收的時候也偷偷拿了,那會兒怎麽不見你們說?”夏蟬流着淚辯駁。
“誰拿了,你別血口噴人啊。”
“哪個拿了,你別偷了種子還在這兒亂攀扯。天天下工隊裏都有人搜查,我們哪能拿的了?”
“偷什麽都不能偷種子,那關系到一年的口糧。你個娃娃這麽大了連着道理都不懂嗎?你倆把大家的種子偷吃了,地裏種的稀了收的就少,秋天糧食不夠來年日子咋過?”
自古捉賊要髒,如今是殷衛東被人贓并獲,你什麽證據都沒有就說大家都偷了,那哪個能讓了你,頓時大家吵吵嚷嚷全都在辯駁。
她一個人在中間,耳邊全是衆人的指責。唾沫星子淹死人,她這回算是品嘗到了。捂着腦袋蹲在地上,心中後悔剛才不該逞一時之快。偷東西,什麽時候被逮到也是丢人的事情。
“肚子好疼、”
孕婦的殺手锏一出,大家這才偃旗息鼓。一個個各歸各位繼續下種,說話聲音小了離遠了聽不見。
夏蟬起身回家,今兒這工分放棄不要。她肚子有些不舒服,回家躺炕上休息一陣,等着大家都下工回家了才出去到黨支部看情況。
剛出屋門,薛巧娣挑着水進來,倆人迎面走了個正着。女人冷哼一聲給她個白眼,她低着腦袋只當沒聽見沒看見。
薛巧娣進院兒大聲的嚷嚷,不過院兒裏的人沒她這麽落井下石,沒人搭腔。事情真相查清楚就好,處罰自有大隊幹部。
“哎、桂花你哪兒來的羊雜啊?”
雖然只有小半碗,可那卻是肉啊。薛巧娣看着眼都紅了,放下水桶扒拉到跟前去看,被王桂花一下子躲開,生怕她口水流進碗裏。
“熒熒給的,說讓家裏倆孩子嘗嘗。”
“熒熒給你羊雜啊?”
“嗯。”
王桂花說完端着碗回屋了,薛巧娣眼饞的不行,水桶扁擔都顧不上放好跑去了堂屋。
“熒熒、你給王桂花羊雜了啊?”
劉穎正在做飯,聞言輕輕點頭。她頓時繼續開口說:“咱都一個院兒鄰居,給她了也給我點兒啊。”
“為什麽給她就得給你,我又不欠你的。”
劉穎這語氣十分生硬,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她留。本來一個院裏,在這物資匮乏的時代要麽自己關起門吃,旁人有好的同樣不給你。要麽就是分享,旁人有好的也一樣。
她之前都是自己吃,因為沒有特別要好的關系。今兒如此就是故意的。一是覺得王桂花這人還可以,二就是故意眼氣薛巧娣。你昨兒不是說我小氣嘛,下地幹活還跟旁人編排我,那我就故意不給你。
“不是、我這、”薛巧娣臉皮挺厚,知道劉穎為何如此,不好意思一下不說立刻,反而繼續:“我都是被夏蟬那小娘皮給哄了。她就想炫耀自己有白面吃,我這不是為了能得點面湯嘛。熒熒你別氣,我就是被哄了,你別氣了。”
“我沒氣。”劉穎講話心平氣和,望着她還笑了笑。看她還不走,開口不留情的趕人:“我要做飯了,你在這兒是不是不禮貌。”
“我這、我都說是為了讨好夏蟬才那樣的,妹子你就給我點兒羊雜吧。”
“你這回為了得面湯在地裏編排我,下回還不定為了什麽又編排我。咱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你這、”
“趕緊走,趕緊走,別影響我做飯。”
“劉穎你真不給?”
“對,就不給你。”
“我……等我有啥好的你就別後悔。”
“你?這麽多年了別說別人,王桂花跟你一個大隊的姑娘,她見過你那好的嗎?”
“我……”
“趕緊給我走吧你。”
薛巧娣被推出去了,氣的在院裏大喘氣。回頭看孟楊挑着水回來,她頓時拉住了他。
“楊子,你媳婦給王桂花一碗羊雜卻不給我,你管不管她?都是一個院裏的鄰居,她這麽做不地道。”
“你要什麽地道?”
“我、都是鄰居,給她也得給我。不然我可不高興。”
孟楊推開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挑着擔子回屋。“你高不高興跟我有什麽關系?”
男人顯然以媳婦馬首是瞻,薛巧娣幹氣沒招。晚飯她的心肝寶貝沒吃到羊雜在屋裏哭,她哄着孩子又氣又悔。還被男人罵了一頓。
“嘴快吧,你就嘴快吧,就你這破嘴不知道得罪多少人。讓你少說話少說話你就不聽,你以為所有人都臉皮薄不計前嫌呢。這回好吧,遇到硬茬了,根本不鳥你。”
“我、我哪兒知道劉家閨女這麽硬,我都道歉了還把我趕出門。”
“支書家的寶貝閨女,你以為是你家不把閨女當回事的家庭呢。人家才不慣着你,又不是離開你不行。”
“我、我咋了嗎?”
“你得罪了人,沒吃到羊雜。”
“我要吃羊雜,媽媽我要羊雜。”
薛巧娣被寶貝兒子哭的心疼的不行,摟着孩子一邊哄一邊後悔。劉穎真是沒說錯,她對于自己丢臉根本不在意,滿心想的都是自己嘴太快了,這回沒給兒子弄到好吃的。
翌日一早看到劉穎笑臉相迎,腆着臉上前搭話:“熒熒我幫你扛鋤頭吧。”
劉穎躲開她的手,對這種二皮臉看不上。“不用。”
冷冷倆字扒拉到她一邊,孟楊提起鋤頭人倆出去下地。她男人那手指甩她,一副你是蠢貨的表情。
“你那臉是不是一文不值?”
“臉有啥值不值的?楊子經常能打到好東西,如今家裏是劉穎當家,巴結一下她也許下回就有好料。”
“做你的大夢吧。”
男人扛着鋤頭走了,懶得理她。她沒吃到羊雜好像損失了幾百萬一樣,垂頭喪氣的去上工。到外院朝着夏蟬家大門啐了一口,說話聲兒一點兒不小。
“偷東西的賊,跟你們住一起真是晦氣。”
踩低捧高,劉穎在前頭聽到這話默默冷笑一聲。早起上早工,有那消息靈通的已經開始傳。
“記大過,報公社,殷衛東想回城徹底沒戲。沒賣出去的種子還回來,賣出去的根據價格三倍罰款。”
女人講話時聲音大的很,根本不顧及殷衛東就在不遠處。他這回欠了大隊不少錢,丢臉丢大發了卻不敢不來上工。
面對衆人的鄙夷、笑話、奚落、白眼都只能幹挨着,躲在一旁低着腦袋恨不能跟那玉米粒一樣被種進土裏,這樣旁人就看不到他了。可他不是玉米,只能承受這刀劍一般的言語在身上來回的切割。
而劉穎那邊解除了父親大哥被舉報的風險,流量也是蹭蹭漲。望着後臺越來越多的米,她繼續琢磨這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