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男人趕快迎上去,望着媳婦笑容滿面,伸手接過她手裏的飯盒。“我都說早飯不吃了,你怎麽還起早給我送。”
“幹這麽重的活兒,不吃飯怎麽行。我給你做的稀飯饅頭。”
打開飯盒,裏頭大大仨饅頭,因為空間問題壓的有些變形。稀飯裝在另一個飯盒裏,上頭小盒子裏是腌制的蘿蔔條。
“家裏沒腌蘿蔔了,你這哪兒弄來的?”
“我娘那兒。”
“你一大早就跑回娘家拿蘿蔔條?”
“嗯。這是我腌的,我娘讓我随便拿。”
“給、”拿一個饅頭遞給她:“一起吃。”
“這是給你的,我吃過了。”
孟楊吃飯很快,沒一陣帶來的東西吃個精光。饅頭微黃有小米的香味,比雜糧的好吃的多,小菜也腌制的非常到位,就着十分下飯。
“給,你回家吧。”
“我今天開始上工,飯盒你放地邊,下工時拿回家。”
“就、休息幾天吧?”他知道媳婦想多掙錢,可他真的很心疼她。嬌滴滴的小媳婦,在家做個飯就挺好。今兒這天氣晴朗,還是挺曬的。
“在家很無聊,還不如在地裏熱鬧。”
“好吧。你跟那些女人一起,活兒慢慢做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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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牽着牲口犁地,她跟幾個女人一起給打下手。地裏的石頭撿出去,地邊地後的草用鋤頭去除。
隊長不在,大家稀稀拉拉的邊幹活邊閑聊。說着話夏蟬跑到一旁惡心嘔吐,早起吃的飯全吐了出來。
“怎麽回事,你吃壞肚子了?”鄰居家一個未婚女孩子問。
“不是。”
一旁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哈哈笑:“啥吃壞肚子啊,這是揣上了。”
老娘們說話,一點兒都不文雅。問話的女孩被羞紅了臉,夏蟬這個當事人也低着頭十分不好意思。
去年秋後結婚到如今,好幾個月了懷孕很正常。劉穎看着她的樣子,心裏想到了自己。安全期避孕,也不知道保險不保險。
這時期太匮乏了,還是過幾年再生的好。計劃生育生一個寶貝,她要把所有的愛都給她,讓她過好生活不受委屈。要把自己缺失的全補償給她。
上午犁地午飯吃的簡單,晚上下工劉穎在地頭又薅了許多的荠菜。昨兒個吃的荠菜餃子,今兒個看她又弄荠菜,孟楊提着籃子問她還吃餃子嗎?他那眼神明顯的帶着期待,這是昨兒個餃子沒過瘾?
“還想吃餃子?”
“不是,我就問問。你做啥我吃啥。”
劉穎默默的笑,湊近小聲道:“今兒給你做個一菜三吃,換個花樣。想吃餃子明天再做,荠菜能吃一段日子。”
“行,我給你燒火。”
“哎呀,小兩口可真甜。走着路還說悄悄話。”
一個大叔打趣他們,劉穎笑笑不以為意。她後世生活的,對于這種程度的打趣完全沒感覺。孟楊剛追求媳婦時臉皮薄,在外頭主意大的很,對此也一樣沒什麽反應。
倆人照樣相跟着回家,并未因旁人的閑話而趕快分開。這時期是保守,可人家正經兩口子,你羨慕嫉妒反感都沒用。人不犯法,也沒違反社會公序良俗。
進門孟楊先去挑水,野菜清洗需要大量的水。劉穎解下頭上的紗巾甩甩搭到繩子上,然後舀水洗手洗臉洗腳,換了衣裳才開始做飯。東屋的薛巧娣潑了水說她真是講究。
“一天天上工累死個人,回家還得挑水做飯洗衣裳管孩子,孟家媳婦你這是沒孩子,等你生一個,看你還能不能這麽幹淨。”
劉穎笑笑沒說話,西屋王桂花倒了洗臉水接話:“就你那麽慣着你家老爺們,一天天工分不好好掙,水都得你挑,你不累誰累。”
她倆年紀都三十多,一個大隊的姑娘嫁到一個院子來,關系十分的近,所以說話也十分直接。
薛巧娣嘆口氣:“哪是我慣的,是人家回家就啥都不幹,我能把他咋?算了,算了,反正老爺們在家也頂多挑兩擔水,他不挑我挑,離了他我照樣過日子。”
劉穎提着盆回家做飯,心想:既然離了他你照樣過日子,那幹嘛還要他?
時代局限性,她無法理解這女人。她進屋坐凳子上摘菜,将挖回來的荠菜去除黃葉和根部。都摘幹淨後用水清洗好幾遍。
将三分之一放盆裏,加鹽、花椒粉、面粉攪拌均勻,讓每一根荠菜上都挂上面粉。均勻的鋪在籠屜的一側。
另三分之一用刀切碎放盆裏,加鹽、花椒粉、一點點堿面、加面粉、打一個雞蛋、加少量清水,筷子攪拌成稠稠的面團,薄薄的鋪到籠屜另一邊。點火開始蒸。
剩餘三分之一用另一口鍋燒水焯水,大約半分鐘撈出。放涼水裏過涼,撰幹水分放小搪瓷盆裏。加鹽、味精、醋、滴了一滴香油,頓時又有野菜的清香又有香油的美膩。
那邊蒸的也出鍋,糊糊的蒸成一個薄餅,用刀切成長條蘸蒜泥。幹的那一半用油炒一下增加香味。
孟楊挑着水進來,邊探着腦袋看邊吸鼻子。“香、你這荠菜做的咋這麽香,都放啥好東西了?”
“你吃你的就是,問那麽多幹嘛?”
男人哈哈一笑,放好桶洗手吃飯。“好,我只管吃。”
三種挨着吃了一下,各有各的風味。這段日子以來吃劉穎做的飯已經把他嘴吃饞了,一邊吃一邊發散思維。
“光吃不行,我得努力掙錢。不然沒食材。”
劉穎給他夾一筷子加雞蛋的餅子,笑笑沒說什麽。前世他就是村裏發家的領頭羊,今生更是早早的想着要掙錢。掙錢好啊,發家致富當先鋒,有家庭頂梁柱的意識。
那麽多的荠菜絆着白面,劉穎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剩下的全進了他肚子。吃飽了一抹嘴起身收拾鍋碗。
劉穎用大盆舀了水,将今兒下地的衣服全過一遍水洗淨上頭的泥土。院裏端着去晾,孟楊收拾完過來幫忙。
小兩口你兩件我兩件的将衣裳耷到繩子上,外頭扶着牆惡心嘔吐的夏蟬一擡頭就看到內院這一幕,頓時回頭看自家,氣沖沖的返回了屋子。
“殷衛東,我難受成這樣你還能吃進去飯?”
殷衛東懵逼擡頭,聽說過女人懷孕脾氣大,所以放下碗立馬哄。“別氣,別氣,女人生氣老的快。來,坐,我去給你倒杯水。荠菜窩窩吃不進去,那你想吃啥,我想辦法給你弄。”
邊說話邊給她倒了水過來,望着他俊秀的容顏溫柔的眼眸,夏蟬那火氣消了下去。
“能弄到什麽啊?我現在就想吃頓面條,好想我媽做的炸醬面。”
小麥粉、豬肉、幹黃醬、甜面醬,殷衛東想了一下炸醬面的食材,頓時洩了氣。
為了結婚,他欠了外債。如今正值青黃不接的春天,冬天分的土豆白菜紅薯蘿蔔吃的不剩多少,大家都在想辦法挖野菜度日,他上哪兒弄白面去?
“菜窖裏還有蘿蔔,給你做個蘿蔔餅子好不好?”
夏蟬想了想:“好吧。”
男人從地窖拿了胡蘿蔔白蘿蔔,擦絲加雜糧粉給她做蘿蔔餅。他是來了農村才學的做飯,大男人粗糙的很。蘿蔔沒有殺水去除澀味、粗糧口感不好、再加上鏊子裏一點兒油都沒有,所以這蘿蔔餅實在談不上好吃。
夏蟬咬了一口又開始吐,胃裏酸水都吐了出來。她難受的要死,殷衛東看着費半天工夫做出來的蘿蔔餅嘆氣。
早知道這樣就不費這工夫了。心裏埋怨一句,但媳婦懷着孩子呢所以他什麽都沒說。
幾天後最先開始種玉米,孟楊趕着牲口拉糞,這活兒屬于技術加體力、一天十二分。劉穎提着鋤頭在後頭苫土,這活兒一天八分。
夏蟬這些日子害喜的症狀十分嚴重,想吃什麽吃不到,一天天吐的胃裏空空,短短時間臉頰都陷了下去。
她本來逞強來上工的,幹了沒半小時實在受不了跑到地邊坐着。她腦子發暈,大家建議等會兒下工兩口子一起回。
自這天後,春播時期夏蟬再沒來上工。這天大家下工回家看路邊榆錢兒鮮嫩嫩的,女人們頓時撸胳膊挽袖子上樹摘榆錢兒。
劉穎眼看搶不到有些着急,轉頭四處找孟楊。這時期講究男主外女主內,摘榆錢兒的基本都是女人。孟楊扛着工具跟一幫男人們在說話,一轉頭看到他媳婦沖他招手。
兩口子不用言語,他頓時點點頭指指西面。劉穎跟着他走,朝西沒多遠一顆榆樹長在山崖邊。他脫下上衣撐開,邁步踩在樹幹上。
這山崖挺深,下方空空的那麽高,恐高的話看都不敢看。可他如履平地完全沒在怕,一腳上了樹幹後利索的踏上另一條腿,整個人踩在樹上,這回榆錢兒随便捋。
“小心、”
劉穎輕輕囑咐一句,将他的外套拿的盡量靠他近,撐開想讓他往裏扔。男人捋下一把放懷裏,劉穎才發現他将絨衣塞進褲子裏,這樣就成了随身的兜子。
“往後走,別來這跟前。”男人看到她了,趕快出言。“我從小上樹,經常跟我爹進山這點兒不算什麽,你可別往跟前走。”
劉穎點頭默默後退,說實在的她還真有些怕。那些容易的樹全被別人搶了,這樣的地方基本沒人。
男人很快摘了一堆,身手矯健的從樹上下來。看他媳婦默默松口氣,他笑笑安慰她。
“沒事的,這種都是小意思。過段日子洋槐開了,我給你找棵大樹摘洋槐花。”
“榆錢兒你喜歡怎麽吃?”
“你做的都好吃。”
望着他真誠的眼眸,劉穎咬着唇默默的笑。邊走邊閑聊很快到家,今兒外院內院幾家人家幾乎全部做榆錢兒。
洗淨、加面粉攪拌上鍋蒸。或者将榆錢兒攪拌到雜糧粉裏和面做窩窩。夏蟬嫌殷衛東做的飯不好吃,自己動手做。
可家裏一點兒白面都沒了,高粱玉米那些雜糧粉蒸熟就一股谷物外皮味兒,讓她聞着就犯惡心。
出去幹嘔一陣,殷衛東幫她倒了水出來。剛想說什麽,她忽然眼前一黑就要栽倒。他扔掉碗及時扶住她。
“夏蟬,夏蟬你這是咋了?”
一瞬後夏蟬恢複神智睜開眼睛,她滿臉疲憊臉色煞白,原本明亮的大眼睛泛着瑩瑩淚光。
“衛東,我好難受。”
殷衛東擡手将她抱起進屋:“哪兒難受?要不去公社衛生院看看。”
夏蟬坐在炕上,連搖頭都懶得動。“不是的,我估計我就是餓的頭暈。胃裏惡心,吐的我一點兒力氣都沒。”
殷衛東嘆口氣,“在家休息吧,我給你煮幾個紅薯,有胃口了你就吃兩口。”
一提煮紅薯胃裏頓時又反酸,她難受的眉頭深皺。摸摸肚子,感嘆孩子來的不是時候。等夏收後再來多好,倆人也能分些麥子。
殷衛東默默計算一下家裏的口糧,省着些吃大概夠支撐到夏糧發放。春天大家都是勒緊褲腰帶過的,可他媳婦怎麽辦?什麽都吃不進去,這眼看都要昏倒。
下午繼續中玉米,半截的時候種子不夠得回去拿。他舉手自告奮勇,跟另一位知青結伴回去扛種子。
大家繼續幹活,劉穎提着鋤頭默默的附土,然後用腳輕輕踩一下。身體自有記憶,這活兒對她來說很輕松。
擡頭看看天,陰陰麻麻的可能有雨。手裏機械的幹着活,耳邊那些人的閑聊根本沒進腦子。
“哎,我說這回去拿種子,這都多長時間了咋還沒來?”
劉穎聽到小隊長罵罵咧咧,低頭一瞅她們這一組負責點種的小孩籃子裏也空空如也。沒種子了活兒只能停下來,她支着鋤頭把又在魂游天外。
中午吃的榆錢兒窩窩,晚上做榆錢兒傀儡吧。兩頓飯剪輯到一起,今兒榆錢兒是主角兒。這段日子流量不好,但每天的米也夠過日子的,所以不能斷。
中午孟楊幫她摘榆錢兒也會被剪進去,網友們肯定又要說吃狗糧吃到飽了還吃啥榆錢兒。
哈哈、想想就搞笑得很。結了婚才知道撒狗糧是這麽好玩的事兒,倆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讓人說在閃。
滴答、滴答、大家都感覺到了,一個個全找地方躲。“隊長,這都下雨了,還種啥啊種,明兒再說吧。”
劉穎跟大家躲到地後一個洞裏,望着細細的雨幕想着她老公。這人是不是在路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地方躲雨?
眼看雨越下越大,今兒這活兒是沒法幹了,隊長下命解散各回各家。将外套脫下來披在腦袋上,一個個雨幕裏跑的飛快。
劉穎路上遇到孟楊,拉着他兩口子回了娘家。他倆出現父母一點兒不驚訝,這就是嫁在同一個大隊的好處。
“晚上給咱做好吃的吧?”
老三說着還咽口唾沫,劉穎呵呵笑他。這家夥,嘴饞的沒邊。如今有了閨女當了爹,抱着孩子望着她依舊那副饞相。
“德行,不怕你閨女笑話。”
“笑話啥。她這是不會吃飯,要不也哭着喊着要姑姑。”說着沖小喇叭一擡眉“喇叭,你說三叔說的對不對?你是不是也盼着姑姑回來給做好吃的。”
小姑娘摟着個手工做的娃娃,正在搗鼓娃娃的衣裳,聞言擡頭狠狠點了兩下,伸手拉住劉穎的手。
“姑姑,你還回來、不行嗎?”
劉穎在洗手,大嫂嗔閨女一句:“姑姑嫁人了,哪能說回來就回來?”
小喇叭頓時癟了嘴,小叮咚也一副失落的模樣。姑姑嫁人了,家裏又開始糊糊稀飯窩頭的吃,真的好想念姑姑在家的日子。
看大家都這麽想念自己,劉穎笑笑濕手捏捏侄女的臉蛋。“不用這麽失落,姑姑以後隔幾天回家咱們合到一起吃飯,姑姑掌勺。”
小家夥頓時眼眸明亮。“真的嗎?”
“真的。”
這時期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一般沒人有這方便。可劉穎沒有公婆,回頭瞅一眼老公,孟楊呵呵笑着點頭。
“我在哪兒吃都一樣。”
他沒意見,劉穎爹娘自然不會說什麽。他們巴不得閨女每天都回來。至于糧食,他們不會讓閨女吃虧,他們閨女那逆天的能力更不會讓他們吃虧。
“雨停了去摘榆錢兒吧,晚上做個榆錢兒餅,做個榆錢兒傀儡,再炒個榆錢兒。”
孟楊擦幹手上的水“行,等會兒我去摘。”
收拾幹淨身上,眼看着雨淅淅瀝瀝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停,劉穎找出兩頂草帽,又打了雨傘跟老公一起出去。
煙雨天裏摘榆錢兒,蒙蒙水霧中綠茵嬌嫩。倆人戴着草帽打着傘,一個上樹去摘,一個在底下接着順手撿幹淨。
“夠了,我們回家。”
“好。”
孟楊從樹上下來,不小心差點兒摔跤。劉穎扶他一下哈哈笑,他接過她手裏的籃子和傘,高大的身子舉着傘将她遮的嚴嚴實實。
倆人回家做飯,孟楊給她燒火。三哥看人兩口子配合,他出去将雨水提了進來。這時期沒有任何污染,無根之水幹幹淨淨清澈見底。
水太涼了孟楊動手洗淨榆錢兒沒讓媳婦沾手。劉穎接過洗淨的榆錢兒一半和面粉攪拌起來做餅子,另一半拌了面粉上鍋蒸。
蒸五分鐘左右,出鍋重新用炒一下,這樣吃起來更香。她在裏頭加了蔥蒜花椒辣椒,一下鍋頓時香氣四溢。
糊塗粥、榆錢兒餅、炒榆錢兒,簡單的食材愣是讓她做的花樣多味道美。三嫂抱着閨女咬一口榆錢兒餅贊嘆,然後開口建議。
“要不咱就合在一起吃飯吧?熒熒做飯太好吃了,簡單的東西她做出來就是不一樣。”
她一提,其他人全看一家之主劉平安。老漢咽下口中的餅子點頭:“楊子沒意見,我也沒意見。不用每天,隔幾天來做一回就好。”
提到自己了,孟楊笑着回:“我沒意見。反正都住一個村兒,在哪兒吃飯沒關系。”
而且來岳父家做飯,人口多費事兒,這樣的話媳婦就不用上工了。這好事他怎麽會反對。
說了家事,老漢轉頭對老大開口“你們隊今兒那種子怎麽回事?”
“倆知青說是下雨路滑摔倒,種子全掉山澗裏了。我想着等雨停帶人下去瞅瞅,看到底什麽情況。”
“看這雨不小,山澗裏肯定發水,哪兒還能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