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是大毒瘤啊
這是大毒瘤啊
那是一沓賣身契,二十多塊堆疊整齊的金條與它們放在同一個抽屜裏。
捕快們眼睛都看直了,好多錢啊!
真叫人看不懂,巫醫都有這麽多錢了,咋還不知滿足,跑出去敲詐別人。這要随便換他們中間哪個人來,都得天天抱着這堆金燦燦的寶貝,高興得每天都做美夢。
不對,也不一定美夢,很可能連覺都不想睡了,直接跑去花柳巷裏夜夜笙歌。
将他們的薪水與這堆金條對比一下,人家那些才叫積蓄,他們辛辛苦苦攢的三瓜倆棗啥也算不上。
果然賺大錢的法子都不在正經路上。
有人打開了邊上那個櫃子,臉色驟變,“兄弟們,不對勁,你們看這東西,這好像是人骨頭。”
櫃子裏的隔板全被拆掉了,底板上釘了許多長釘子,每一個釘子上都挂着不同的骨制飾品,以串珠為多。櫃子下面放了個大藤編筐,裏收納着一堆慘白色的骨頭。
捕頭聽見屋裏的喧嘩聲,不知道他們吵什麽,跟進來探查情況。
他見多識廣,看了眼滿滿一櫃的邪物,就知道這些都是真貨。翻翻那沓賣身契,大部分都是小孩和少男少女,和這些骨頭的目測骨齡差不多大。
好啊,先是謀反,現在又涉及到買賣人口和殺人案,這巫醫真是了不得啊。
捕頭和先前的提刑官一樣心情複雜。
想他們在縣城維護百姓安寧,勞心勞力,底下村落裏卻悄悄出了這麽一個大毒瘤。還好機緣巧合被發現了,若是任由他發展下去,等事情越來越大瞞不住了再被爆出來……
那他們這幫人不僅顏面掃地、帽子不保,指不定腦袋都得跟着被丢到地上摩擦。
他喝道:“別圍着了,退開,找個袋子來都帶回去,讓仵作檢驗。”
“是。”
屋裏搜出來了這種東西,捕頭不得不懷疑,屋子周圍的地裏有沒有也埋點什麽。
他和十幾個弟兄一起舉着火把埋頭幹活,幾乎要把巫醫家的整片地全都掘個遍,可惜啥也沒有,地裏頭幹淨得有些反常。
難不成巫醫不是殺人犯,他是二手買家?
無礙,捕頭抹了把汗心想,不管他有沒有殺人,有沒有幹剔人骨頭的變态活計,單一個謀逆的罪名,就夠巫醫人頭落地了。
找到舉報人說的巫醫和劫匪來往的書信,捕快們把信和屋裏各式各樣的神像擺件一并打包了,忙碌中沒忘記帶上大堆的骨頭與金條,還抓了巫醫的家眷。
大夥清點一番确定沒有疏漏了,才上馬準備回去複命。
夜風飄忽,行經村裏一戶人家時,捕頭聞到了異常熟悉的氣味。
“停下。”
他翻身下馬,捕快們不知道頭兒要幹什麽,但多年的默契讓他們都聽話地停了下來,從馬上跳下圍到他邊上。
捕頭仔細嗅了嗅,确定自己的判斷無誤,便一腳踹開了院門。
“搜。”
他們兵分兩路,幾人留在原地看守,剩下的散開在院落裏搜查。雖然小捕快沒有捕頭那麽敏銳,但這味道實在是太濃郁了。進了院子,不用捕頭多說,他們都知道這兒出的是什麽事。
院門一開,空氣流通加快,捕快抓緊時間循着味道最濃的方向過去,那地方,是這屋子的偏房。
他拎刀砍倒了木門,閃身避讓。一群小飛蟲混着灰塵從地上騰起,朝外面撲來。
“過來,這兒有死人。”
是個老太太。
捕快們跟着頭兒掩住口鼻進屋,圍觀過上一次開堂的幾人神色微變。
這人悶在屋子裏,天氣熱,爛得快,已經看不清具體模樣了。但那衣服和佝偻的姿态,分明是徐狗子他老娘嘛。
他們把那事和頭兒說了,捕頭嘆了口氣,說了句,造孽呀。
因果輪回,人做的事,都逃不過蒼天的眼。
“派兩個人去抓徐狗子,其餘人跟我回衙門。”
噠噠的馬蹄聲一路疾馳,他們握着缰繩,從黑暗邁向第一縷朝陽。晨光微曦,碧藍的天上一片雲都見不着,今天又是個熱得離譜的大好天。
只是沒啥好事。
紀應淮小心翼翼地起床,十分注意,沒鬧醒枕邊人。他輕輕把手臂從沉沉睡着的安立夏脖子底下抽出來,并拿被子充當抱枕,塞到他懷裏。
洗漱完準備用膳時,柱子高興地跑進來,給紀老爺帶來了第一條晨間快訊。
“老爺,巫醫被抓啦!”
柱子知道老爺和巫醫不對付,巫醫隔三差五就給老爺找事。他作為紀家的家仆,自然也對這人抱有敵意。
聽說巫醫有難,柱子忍不住感到愉快,他把早上在外面買菜時聽到的小道消息一骨碌都倒了出來。
“目前據說判的是滿門抄斬,不過還有人傳,說他謀反,事兒太大,衙門那邊不敢輕易下決斷,已經往上報了,如果上頭發落下來,大抵要誅他的九族嘞!”
紀應淮笑了一聲,“好,你倒是信息靈通。”
他給了柱子些許賞錢,叫他以後有什麽有意思的事兒都可以講講,每天早上聽聽八卦,還蠻有意思的,像讀有聲報紙一樣。
柱子興奮地應下了。
但等紀應淮到了醫館,首飾店老板就湊了過來,小聲跟他說,衙門昨晚上碰上劫獄的了,巫醫被人救走了。
“那麽多獄卒啊,全部都被放倒了,悄無聲息的,”沒看出來,首飾店老板竟有一顆武俠心,形容起場面來語調抑揚頓挫,眼神中透着向往,“要我有那本事,早就去劫富濟貧了,做什麽不好,跑去救這種垃圾。”
紀應淮心裏一沉,巫醫那邊有這種高手相助的話,自己可就危險了。
他思索着對策,不知怎的想到了古代小說裏那些身邊一堆死士、暗衛的王爺。
這倒是個極妙的主意。
只是,他就是一個普通醫師,頂了天了是個舉人老爺,一沒錢二沒權,上哪買死士去。
何況,這個地方百姓私自圈養護衛,好像是違法的。
說起違法,他給小芸和安立夏寫的政治教材最近得趕緊燒了,萬一巫醫謀反的事情被核實,城裏的風聲很可能就要緊起來了。他怕節外生枝。
哎,紀應淮嘆了口氣,要怪只怪他自己,怎麽連穿書都穿不上高位角色,從今到古都是個平民。
劫獄的事情一傳開,緊張的人不止紀應淮一個。邱成送他師兄進去的時候沒想過巫醫還能出來,他上衙門舉報都是實名制的,一點沒隐藏身份。
如果師兄想查是誰對自己使壞,那他直接就暴露了。
邱成越想越悔,給了自己一巴掌。下回做事一定要小心點,把自己藏藏好。
人被救走了也不知道救哪去了,邱成現在也不方便直接去找師兄,他在屋裏焦頭爛額地轉了好幾圈,決定上慈姑廟找師父問問去。
林間夜露未散,地上濕答答的,樹葉直往人鞋底子上黏。
邱成撥開橫生的枝丫,滿心愁緒,他在自己熟悉的路上走着,忽然聽到了一男一女的交談聲。
這地方會有什麽人來?
他疑惑地上前兩步,躲在樹後朝聲源處望去,看見了一個戴面紗的女子。她邊上還蹲着個人,正抱着腳抽氣。
“你不是對這兒很熟悉嗎,怎麽走兩步就摔了?”女人抱着胳膊靠在樹上,歪着頭輕嘲。
那摔了崴到腳的,正是被劫出獄的巫醫。
他見識到了這位姐的驚人本事,屁話都不敢多說一句,臉上堆笑道:“女俠大人,我沒吃飽飯,腿腳沒力氣。”
“還能走嗎?”
“能能能,”巫醫連忙站起來,一瘸一拐地給她帶路,“您跟我來,這兒離廟不遠了,很快就能到。”
邱成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眉頭緊鎖,他們的對話隐隐綽綽地傳來,只能聽個大概。
這是在做甚,那男人好像是他師兄,但他師兄怎麽一副通敵叛國奸臣的模樣?
越往前走,邱成越覺得不對。他反應過來,巫醫要帶這女子去慈姑廟。可是,拜入師門時他們分明發過誓的,不得帶外人入廟。
除非是新收的弟子。
這看起來也不像新弟子啊,那女子的姿态顯然比他師兄要更高傲,哪有師父給徒弟鞠躬的道理?
邱成的腦子高速運轉,還沒待他想明白,慈姑廟已經出現在了三人眼前。
巫醫快速上前兩步,眼裏藏着見到救星似的隐秘的歡喜,“撲通”一下朝着緊閉的大門跪下來,高聲道:“師父,弟子求見,請您開門。”
鳥雀被他的喊聲驚起,煽動翅膀四散離去,帶起幾片飄零的落葉,在半空中慢慢落下。
慈姑廟前一片死寂,門沒開。
巫醫的希望之火滅了,不信邪又喊了一句,廟門還是一動不動。他師父,這會恰巧不在廟裏。
“……”尴尬了。
“女俠,廟主他不在,您看這,要不下回他老人家在的時候,我再帶您過來拜訪?”巫醫讨好道。
女子沒接他的話,眼神盯着有些破舊的慈姑廟,像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玩具一般,勾起唇角,徑直朝前走去。
她擡起手,撫上斑駁的門板,又輕輕敲了敲。确定了心中的猜測後,她搖着頭走回來,撣掉手上的灰,哼笑一聲,道,“這就是你們的廟?”
“真粗糙,也就只能騙騙沒見識的原住民了。”
(2023.10.1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