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十兩黃金或者娶她
十兩黃金或者娶她
這話怎麽聽得莫名耳熟?
“除了心慌,還有什麽其他症狀嗎,晚上睡眠好不好?”紀應淮問。
女子支起一只手,懶散地靠在桌上,撐着下巴道,“不好。”
面紗擋住了她的臉色,影響望診的進行,紀應淮請她摘一下。
在現代醫院裏讓患者摘口罩說慣了,壓根沒想到男女授受不親這上面去。
“醫師,”女人陡然撐着桌子湊近,“我樓……我家的規矩,面紗只能由未來夫君摘下。您,确定嗎?”
身側的風停住了,紀應淮心道不好,僵硬地往後靠了靠,“姑娘,我們只是普通的醫患關系,您不要多想。”
“哦,”女子笑了一聲,“這樣啊。”
她往後退回去坐好,伸出手臂。擱着薄絹,紀應淮感受了一下她的脈象,沒有異常。
是很健康的脈。
“心慌是怎麽個慌法,有漏跳或者刺痛感嗎?”
女子搖了搖頭,她意有所指,道:“醫師不應該給我檢查一下嗎?”
安立夏垂着眸子好像什麽都沒聽到,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只“啪嗒啪嗒”地搖着扇子。但這扇子敲打的不是空氣,而是紀應淮的小心髒。
他麻木地想,好啊,這波是沖我來的。
“小芸,過來。”
小姑娘晃着兩條辮子,颠呀颠地就從陰涼處跑過來了,“師父,要我幹啥?”
“帶這位姑娘去診室做基礎檢查,再叩一下心濁音界。”
小芸應了一聲,朝女子招手,“姐姐随我來。”
女子沒想到這兒還有女醫師,眸光一轉,“小妹妹,你查得準嗎,不需要你師父在旁邊指導嗎?”
被人質疑技術,小芸也不惱,她說,“姐姐,需要我師父指導我的,那都是重症。如果您确實病很重的話,師父會給您重新檢查的。”
看着小芸把女人領進去了,紀應淮趕緊站起來接過傘和扇子,揣度他面無表情的紀夫人的心理活動。
安立夏原本是有點生氣的,不是生紀應淮的氣,而是氣女子暧昧的态度。但看他夫君緊張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夫君,我拿吧,你歇會。”
“不用,你歇着。你都給我扇了好久的風了,現在該換我來。”
紀應淮看到他額頭上的汗,古代的衣衫層層疊疊,他還買不起最輕薄的紗衣給媳婦穿,內心酸澀。
錢難掙,屎難吃。
他開個醫館,怎麽比經營戲園子還熱鬧。
紀應淮有自知之明,他不覺得女人說這些是看上了自己的外表,因為他又沒啥外表。經歷了那麽多離譜事件以後,他都快ptsd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哪位暗夜殺手又想找他事兒了?
屋內,小芸認真給女子檢查了一遍。她人矮,患者往病床上一躺都和她的視線齊平了,為了方便操作還得踩凳子。
“沒有什麽問題。”她說。
“不可能,”女子不信,“我心慌得可難受了,怎麽會沒有問題?”
小芸抿抿唇,“檢查确實沒有問題,您的心慌可能屬于神經官能症,喝點藥就能緩解,最主要是要調節心情。”
“我不管,什麽官能症,我沒聽說過,叫你師父來給我檢查。”女人見一計不成,開始撒潑打滾。
“……”小芸無奈,“姐姐,雖然我年紀小,但該懂的我都懂。請您自重。”
“我哪兒不自重?”女人來勁了,“我要求醫師檢查就是不自重了嗎?”
“我已經為您檢查了。”
“我要你師父來檢查。”女人拍床道。
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小芸被吓了一跳。腳下凳子一晃,沒穩住就摔在了地上。
“姐姐,您想要做什麽,您直說吧。”
小芸拍了拍衣服,從地上爬起來,她摔得又疼又委屈,黑白分明的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但硬是忍住了沒哭。
女人不說話了,她盯着小姑娘,過了半晌,她說,“算了。”
在外頭表現出的那股子慵懶媚态全然不見了,她翻身下榻,舉手投足間只剩飒爽,“小妹妹,在這呆着別出來。大人的事,你別管。”
“……?”
小芸一腦門子問號,這位患者怎麽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好生奇怪。
她跑到門前,想了想,沒出去,只趴在門縫邊朝外看。
聽女人那口吻,小芸還以為她要搞大事,做一些小孩子不好看見的舉動。
結果她徑直出門,拐彎,走了。
她走得幹脆利落,走得飛快,沒一會就連衣角都瞧不見半點。小芸跑出來,和她師父師母面面相觑,三人都一頭霧水。
這玩的是什麽操作啊?
什麽操作嘛,吃過午飯他們就知道了。
紀應淮正要趁休息時間帶安立夏去書鋪裏給他買點話本,一出門就看見巫醫胡子拉碴地站在大街中央。
好生晦氣。
紀應淮不想和他起正面沖突,裝作沒看見,攬着媳婦就走。但巫醫就是奔着他來的,怎麽可能放過他。
“這濟生堂的醫師是個登徒子!”巫醫受了幾天苦,人虛了很多,但嗓門依舊大,“他借着看病的由頭吃我幹閨女的豆腐,對我幹閨女動手動腳。”
“他摸我幹閨女的手,還要她摘面紗、脫衣服。”
巫醫颠三倒四地喊着話,雖然可信度不高,但好歹算個樂子,鄰裏街坊又圍了過來。
首飾店老板本來都躺下合眼睡午覺了,被巫醫這麽一吵,揉着眼睛嘆了口氣。
他爬起來走到紀應淮邊上,道:“醫師,你要不找看風水的來看看是不是店裏什麽東西位置沒放對,這三天兩頭出岔子的,你以後咋做生意啊?”
紀應淮笑了笑,“不用那麽麻煩,這是最後一回了。”
巫醫都得親自露面,那他底下能用的人肯定已經不多了,或者說,樹倒猢狲散,他進了趟監獄,已經沒有徒弟再願意跟着他做事了。
從剛來時的一對多,到現在變成了他多對一。敵弱我強,那麽好的機會,紀應淮必得抓住了,借着造謠的罪名往大的地方去說,争取一舉把這煩人的家夥送回牢裏,多待幾年。
他思索着對策,巫醫見他沉默地站着,以為紀應淮是因為被自己說破了肮髒事而無可辯駁,于是更起勁了。
人在極度亢奮的時候,很容易口無遮攔,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我幹閨女的清白都被這無良醫師給毀了,你們醫館得賠錢,打底十兩黃金!”
人群嘩然。
“十兩黃金,下聘都要不了這麽多吧?”首飾店老板啧啧稱奇,“你幹閨女是天仙下凡還是公主下嫁呀?”
巫醫被噎了一下,跳腳道:“女人家的清白那麽珍貴,難道比不得十兩黃金嗎?”
吵嚷聲裏,沁人的花香四散。
周圍人都納悶是哪來的味道,怪好聞的。紀應淮心裏一驚,立馬反應過來朝身邊看去,就瞧見了安立夏發紅的眼眶。
他被刺激到了。
夢境裏的婚嫁場面随着巫醫的叫嚷,逐漸在他面前鋪開,曾被忽略的細節也随之顯露出來。
新娘手裏的扇子上,繪着竹枝。
扇子背後,露出來的那雙眼睛,和今天那位蒙着面紗的女子很是相似。
立夏發現了一個問題,當時,站在轎子前的他,因悲傷過度散發出的味道,不是如今的花香,而是草木香。
安立夏看見隊伍前面的男人回過頭,他長着和紀應淮一模一樣的臉,卻看起來很陌生。
好像,在隊伍離開前他還和自己說了幾句話的。
說的是什麽呢?
他皺着眉想,越想情緒波動越大,花香味濃到幾乎要令人反胃的地步。
紀應淮自責又心急,一邊叫人去報官,一邊把流着淚暈過去的安立夏打橫抱起,朝診室走。
巫醫見沒人理睬他,大家都去關心紀夫人的身體情況了,一時情急之下,竟直接跑到濟生堂門口攔着,不讓二人進去。
喊着紀應淮若不給十兩金子,就得娶他的幹閨女。
“滾開。”紀應淮道。
巫醫不走,“十兩金子!”
“……”
紀應淮一腳把他踹飛了。
把安立夏放在榻上安頓好,紀應淮和小芸給他拿溫水擦拭手腳、額頭。魇住的人不能強行叫醒,只能等他自己慢慢醒過來。
“立夏,立夏,醒醒。”紀應淮在他耳側輕聲喊着,希望他能聽到。
安立夏确實聽到了,但他還沒想起來那些話是什麽,他不想醒來。
直覺告訴他,被他遺忘掉的記憶很重要。離重要的東西只差臨門一腳,他不想放棄。
他無限次地回放,聽着聲聲鞭炮與歡喜的音樂,看隊伍一遍一遍地在他身前停下,然後抛下他往前走去,天地失色,歸于寧靜,又在幾分鐘後重啓喧嚣。
高頭大馬上的新郎有時會回頭,有時又不會回頭。但每一次,新娘都會帶着惡意看向他,好像他是什麽攔路虎,只有除掉他,才能達到她的目的。
“立夏,夢裏都是假的。”
“快醒過來。”
苦澀的味道從唇縫間滲下,紀應淮給他喂了藥,在藥力作用下,安立夏的意識在慢慢清醒過來。
“不。”
“不要。”
不要醒過來,我還沒有想起來,不……不能醒過來。
就在這時,迎親隊伍突然卡頓了,樂聲也停了下來,男人回過頭,竟然在對着他笑。
安立夏看得清清楚楚,他正詫異為什麽這次的發展和之前都不一樣了,就見男人朝他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