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真的不抱我了嗎
你真的不抱我了嗎
很顯然安立夏是不懂那些寓意的,他只知道禮物很漂亮,夫君說話算話,沒有敷衍哄他。
“咦?”
小芸奇怪地嗅了嗅鼻子,“師母,你今天去賞花了嗎?”
“沒有。”安立夏搖了搖頭,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可是,好濃的花香味呀。”
他突然意識到什麽,拎起衣衫自己聞了一下。不妙,這不定時炸彈炸了。
“小芸,師母的香水撒身上了,回去換件衣服。你先吃飯去吧,我們晚點再吃。”紀應淮上前一步,攬着安立夏的肩帶走了他。
“哦。”
小芸不知道香水是什麽,她沒多想,讓家仆給她單獨盛了一小碗飯菜,吃完了就自己跑回房間寫作業了。
主卧裏,安立夏坐在榻上,神情困擾,他不知道該怎麽把香味壓下去。
上回身上飄香後,性別暴露,從主人家逃出來的一路上他東躲西藏,什麽時候味道消失的,也沒留意到。
“立夏,你今年十八,對吧?”
“對的。”他的生日就在立夏,也不記日子,反正每年立夏節氣到了,他就默默給自己加一歲。
今年的生日已經過了,那天紀應淮還給他做了好吃的。他十七歲的末尾與十八歲的開端,平淡又溫馨。
在了解到這個世界的三大類性別後,紀應淮就去找了相關的醫書看。無論是從一個醫生還是從丈夫的角度出發,他都得學習一下哥兒的生理特點。
哥兒從十二歲起,每年會有一次情緒波動期,成年後則縮減為半年一次。在此期間,他們更容易受外界的影響,産生消極念頭,或進入焦慮狀态。
一旦波動過大,他們的自我保護機制就會開啓,散發帶有舒緩效果的花香,相當于自己哄自己,使心情愉悅度提高,避免鑽牛角尖做出什麽不理智的選擇。
由于少年生長時沒有充足的營養,安立夏的這一特征發育得不是很好,導致他長這麽大,受了這麽多苦,只哄過自己一回。
還被他忽視了。
想起今天早上安立夏整個人流露出的異常的脆弱感,原來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紀應淮心中生出幾分內疚來,懊悔自己沒能及時發現問題,安撫好他。
“你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紀應淮托住他的手腕,脈象上倒是沒什麽異常。
安立夏仔細感受了一下,他不僅沒有不舒服,聞着圍繞在周身的芬芳香氣,反而還有點放松。
“沒有。”
這味道要等他的身體覺得情緒平複好了才會消散,而且每回出現花香後,人都會虛弱一陣。
擔心運動會加大消耗,紀應淮讓家仆把飯菜送到卧房,兩人直接在房間裏吃了晚飯。
燭光搖曳,床幔輕輕飄落,隐隐約約的香氣蔓延在鼻端。這麽旖旎的氛圍,床上兩位卻躺得和挺屍一樣。中間的距離能并排放三個大碗。
好像回到了最初,他們在小破屋時的場景。
寂靜之中,安立夏的思緒空前活躍。晨起紀應淮說再也不抱他的話在他心裏循環播放,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對勁,但就是主觀不想停下。
“啪嗒——”
燭火定時熄滅器合上,發出一聲輕響。
子時已到。
紀應淮迷蒙間發覺鼻端的花香越發濃郁,猛然驚醒,下意識坐起身摸了摸安立夏的額頭。
如果說傍晚的味道像是噴多了香水,濃郁但不突兀,那現在就是香水瓶子整個被打翻在地上了。
怎麽回事,怎麽越讓他靜心,他越不平靜了?
“夫君,”安立夏察覺到他的觸碰,微微仰起頭,主動地去蹭他的手,“我心裏好悶啊。”
他的語氣和往常沒什麽區別,仔細聽才能發覺那裏頭藏着別的東西。宛若一只高冷的小貓,悄悄朝着飼養員伸出了自己粉嫩的肉墊。
要是飼養員忍不住握上去了,那尖利的爪子就會勾住他的袖子,讓他無法脫身。
“哪裏悶,怎麽個悶法?”
紀應淮白天才看了個心髒病人,這會困意上頭,緊張之下感性當先理智靠邊,很難不聯想到一塊去。
“……”
安立夏沒說話,他那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繼而抓住了紀應淮的手,向下移去。
紀應淮摸到熟悉的肋間隙,下意識動手去找心尖搏動區,一時間也沒多想,指尖就這麽沒輕沒重地劃拉過去,誤觸了不該碰的東西。
“嗯……”安立夏咬着自己的下唇,什麽也沒說,只是撇開了臉。
不用點燈就能知道,他肯定整個人都紅成熟蝦子了。
救命!
紀應淮被他哼得渾身一顫,他惶恐地想,完蛋,昨天晚上抱一下,立夏就哭了,今天這……這怎麽辦啊,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有意的,但這……
他要不要跪在床前負荊請罪道歉啊?
擱現代他這算猥|亵罪嗎?
會被抓起來嗎?
五四好青年·紀博士都不敢正常查體了,僵硬地試圖把手抽回來,卻又被安立夏拽了回去。
那細長的手指瞧着不顯山不露水的,怎麽勁兒這麽大。
立夏同志在糧倉前面掄着掃帚瘋狂輸出的場景突然從紀應淮的回憶裏翻出來,小紀同志眼前一黑,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的下場。
他強裝鎮定,拿出醫學社畜的畢生涵養,催眠自己這裏不是卧室,不是卧室,是醫院夜間急診,花香其實是消毒水味,安立夏是被送進來的病人。
騙過別人的首要條件是先騙過自己。
紀醫師做到了,他盤腿坐在床上,正經得像是在跟主任參加大會診。
“是怎麽樣的悶?”
安立夏的擡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因為害臊,尾音都帶了顫,“是,是總感覺裏頭有東西堵着,不透氣,難受。”
這症狀書裏似乎提到過,紀應淮回想了一下,問,“立夏,你方才在想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我……”安立夏說不出口,猶豫半天,才含糊道,“夫君,你手好暖,握筆的繭子,蹭的有點疼。”
紀應淮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心理防線直接垮了,他無聲哀嚎,祖宗,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是,我不好,沒說清楚。再之前,熄燈之前你在想什麽?”他癱着臉改口道。
“我在想,夫君你以後真的不抱我了嗎?”
“那……那孩子怎麽生呢?”
他眼裏寫滿了黑燈瞎火都阻擋不了的真誠,用超脫凡俗又極為現實的問題,把紀應淮噎了個結結實實。
“立夏,你還年輕,這種問題以後再考慮也不遲。”
十八歲的年紀,做什麽都是正當時,不應該早早受了妊娠的苦,被哇哇啼哭的孩子絆住腳步。
可惜思想的演變要花百年、千年,現代人和古代人的思維壁壘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輕易打破的。
安立夏閉上眼睛,仰起的腦袋落回軟枕上,輕輕吐出一口氣。
在他看來,紀應淮就是委婉地拒絕了他,他不想要自己給他孕育骨血,給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我知道了。”
但是,他還是不死心。
“夫君,你真的以後都再也不抱我了嗎,我……睡不着。”
紀應淮覺得自己以後必定是個妻管嚴,他這就已經被安立夏吃得死死的了。
“抱抱抱,”他把安立夏的長發理好,撥到頭頂上去,怕壓到發絲弄疼他,而後把人妥帖地抱住摟好,“立夏大人,睡覺,好嗎?”
“嗯。”安立夏像是歸巢的小鳥,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那一捧嫩草杆子。
他安心地,收起了滿身保護自己的羽翼,在溫暖中依戀地蹭了蹭大抱枕,放松下來。
紀應淮聞着逐漸變淡的味,懸着的心也慢慢放平了。
頭回碰到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情況,還沒有教授給他兜底,他着實是慌亂的。就怕安立夏控制不住波動,虧耗自己的身體。
有關哥兒這方面醫學知識的書太少了,在這個把哥兒當玩/物的時代,他們的生存處境真的很艱難。
紀應淮在自己的長期目标裏默默加了一條,編纂生理學醫書,填補醫學空白。
這一夜,有人情深意濃恩恩愛愛,有人星夜兼程悔不當初,有人在獄中懷疑人生等待救援,還有人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試圖遣散良心的不安穩。
一場好戲,各有各的角色,各站各的立場。
或啼笑皆非,或陰暗惡毒,或情意萌動,都在人心變幻裏悄悄生長。
“威——武——”
鼓聲敲得震天響,多時未見衙門如此大的陣仗,城中百姓難掩好奇,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講閑話。
紀應淮已經脫離了嫌疑,他被仵作邀請去,作為案件線索提供者聽審。
數日未見,紀應淮看着臺下的巫醫,竟有些認不出來了。
這人站在火堆邊上,滿嘴胡話意氣風發的樣子好像都被狗吃了,如今跪在堂下顫顫巍巍,頭發和胡須打結在一塊,不修邊幅的模樣一點也沒有神明使者的氣勢。
他身上只散發着腐朽的老人味,怯懦、膽小。明明沒殺人,卻心虛得不行。
連身邊被壓在地上的真正的兇手,那位懷着身孕的姑娘,都比他看起來有膽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