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夫君,我好歡喜
夫君,我好歡喜
村外某個小土溝裏,徐狗子的娘正撿着柴火,佝偻着腰在泥地上忙活。
“吃肉,這荒天野地的還想吃肉,挑三揀四的就你要求多,怎麽不吃死你。”
老太太翻着白眼,嘴裏念念有詞,尖酸又刻薄地小聲罵着。
她身後不遠處,避風的地方坐着個年輕女人,大着肚子,半倚半卧在蓬松的稻草堆上。
草屑子沾到了女人的衣擺,她嫌棄地揮手撣開,“大娘,什麽時候吃得上飯,我和孩子都餓了。”
“知道了,等會等會。”老太太不耐煩道。
要不是這人肚子裏揣着自家的寶貝孫子,她真是一刻都伺候不下去了。
兒媳死了,她倒想起對方的好來了。雖然她肚子不争氣,但好歹勤快,對徐狗子和她這個婆婆言聽計從,說讓她幹什麽她就幹什麽,從無怨言。
現在這個兒子勾搭來的小相好,又懶又嬌氣,仗着有孕把自己當什麽高貴玩意,處處指使老婆子幹活。
老太太憋了一肚子怨氣,越想越覺得不值。
那天她就不該答應這個沒孝心的東西,配合她弄死兒媳,助這人上位。
如果兒媳還活着的話,她兒子就不會被抓走,老太太自己也不用整天擔驚受怕,還跑到這外邊來避風頭。
這一片平日裏沒什麽人來,不知道該說她倆心大,還是沒常識,自覺挺安全就放心地生火做飯。殊不知這火堆的煙一飄起來,就被遠處盯梢的捕快察覺到了。
“那兒有人!”
“快,過去看看。”
被逮住時,老太太還在罵罵咧咧地往鍋裏添菜呢。一群帶刀的人包圍過去,抽出麻繩将兩人的手捆起。
女人掙紮着,虛張聲勢地高喊,“放開我,我肚子裏有孩子,動了胎氣怎麽辦?”
但捕快又不是老太太,把未出世的孫子當大寶貝,磕着碰着心疼半天。他們只要把犯人活着帶回去就行。
提刑官還在衙門等着呢,不可耽擱時間。捕快拿布把人嘴堵上,拖着二人就上了囚車。
一點也沒給她們留面子,囚車直接走村裏的大道出去。村民看見了,免不得指指點點,那談論的聲音不小,也不避諱,聽得人頭都擡不起來。
老太太知道自己就算被放回來,以後在村裏也就是個笑柄,她越想越後悔,瞥了眼還在掙紮的女人,默默騰起了惡毒的心思。
車馬一刻不停地朝縣城趕回,那邊被巫醫委以重任的徒弟也在跟着他師叔奔波。
巫醫說的老頭是他的師父,也是幾年前那案子未被抓到的騙子頭頭。
老頭是個很神秘的人,想要見他,只能去慈姑廟。還不是每回都能找到人。
那慈姑廟,也很神秘,聽着名字起得很正規的樣子,但其實并不是什麽正經廟宇。它在縣城郊區的一處林子裏,供奉的是一尊野佛,無人知道這位神明的來路。
那附近陰氣森森,全是高大的樹木,日光被遮擋,能見度不高,路很難找,過去得有熟悉地方的人帶。
山羊胡中年人對他師侄囑咐道:“一會進去你別說話,別胡亂張望,跟緊我。”
雖說是他和巫醫的師父,但他倆對這個老頭的了解很少,只知道老頭是個有真本事的,據說京城都有他的弟子。他倆是老頭帶過混得最差的一屆。
“是。”徒弟人傻,但聽話。
他們緩步走到廟宇前面,盛夏的炎熱在這片林子裏絲毫不顯,陰冷的濕氣穿透衣衫,在皮膚上肆意蔓延。
“弟子邱成拜見師父。”中年人對着禁閉的大門恭敬行禮。
“砰——”
門打開了。
邱成朝師侄招招生,示意他跟上。
廟裏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妖異不似正派。頭發花白的老頭背對着他們,盤腿坐在佛前敲木魚,聽到腳步聲靠近也一動未動。
徒弟忍不住将目光上移,他看到佛的一雙眼眸半阖着,嘴角擒笑,說是俯瞰衆生,到更像是在觀望一出蝼蟻們的好戲。
他覺得很怪,在被注意到前反應迅速地低下頭,盯着破舊的地磚平複心情。
邱成把巫醫暗算別人不成,反倒入獄,托他來求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老頭,并提到了那包藥,問老頭該怎麽處理。
“……”
老頭的動作停住了,規律而沉悶的敲擊消失後,廟宇內寂靜無聲,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你們入門的時候,我說過的,”老頭好像虛弱極了,話說得很慢,“沒有能力的棋子,就是棄子。”
“……是,”邱成背後發寒,“弟子明白了。”
“帶錢去把他保出來,他想做什麽就讓他去做,把水再搞渾一點。”
決定一個人生死的事情,老頭說得很平靜,“等一個合适的契機,就讓他消失吧。”
邱成深知老頭的脾氣,這人眼裏衆生平等,平等地被他漠視。他不敢為師兄求情,只能點頭稱是。
“對了,你們針對的那人,叫什麽?”
“紀幺。”
“紀幺……”
老頭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遍,擡手又敲起了木魚,這是在暗示趕客了。
邱成連忙向師父告辭,帶着師侄出門。
他們跨出門檻後,徒弟回頭,在那一剎,他好像看見野佛睜大了眼睛,朝外邊咧着嘴,笑容可怖。
一副貪婪相。
那掉了紅漆的木門在兩人身後砰然緊閉,阻隔了他繼續窺探的視線。
“……”
“你在看什麽?”
巫醫渾身一抖,他整個人都貼上了牆,搖着頭話都說不出來。
“問你呢,啞巴了?”獄卒嗤笑一聲,踹了一腳他的牢門,覺得沒意思,就走了。
也不知道是發生什麽了,他讓徒弟去給獄卒送錢,讓他們通融通融給自己改善夥食,卻弄成了現在這副場面。
他今天吃的比之前還差,而且那幾個獄卒對他的态度還降了個檔次,有事沒事就來找他的茬。
傻徒弟到底送沒送啊?
巫醫想不通,他都要懷疑徒弟是不是把燒給死人的銀元當銀錢送給這群人了!
獄卒們圍坐在吃飯的地方,也在讨論巫醫和他的徒弟。
“人怎麽能傻成那樣?”方才踹門的那位唏噓道,“這師父不來事,徒弟也沒腦子。我還是頭回見當着提刑官大人的面給咱們兄弟塞銀子的。”
“可不是,小旭背對着門沒看到提刑官那黑臉,樂呵呵伸手就接,當場被抓了個正着。被打的那叫一個慘啊。”
“我在後院休息都聽見了,喊得跟殺豬似的。小旭被打了幾個板子?”
“不少哩,估摸着十五下起步。”
獄卒八卦得很起勁,講到憤憤不平處又跑去巫醫牢門口刷了波存在感。巫醫敢怒不敢言,只能怨自己倒黴,默默受氣。
這邊衙門為了抓人耽擱了一天,正好讓紀應淮安心在醫館看了一天診。
日落時,正準備關門了,卻進來了個走不快的嘴唇發紫的患者。
紀應淮連忙請他坐下,一摸脈,是很明顯的結代脈。來了古代後,這還是他遇到的頭一個心髒病人。
這兒沒有心髒彩超,也沒聽診器,很難從西醫角度确定他到底出了什麽器質性問題。
辯證判斷他心陰陽兩虛後,紀應淮根據《傷寒論》的條文*,給他開了炙甘草湯,并先讓藥房煎了一付讓他喝下去。
心髒病可不是小問題,萬一人在路上突然病發了,這藥都白開了。
到家時啓明星都升上了天,安立夏在門口等着他和小芸。
“師母!”
小芸對她師父是有點敬畏的,因為師父自帶老師buff,小孩子怕老師好像自古以來都刻在骨子裏。
但對師母就不一樣,她和安立夏莫名很親近。可能是安立夏給人的感覺像慈母,相處熟了以後,小芸一見他就喜歡往他懷裏撲。
師母身上香香的,小芸特別喜歡。
紀應淮從懷裏拿出一只盒子,“立夏,看看喜不喜歡。”
“超漂亮的,和師母很搭,是師父和我一起挑的!”小芸暗戳戳邀功。
盒子裏是一支翡翠簪子,雕成翠竹式樣,清新不落俗。
“喜歡。”安立夏摸着那涼絲絲的翠玉,眼底都是欣喜。
紀應淮道:“下面還有一層呢,打開看看。”
這盒子的設計很不錯,首飾店老板一拿出來他就看中了。小機關簡直是直男殺手,沒人能拒絕它的魅力。
這能藏東西的木盒,就像筆直的木棒,像頗負盛名的現代分手利器“妻離子散”眼影盤,以及後來進化版的魔方眼影盤。不知道哪裏戳人,但就是莫名很有意思。
想買。買它!
安立夏摸索着打開了機關,盒子下邊打開了一個抽屜,把它抽出來,那藏着的玉梳就現了身。
它和簪子是一套,梳子上頭刻着竹子花紋。
簪子,是古代定情的;玉梳,寓意攜手白頭。
這兩樣是紀應淮問了賬房先生,又翻了話本子,才想出來最合适的送給立夏的禮物。
首飾店是新進了一批貨沒錯,但這是他找老板定制的,都是天底下獨一份。
縣城沒有什麽昂貴的玉器,定制也就只花了二兩銀子,醫館人多的時候,紀應淮坐診一周就能掙回來。
“夫君,我好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