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請喝鬼方黃泉湯
請喝鬼方黃泉湯
“她……”漢子仔細思索着,卻發現自己對媳婦的關注太少了,甚至連她當天回來做了什麽都記不太清,只記得自己趕着出門聊天,一直催着媳婦去做飯。
“她沒說什麽。”
紀應淮瞧他的神色,就知道這人大概率是不記得了,婦人肯定有講過自己上哪弄的藥。
通過短暫接觸,紀應淮都能看出她不是那種藏得住事的性格。能獲得神藥,婦人應該很高興,會神采飛揚地回去和丈夫分享這種喜悅,甚至可能還會有這次一定能生個男孩之類的表述。
線索斷了,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哎?”
這時,邊上有個抱着孩子的女人道,“布袋子的藥,我好像知道。”
紀應淮問她在哪見過。
她有些不确定地說:“之前生我姑娘的時候,有人給我婆婆推薦了個巫醫,我去看了,他當時隔空就說我懷的是個女娃,問要不要拿藥變成男娃。”
“我是不樂意的。我和我夫君都想要個姑娘,家裏又不窮,不缺男娃幹活。但我公婆不樂意,說生男娃有面子,就找他買了藥。好像,大概就是個布兜子裝的。”
巫醫,又是巫醫。
紀應淮謝過那位發聲的女子,轉頭問癱在地上垂頭喪氣的漢子,“你夫人喝的藥,可還有剩餘的或者殘渣?”
“我,”漢子道,“我不咋關心這個,等會,我回去看一眼。”
女人聞言,沖站在邊上的丈夫擡了擡下巴,“咱家那藥扔了嗎?”
“早扔了,年初大掃除的時候我理出來過,都發黴了。”
“醫師,抱歉啊,我家的藥丢了。”她很熱心腸,因為幫不上紀應淮,語氣竟稍帶愧疚。
“無礙,感謝你們提供的線索。”紀應淮客氣道。
一來一回當天肯定來不及,天氣也見熱了,他一路背來的屍/身已然發臭。
紀應淮托人去報官叫仵作,畢竟人家是專業法醫,這方面肯定比他懂得多。專業的事情還是讓專業的人來比較好。
而且驗完屍,也好看看他心裏猜的中毒原因對不對,順帶證明一下他的清白。
待官府的人一來,漢子那身氣勢消散得那叫一個幹幹淨淨。他伏在地上,哭天搶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是喊自己命苦,又是罵害自己妻兒身死的那人罪該萬死。
抱怨的話說了一堆,正經情況啥也沒講清。圍觀群衆看不下去,七嘴八舌地幫他把案情說給捕快聽。
捕快把和案件有關的所有人,包括被牽連的紀應淮,一塊打包帶回了衙門。在診室裏幹坐着的林參擔心兄弟,也跟着一塊兒來了。
衙門裏燈火通明,判案先得找線索,藥渣由捕快帶着漢子回家去取,仵作趁着屍/體狀态還沒徹底腐敗,抓緊時間驗屍。
在和漢子通過氣,得到家屬許可後,仵作抛開了婦人的肚子。
紀應淮作為醫師,被破例準許在邊上看着。
以前在醫院上手術圍觀,大多都是局部切開,在精密儀器的操作下進行治療。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看着手起刀落,紀應淮感覺自己身上的肉也在疼。
“小兄弟,看見沒有,裏頭全是血塊,造孽喲。”
仵作下半張臉上蒙着白布,手上戴着羊腸手套,算是初級版的醫用口罩和橡膠手套。法醫這行最容易中屍/毒,這些裝備能在一定程度上保護自身安全。
他一邊檢查,一邊有些惋惜道:“這孩子都有人形了,長成後應該是個男孩。真搞不懂了,怎麽就一個兩個地都想不開,去喝那些明擺着就是騙人的藥呢?”
“您說,一個兩個都?”紀應淮問,“先前也有人喝這種藥出過事嗎?”
仵作搖了搖頭,“出事倒是出過,但不一定是同一種藥,也沒發生什麽大事。這還是我第一回見喝死了的,真作孽呀。”
已經被遺忘得差不多的記憶又在仵作眼前展開,他感慨,“就在前兩年吧,城裏有個騙子說自己的藥能強身健體,讓人滿足一切願望。”
那會洪澇後連着旱災,沒有收成,沒有錢,還要交一部分給官府。屋漏偏逢連夜雨啊,那氣候的大幅度變化還導致了疾病流行,百姓的日子過得很苦。
乍一聽這藥什麽都能治,還可以讓大家美夢成真,這誰能不動心?
不過,動心歸動心,現實的貧窮還是讓百姓保留了一分理智,這藥要一兩銀子一包,正常一兩銀子都能買許多糧了,他們到底是不舍得錢的。
騙子熟知人的心理,找了一些人宣傳自己喝了藥後怎麽怎麽發達,怎麽怎麽百毒不侵。
三人成虎,聽得多了,原本就将信将疑的人們開始動搖了。
起先只有一兩個想搏一搏單車變摩托的去喝了,騙子半夜摸去他們家門口,各放一小塊金子,讓他們誤以為自己是喝完藥行了大運,碰上天降橫財。
一兩銀子一晚上變成一兩金子,直接翻了十倍!
真人真事的例子在這兒擺着,比虛無缥缈的gg詞要來得誘人多了。就算藥價貴,和能收獲的好處相比,那算得了啥?
這麽想着,家裏還有點閑錢的一咬牙就付了。
大筆的銀錢一到手,騙子又怎麽會再費心去籠絡客戶呢?除了最初那幾個得利者,後邊跟風來買的不僅白丢了錢,反而還喝藥喝出了問題。
直到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這是個騙局。
怒氣沖沖來報官的百姓擠滿了衙門,那幾天捕快們大加班,日夜搜尋。可這騙子聰明又狡猾,錢賺夠了就收手轉移陣地,狐貍尾巴藏得那叫一個幹淨。
後來過了許久,才抓到了個給騙子幹活的。拷問半天,他只說得出自己幹了些什麽事,至于主使是誰、藥的成分,他一問三不知。
沒辦法,總得拿人交差,安撫民心。他們就把這人關押了,直到現在,那冤大頭還在牢裏關着呢。
“當時我們找藥師查驗了藥的配方,都是些不太常見的草藥,也不知是從什麽地方找出來的。藥師說,若不是他知道這玩意吃了會吐,就單看那配伍,他也會以為這是仙藥。”
紀應淮有些好奇,“配方現在還有嗎?”
仵作點頭,指了指邊上一個櫃子,“應該是在第三層,你自己找找。”
他手上全是血/糊,懶得摘手套淨手了。
這櫃子塞得滿滿當當,裏面全是整理好的案情記錄和仵作寫的屍檢報告。第三靠櫃壁的地方有一個小布兜并一張紙,紀應淮把它們取了出來。
紙上寫的是藥方,粗略一眼看下來,紀應淮自認為見多識廣,都忍不住在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何方活閻王開的東西啊!
十八反十九畏*是一點兒也沒管,人參混着藜蘆吃,寒性和熱性藥混雜并用,還又補又瀉,也不知道多加的那一味甘草還能調和什麽東西。
經典方劑裏頭有一個叫仙方活命飲,這付藥,紀應淮想了想,它應該叫鬼方黃泉湯。
“……”
咬牙被我騙是你心甘情願,喝了我的藥叫你生死難料。
紀應淮突然很想念網絡和手機,他好想把這東西發在組群裏,這樣被創飛的就不止他一個人了。
“這藥方對人體是有害的,但劑量很小,不會出現嚴重的毒副反應,”紀應淮拎着布袋走到仵作身側,比對了一下藥物與症狀,道:“她的症狀和這種藥喝下去後的反應不一樣,應該是中了其他的毒。”
仵作道:“你覺得應該是什麽毒?”
他在這兒工作許多年,縣城還算是太平,從沒遇到什麽大案,這一時半會,竟回憶不起來有什麽毒是能讓腹腔內部凝血的。
一般來講,要下毒也是下什麽砒/霜、鶴頂紅,那種可好分辨了,清一色的七竅流血,當場暴斃。
而這婦人呈現的體态,是在斷氣前還抽搐過的,肢體肌肉緊繃,很特別。
紀應淮半天沒吭聲,仔細看了很久,腦海裏浮現出他在圖書館看書看到過的,在外用藥草篇的某一種中藥來。
及己。
它常外用于跌打損傷,慎內用。根有毒性,成人服用6-7g就會中毒。*
“麻煩您給我看一下她的齒龈。”
仵作很配合地幫他分開了婦人的口唇,齒龈發黑,和紀應淮想的一樣。
這種藥材一般生長在潮濕陰涼的地方,紀應淮批發藥材的時候有問過,因為它外用的療效很好,但伯伯跟他說沒有這種四片葉子的草藥,他沒見過。
這就可疑了,巫醫那些人從哪弄來的這種藥?
他把自己的判斷跟仵作講了,仵作是信他的,但事關人命,兩人都不敢輕易下定論,得等藥渣送來再看。
出了屋子,紀應淮把巫醫有關的事情都和衙門的人講了,不管這婦人的死因到底是什麽,總歸與巫醫脫不了幹系。
就算是法制沒有現代完善的古代世界,作惡也是要被逮起來接受懲治的。單純被惡心兩下,紀應淮可以不去管,但這事已經上升到刑事層面了,社會主義青年絕不能視而不見。
林參在外頭等了他老半天,着急得坐不住,一直在繞圈圈。
見他出來,連忙上前問道,“老幺,你沒事吧,沒被牽連到吧?”
紀應淮朝他笑了笑,“放心,沒有。”
“沒有就好,”林參松了口氣,抱怨道,“你們可別被那徐狗子蒙騙了,我懷疑就是他殺了他媳婦。”
“為何?”紀應淮一愣,難不成裏頭還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