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婦人中毒案
婦人中毒案
開業前就賺了一筆,大家都很高興。
這場原本可能會影響開業的意外就這麽輕輕松松被揭過去了,無人在意那男人說的詛咒,只當是來騙錢的。
紀應淮倒是留了心,那個慈姑廟,他想去看看,說不定和村裏所謂的神明有關系。
但近期他是沒有空了。
開業頭一天鞭炮放了整整三大串,慶賀的花籃光阿天家就送來了六個。限時免費就診的傳單一發出去,醫館門口瞬間排起了長隊。
“怎麽都站在這?”有人疑惑地問。
首飾店老板站在隊伍裏,咧着嘴樂呵呵地回答,“開業頭一天,醫師免費給我們看病嘞,還可以領一包養生茶。”
“喲,這麽好,那我也排一個。”
見識過商場開業送好禮活動的紀醫師,成功拿捏了正在觀望的路人們。
小芸站在師父身邊,來一個人就裝一小袋藥茶給對方。邊聽邊學,見得多了,她也能單獨問上兩句了。
今日難得是個晴天,安立夏在家裏沒過來,他要把先前買的種子都種下去。
這些天他總做夢,夢見自己在種一種植物,但看不清到底是種的什麽。他也聽見自己在絮絮叨叨地說話,說得都是家常瑣事,那夢裏的情緒很是悵惘,直到醒來後,他的心裏依舊還是無盡的愁思與期盼。
不知在愁什麽,也不知在盼什麽。
安立夏仔細想了想,可能是最近夫君的事業剛起步,他也變得焦慮了。這夢的意思,大概是叫他去種地,賺些錢,好分擔夫君肩上的重量吧?
向來很會說服自己的立夏同志越想越對,拎着斜鏟就上地裏來了。後院那塊地家仆已經幫他翻過了,省了許多事。綁起袖子,他彎下腰就開始忙活。
那傷春悲秋的情緒随着滴落的汗水,全抛了個幹幹淨淨。
安立夏喘着氣欣賞整整齊齊播種好的農田,心想,果然人還是不能太閑。
正午時分,家裏備好了飯菜,柱子拉上馬車送安立夏去醫館。
紀應淮一上午接了五十多個診,連軸轉,一刻也沒停。看見他拎着食盒進來,眼睛都亮了。
“醫館午休半個時辰!”
無事可做的賬房先生自發客串秩序員,在最後一位就診者出去後,把挂在外頭的牌子翻到背面,掩上了門。
那牌子是紀應淮叫木匠刻的,正面寫着“就診請直接入內”,反面是“急事請叩門”。
“師母,今日有什麽好菜。”小芸蹦蹦跳跳地在安立夏身邊轉,她年紀小,餓得快,早就想開飯了。
安立夏把菜肴一一擺到桌面上,“廚房做了魚蝦,還有卷好的面餅子,裏面放了蛋黃,很香。”
“夫君,”他壓低聲音,從袖子裏拿了一只布包出來,“這是我在屋外發現的,在角落裏,看起來不像是別人掉了的。”
紀應淮接過,拿遠了些才打開,裏頭是他還挺熟悉的東西——細辛。
掂量一下克數,這一包,能壞事了。
“夫君,這是什麽東西?”
紀應淮給他解釋了一下,“這是細辛,是一種毒性比較大的藥材。俗話說,‘辛不過錢,過錢與命連’,細辛超過3g就可能會引起中毒。”*
現代醫院中,按照《藥典》的規定,一副藥裏也不能開超過3g的細辛。
紀應淮實習的時候,同組的實習生手誤開多了,被藥房打電話來提醒,挨了一頓批。那場面真實,慘不忍睹且記憶猶新。
“這,怎麽會出現在外頭……”安立夏皺起了眉。
“別多想,”紀應淮寬慰他,“正好我們缺這個藥,買起來還不便宜,權當是別人給咱家送錢了。”
“好吧。”
休息的時間總是過得快極了,紀應淮覺得自己才剛吃完飯,就又要開始上班了。
和上午一樣,下午依舊是爆滿的人。
許多來瞧過的都覺得紀應淮有本事,回去拖家帶口地一塊來。經此一出,醫館在城中算是聲名鵲起,那牌匾上的“濟世堂”三字逐漸被百姓熟知。
紀應淮的日常逐漸回歸到未穿書之前,每天家和醫館兩點一線。他偶爾也會分不清過去與現在,哪個都是真實,但哪個都又有點不真實。
但忙碌的生活把這念頭一下子帶過,專注于眼下才是真的。
他是這麽想的,不過想給他找事的人可不會輕易收手。
某日,紀應淮照常來開門坐診。約莫上午九十點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很大聲的哭嚎和喧嘩。
“無良醫師害我妻兒性命,使我妻子難産而亡,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還我妻兒命來,狗賊,害人償命!”
紀應淮正在給上縣城找他玩的林參開方,林參的父親腳有些腫,不大好走路,這些天一直在吃紀應淮配的藥治療。
林參一聽外頭的罵喊,“嘶”了一聲,“這聲音怎麽耳熟得很,像是咱們村那個徐狗子啊?”
紀應淮對村裏人不熟的多,他讓林參在診室裏坐一會,自己出去看看情況。
外頭場地上站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手裏拖着副草席,草席底下還露着兩只慘白色的腳。
“騙子,你還命來!”漢子看見紀應淮,猛地就要沖上來打人,被看熱鬧的群衆手忙腳亂地攔住了。
紀應淮看他臉上悲切的神色不似作僞,沒說什麽,徑直走向草席,蹲下來檢查。
裏面裹着個已經斷了氣的婦人,看肚子大概是懷孕五個月以上了。這人來過濟世堂,紀應淮認識,而且印象還蠻深的。
她的死狀略顯猙獰,初步判斷是窒息,但她脖子裏沒有勒痕。
紀應淮扒開她的眼皮去看瞳孔,是縮小的。
那漢子見他毫無悔意,還對自己的娘子動手動腳,脖子都氣紅了,手臂青筋畢現,“你這狗賊,撒開你的髒手。”
“我沒有給你夫人開過藥,”紀應淮直視着漢子的雙眼,道,“你夫人死前吃了什麽,喝了什麽,一一說給我聽,不要隐瞞任何細節。”
“我憑什麽告訴你!”
紀應淮喊小芸拿來了就診記錄本,他對每個病人的診療記錄都了如指掌,很快就翻到了婦人所在的那一頁。
“七日前,你夫人自述腹痛,我給她診了脈,開了方子,她喝了疼痛緩解了,這事你可知?”
漢子頓了頓,他知道,他媳婦那天很高興,跟他說肚子不疼了,也不想吐,吃飯吃得很香。
“知道。”
紀應淮往後翻了幾頁,繼續說:“三日前,你夫人又來找過我,說我治病很神,問能否幫她看看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還是哥兒,若不是男孩,能不能幫她開個藥,調理成男孩。”
“我告訴她,把脈無法看出嬰孩的性別,但她不信,她說巫醫就可以看出來,說我是不是蒙她。”
和婦人說不通,紀應淮也很無奈。這是古代,又沒有b超,能直接看出性別的那除非是裝了透視眼,或者是什麽神仙,那種把個脈就告訴你是男是女的,基本不用看,大概率都是騙子。
再說了,就算是現代,那也不能告訴人家孩子的性別啊,那《醫學倫理學》和《醫師法》裏頭都寫着呢。
這種重男的思想怎麽到了這個三個性別的時代還依然存在呢?
漢子喘着粗氣,但底氣明顯就虛了下來。
他知道為什麽媳婦要問這個,因為他弟弟家生了男娃,他娘那幾天一直在唠唠叨叨,說要是他家也生個男娃就好了。
家裏已經生了兩個女娃,日後都是要嫁出去的,沒有勞動力,漢子自己其實也想要男孩。娘這麽一說,他也沒反駁,就任由着老太太絮叨去了。
他媳婦心理壓力太大,前兩胎都不争氣,她心裏沒底,就怕這胎還是個女娃,遭丈夫嫌棄。
沒辦法,只能劍走偏鋒,想到了吃藥上來。
“可她回來的時候帶了藥!”漢子突然想到媳婦回來時手裏拎的東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扯着嗓子喊。
他又穩了下來,揪住了把柄後他心有餘悸地想,只要過錯是紀應淮犯的,那報應就不會落到他身上。
還好,還好。
紀應淮嘆了口氣,“我沒有給她開藥,也沒有收她的銀子,我告訴她性別這東西是看不了的,只勸她回去好好養着,衆生平等。你若是不信,賬房可以調收支記錄給你看。我們一天要接診很多人,沒必要在這一單上頭作假。”
“可她拿了藥。”漢子重複道。
“那藥是什麽包的?”
“是個布兜。”
紀應淮拿出醫館包好的藥,道,“濟世堂沒有用布袋包藥的,我們只用油紙包,而且上頭都會印上濟世堂的名號。”
漢子癱軟下來,“不……不可能,不是我害了她,不是我……”
看他的樣子,紀應淮大抵是能猜到他來鬧事的原因了,人吶,都試圖先從別人身上找問題,實在無可逃避了,才回顧自身。
“你先別亂,害死她的原因你可能占一部分,但那袋子藥,應該是主要原因。”
“那藥,你記得她有說是從哪兒得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