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樂子送上門
樂子送上門
擁擠的平民住宅區中,有一間緊鎖門窗的小平房。多時未出現的巫醫正和一個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低聲說話。
中年人眉頭皺着,握拳狠狠往桌上砸了一下,“原本這鋪子都該到手了,都怪那不知哪兒竄出來的什勞子醫師,壞我好事。”
“不急,”巫醫似乎胸有成竹,“我用了師父給的三付猛藥,親眼瞧着那娘們臉色灰下去的,她定然活不久。等人一死,他家一定不會再相信那個醫師,到最後,東西還是我們的。”
“可,”中年人總覺得不對,“那醫館眼看着就要開業了……”
巫醫拍了拍師弟的肩膀,“慌什麽,大不了把那醫師一起做了。”
他的眼裏露着陰狠,今年也不知道出了什麽差錯,總和醫師犯沖。先是村裏出了個紀應淮,現在師弟要開店,還碰上個醫師攔路虎。
煩人的很。
“你的家夥事都在屋裏吧?”
中年人點點頭,不明所以,“師兄,你要幹什麽?”
“別管,”巫醫臉上寫滿篤定,“看你師兄我怎麽幫你把店鋪搶回來。”
殊不知,他倆口中煩人的醫師就是紀應淮。而紀應淮本人現在正忙着整理藥櫃,過兩日就要放鞭炮開業,事情多着呢。
老漢和他同村的人答應了與紀應淮做長期交易,以後所有藥材都賣給他。紀應淮加了點錢,讓他們有就直接送到醫館來。他出手大方,老漢自然答應了。
藥櫃上都寫好了藥材名稱,描金正楷端端正正地印在绛紅色的底板上,很是規整漂亮,收納起來一目了然。這整面牆都散發着藥材香味,對喜歡草藥味的人來說聞着很舒心。
安立夏幫他扶着梯子,紀應淮一下來,他就拿着手帕給夫君擦汗。
“你歇着吧,別累到了。”
“夫君,”安立夏有些好笑地說,“我已經閑了好些天了,你什麽都不讓我做,我會變懶的。”
紀應淮拍了拍手上的灰,“本身就沒有多少活,隔間桌上有剛買的果子,你和小芸去嘗嘗味道吧。”
“老爺,”木匠手裏舉着個東西,匆匆忙忙跑進來,“您瞧,我們門口被人扔了好幾個這樣的東西,好生晦氣!”
那是個很醜的娃娃,白布裏頭包了不知明草灰屑子,它脖子上緊緊勒着一條紅繩,臉的位置畫着簡陋的五官,呈現一副七竅流血的狀态。
看清那東西的模樣之後,安立夏被吓了一跳。小芸聞聲跑過來,好奇得很,扯着脖子要看,被她師母拉走了,帶去隔間呆着。
紀應淮頭回見這種東西,有點懵,“這是什麽,怎麽長這麽醜,幹什麽用的?”
木匠氣憤道,“這是用在白事上的,擔心枉死的人出來尋事報仇,家裏人就會把這醜娃放進棺材裏,一起埋了。生人屋前出現它,會倒黴的。”
“哦。”
紀應淮明白了,大概是白事店那位被自己擋了路,來報複了。
可是,他不信這個啊。
“你們有沒有看見可疑的人?”他問木匠。
木匠想了想,搖了搖頭,“沒啊老爺,怪就怪在這兒了,我們都在那附近刷漆,方才沒見到有人來。”
“沒事,你們繼續去幹活,不用管這個。”
想讓他倒黴,可惜啊,用錯法子了。紀應淮嘆了口氣,從櫃臺裏扯了張大號宣紙出來。雖然他不信,但學中醫的多少都懂點玄學。
他導師的辦公室裏有一幅九宮八卦陣圖,招財避煞保平安,紀應淮照着記憶把它臨摹下來。
末了,他覺得不夠,又在底下加了一句“愛國敬業誠信友善”。
玄學與紅色并行,讓人無比踏實。
他把這張紙貼在了正門口,并告訴正在忙碌的衆人,醫館有神仙庇佑,不會受小人侵害。
玩心理戰術嘛,主打的就是一個看誰的信仰壓得過誰。
剛剛安立夏的神色不太好看,紀應淮有點擔心。結果一進隔間,就看見一大一小兩個人頭靠着頭,非常沉浸地在學習馬克思主義。
他倆看的那本書是紀應淮寫的,這裏面綜合了思想品德、馬原、毛概和高中政治書。
理科出身的紀博士把自己所有的文科知識儲備都薅幹淨了,這書比是肯定比不上現代正規教科書,但用作小升初教材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東西算唯心主義嗎,師母?”小芸指着書問。
安立夏琢磨了一會,中肯地點頭,“嗯!”
紀應淮哭笑不得,默默離開了。能區分唯物和唯心,看來是認真讀書的,就讓他倆在裏面安心學習吧。
除了醜娃娃,這之後還出現了紙錢和一件帶血的衣服,紀應淮檢查過不是人血,就讓人撿起來燒了。
醫館衆人那無所謂的态度讓暗中使壞的巫醫很是納悶,他跟他師父學的招數,用晦氣的東西惡心人,這麽多年從未失手過,怎麽這回沒人在意呢?
巫醫不信邪,他把自己的徒弟喊了過來,要他按着自己的安排去做一出戲。
于是,就在開業前一天晚上,大家高高興興收工時,一個頭發淩亂的男人瘋瘋癫癫地朝這兒沖了過來。
隔壁幾家店的老板們不知道發生啥事了,門口乘涼的、端着飯碗的紛紛都跑過來湊熱鬧。
“鬼……有鬼……”男人橫沖直撞,随手抓住了一人的腕子,“你們都受了詛咒,都會死……”
被莫名其妙逮住的安立夏臉上明晃晃寫着疑惑,“您說什麽,我沒聽清,您要買書?”
小芸也納悶,“我們是醫館,還沒開業呢,買書不應該去書鋪嗎?”
邊上一個扇着扇子的老板擠進來,“買書,誰買書,我賣書的。”
“詛咒!”男人大喊一聲,“詛咒,會死。”
安立夏“哦”了一聲,聽明白了,他淡定地問,“您能先把我松開嗎,咱們授受不親。”
小芸已經跑進去去喊她師父了,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一路跑一路叫,“師父,師父,有個瘋子想猥|亵師母,師父你快出去打他!”
男人張望了一圈,這麽多人沒一個帶怕的,全帶着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把他當樂子瞧呢。
“你們,你們不怕嗎?”
首飾店老板吸溜了一口湯,好心地指了指醫館門口貼的八卦圖,道,“老弟,別怕,醫師是通法術的,一會讓他給你驅驅邪。”
紀應淮跟着小芸出來,他手裏還抓着硯臺,準備給那登徒子敲個腦袋開花。
“夫君,他不松手。”安立夏看見主心骨來了,立馬告狀道。
相處了月餘,安立夏越發習慣依賴紀應淮了。他沒過過無憂無慮的童年,如今生活安穩下來,又和小芸呆久了,小孩使壞和調皮的一面他也學到了一點。
現在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粘着紀應淮和配合小芸做惡作劇。
樂趣自己送上門,這倆長不大的自然不會放過。
“不是,我沒有……”男人看見紀應淮舉起的手,和他手裏那板磚一樣的硯臺,慌忙撒手後退好幾步,“你們都受了詛咒,活不長了,還不趕緊積積德。”
紀應淮“哦”了一聲,“怎麽個積德法?”
“那自然是去慈姑廟上香進貢了。”
慈姑廟?
這是什麽地方?
紀應淮沒接話,只是走到他面前,“我看你的面相,到更像是你被詛咒了。近日夜裏睡得可安穩,是不是經常醒來,心神不寧?”
男人愣了一下,“啊,你怎麽知道?”
“是不是睡到半夜會出汗,還總感覺身上燥熱?”
“是,是。”
紀應淮嘆了口氣,端出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你這就是中邪的表現啊,怎麽自己還不當心些身體。”
男人茫然道,“那,大師,我該怎麽辦呢?”
“這樣,我給你點草藥,你回去泡水喝。你若擔心,我再給你唱個慈悲咒,定保你平安無事。”
“好好好,多謝大師。”
紀應淮一伸手,“一兩銀子。”
那人樂颠颠地就給了,作為巫醫的弟子之一,他跟着師父出去辦個儀式都要賺個二三兩,這一兩錢完全不貴。
其實草藥只需要五十文,紀應淮心安理得地收下了多出來的四百五,這是給安立夏收的精神損失費,誰讓這人碰他老婆。
小芸那一句話吓到他了,上回的事情讓兩人都心有餘悸,這次紀應淮沖出來前,都已經想好了打人要賠多少錢了。
一場交易兩方高興,紀應淮把銀子給安立夏,自己帶着男人進了藥房。
醫館裏回響起了大慈悲咒的樂聲,紀應淮神情悲憫,倒真有點神性。
他其實是在感慨自己一個唯物主義者怎麽走到了今天這地步,還在給別人淨化心靈。
能完整唱出這歌,紀應淮得感謝自己的本科室友。一到期末周,背書背的想吐的時候,宿舍裏就會開始循環播放大慈悲咒、清心咒和解厄咒等與西天親密相接的歌曲。
從佛教到道教,有一首放一首,主打一個衆教平等,全方位庇護。
男人似乎在佛光中找到了自己的新生,出門的時候拎着一紙包草藥,眼神堅定得像要入黨。
“大師,我下回還來找您聽曲,您收徒嗎,我想學。”
小芸一臉震驚,目光在師父和瘋子之間來回轉,怎麽回事,師父要收了新徒弟,會不會在她不想學習的時候把她丢掉?
不要,不要二胎嗚嗚嗚。
所幸,紀應淮搖了搖頭,“不收,你下回直接來就行。”
“多謝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