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出診遭遇臭味襲擊
出診遭遇臭味襲擊
鄉野地方,可能是小動物突然竄入農田傳出的聲響吧。紀應淮沒多在意。
婦人的兒子情況确實好轉很多了,但仍然不太能下地,底子虧損嚴重。
痫證久病之虛痫得慢慢調理,一個療程就能有這樣的效果已經很不錯了,他常年發病,正氣受損,要治本讓他痊愈,還得幫他把正氣補足。
與此同時,“痰是致痫之源”,癫痫病多由體內痰濕或氣血逆亂所致,這人發作期表現得是陰痫,得溫化痰涎*。
根據陰陽辯證,紀應淮給他調整了處方,并将煎煮方法細細列在紙上,還給婦人講了一遍。
這算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接手的第一個住院病人了。能明顯在他身上看到療效,紀應淮心裏還是有點喜悅的。
外頭天全黑了,他出來的時候沒想到帶燈,現代人總是覺得自己往兜裏一摸就能找到手機打開手電筒。
本想着借着月光回去,可這村裏的晚上暗得有種伸手不見五指的美。
婦人給他找了盞小提燈,是漁民用來夜釣照明的那種,紀應淮謝過她,拎上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紀應淮琢磨着這治療效果,好得有點超出他預料。會不會是因為藥材藥用價值高?
畢竟古代沒有現代那麽多的化工污染,天地靈氣也充沛。環境因素的影響可能還蠻大的,等有時間做個實驗看看,紀博士心想。
他挺享受一個人走夜路的感覺,耳邊有蟲鳴,有風打樹梢的聲音,安安靜靜的,很放松。
陡然地,紀應淮聞到了隐隐飄來的難言的臭味,身後,一陣有些淩亂的腳步聲直奔他而來。
有人跟蹤他,想對他動手!
紀應淮撒腿就跑,他一米□□的個子,身高腿長,輕輕松松就竄出去十幾米。
随着“嘩啦”一陣響,他回頭看去,微弱的燈光下,只剩一個空桶哐當被扔在地上。
一道黑影閃身躲進了不知道哪家的院牆裏去了。
那令人反胃的臭氣滔天而起,紀應淮連忙又閃避了數十步,站到了空曠通風的地方。
“……”
這味兒太沖人了,也熟悉極了。紀應淮一臉麻木,什麽仇什麽怨啊,大晚上裝神弄鬼跟蹤他就算了,還想潑他一身糞水。
這是人幹的事兒嗎?
真離譜啊!正常穿越或者穿書的,大概率半夜碰上的都是刺殺,刀光劍影又酷又帶感。就他,就他紀應淮,晚上出診碰上個不懷好意朝他潑糞的。
說出去都嫌丢臉。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沒見到黑影再跑出來,無奈地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确定沒沾到污穢便走了。
那桶看着還挺沉的,黑影不算高,也不胖,估計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
和紀應淮有矛盾的嫌疑人,這村裏細數下來,巫醫應該是頭一號。不過也不一定,按他見到的巫醫的模樣,這人應該挺虛的,也挺好面子。
估計是讓手底下的信徒來給他找的麻煩。
“太惡心了。”
紀應淮慶幸自己反應快,要是被潑到了,他今天晚上就不回了,直接找條河泡着去。
凍死自己也不能把安立夏熏壞了。
他正想着家裏那位呢,遙遙地就瞧見小破屋門口,有一點明光在微微晃。
“夫君。”
安立夏見他回來,連忙迎上來。
“怎麽在門口站着,晝夜溫差大,冷不冷?”紀應淮摸他的手,指尖涼的很。
安立夏今日已經不知道鬧了幾回大紅臉了,忍着害羞道:“怕你回來摸黑,本想帶燈去找你的,卻不認得路。”
紀應淮随他進屋,把手裏的提燈熄了,“往後我會記得帶的,困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安立夏搖了搖頭,“要等的。”
他給主人家打雜的時候,那家有個妾室很愛和人聊天。安立夏其實也是個健談的,聊着聊着就熟了。妾室偶然發現他是個哥兒,也沒聲張,只把他留在自己院裏。
她難得找到能說掏心窩子話的人,什麽都願意告訴安立夏。
她說做妾的就別給自己立牌坊,把身段放得夠低,更容易讨男人的歡喜,滿足他們那些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甚至還有可能被主母憐惜,在後院過上好日子。
在這方面,妾室顯然頗有研究,教了安立夏許多東西。安立夏記得最牢的就是吃飯老爺先動筷,走道要落後半步,睡覺要先把老爺伺候舒服了,自個兒才能睡。
但他未經人事,對伺候的理解僅限于幫夫君倒熱水遞毛巾。紀應淮又不讓他幹這些,反過來還幫他擰毛巾。
安立夏就只剩下一個堅持了,每天都等着紀應淮合眼自己再入眠。
對此,紀應淮不理解但尊重他的想法。
不過思想品德教育課也該提上日程了,他不想讓安立夏被封建理念禁锢。他首先應該是他自己,其次才是誰的媳婦。
彎彎的月在雲裏時隐時現,小破屋的燈火滅了,整個村莊都被黑暗包裹,一同入了靜谧的夢。
帶到雲霞重現,旭日悠然升起,便又是新的一天。
但這新的一天初起不是很太平。
吵吵嚷嚷的罵街聲傳了整整三裏地,似乎是誰發現了路上臭氣熏天的不明穢污,還不小心弄髒鞋底子了。
安立夏照常聽着雞鳴醒來,但難得沒起床。今天不用上地裏幹活,他昨日該弄的都弄好了,可以歇一天。
紀應淮本來還要再過半個時辰才到點,但外頭的吵鬧聲實在太抓耳,硬生生把他喊清醒了。
察覺身邊人還躺着,他側頭朝安立夏看去,對上了那雙澄澈的眼眸。
“早。”
紀應淮習慣性禮貌問好,他聲音有點啞,正在努力和一些清晨的生理反應作鬥争。
“夫君早。”安立夏把棉被圍在下巴底下,露出一張白生生的巴掌臉,顯得很乖巧。
這幾天夥食變好、營養跟上後,他臉上也有神采了。
紀應淮“嗯”了一聲,默默撇開眼,去聽外頭人罵街。這樣稍微能加速一下冷靜效率。
這條土路是村裏的主幹道,人得走,牲畜得走,車也得往上面走。乍一被弄髒,在處理完之前大家夥都得繞道。
誰想聞臭氣啊,多埋汰。
紀應淮忍着笑意,那試圖暗算他的人不知現在有沒有聽到叫罵,這馊主意也不知是哪個傻蛋想出來的。
過了一刻鐘,兩人才慢慢悠悠起來。
昨晚上婦人送的雞在鍋裏放着,肉質看起來比超市裏買的好得多,不愧是農家走地雞。
自從紀應淮的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以後,家裏就不養動物了,他也好久沒吃到純天然飼料養殖的雞肉了。
他問安立夏想吃紅燒還是炖湯,安立夏一時難以抉擇,他都想吃。于是紀應淮手起刀落對半砍了,兩種都給他做上。
木柴上火星子緩緩地蹦噠,助燃的幹稻草剛送進竈爐就化成了灰,紀應淮坐在小板凳上一邊看火一邊吃早飯。
他倆的早飯都是清湯面加個荷包蛋,養胃又健康。
安立夏前些年日子過得苦,長身體時還饑一頓飽一頓的,脾胃不太好,得養着。
屋裏肉香彌漫的時候,有人敲了敲他們家的門。
“請進。”
一個紮着辮子的小姑娘怯怯地走進來,“請問紀大人在嗎?”
紀應淮從竈臺後邊走出來,“找我做什麽?”
“紀大人,”小姑娘幹脆利落地朝他跪下了,“大人,您收不收徒弟,我做什麽雜活都行。”
“你要跟我學醫,為什麽?”
紀應淮打量着她,這女孩估摸着才十二三歲,衣服上全是補丁,家境應當不太好。她褲腿上還帶着泥和草葉,不知是剛從地裏幹完活出來還是路上沾到的。
小姑娘垂着頭,“我娘生病走了,爹要娶新娘,他湊不出下聘的錢,要把我賣了換銀子。我不願。”
“我可以幫你,”紀應淮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安立夏小時候的樣子,像一根堅韌的翠竹,努力為自己謀求生機,“但如果你是因為這個而想做我的徒弟,想學醫,還是得再考慮考慮清楚。”
“醫學是和人命密切相關的學科,它的重要性意味着求學者必然會學得很苦。它一直在發展,代表着醫生必須活到老學到老。”
“不是真正喜歡這個專業的話,遲早都會感到厭倦而中途退出。沒有必要浪費這個時間和精力。”
小姑娘沉默了一會,她沒念過書,對紀應淮說的話似懂非懂,但她很堅定地說,“只要您願意教我,我就學,學一輩子也行。我想救人,救別人的娘,這樣他們的爹就不會賣孩子了。”
她沒多少見識,說不出拯救蒼生這樣宏大的夢想,但那稚嫩天真的孩子話,是人世間最純粹的初心。
紀應淮颌首,“好,回去叫你父親來。”
小姑娘得了允,高興地站起來就往外跑。安立夏看着她腦後甩得歡快的兩根辮子,忍不住笑了。
真好啊,雖然當年沒有人像紀應淮一樣救他于水火,但看着小姑娘免受苦難,他也好像得到了救贖。
紀應淮揉了揉他的頭發,這些天他做這個動作都快上瘾了,安立夏的發質軟軟的,手感好得很。
“師母,咱家茶葉收哪裏去了?”
那些賀禮都和紀應淮拆好的棺材板一塊,整整齊齊地碼在房裏呢。這人明明知道,就是故意逗他。
安立夏知道紀應淮打趣他,他臉皮薄,耳朵又紅了,“別……別這麽叫,我去屋裏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