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然就有飯吃了
突然就有飯吃了
流言攻擊可能會打敗一個十九歲的青年人,但絕對打不敗經歷過見習、跟師、實習和規培的現代醫學牲。
他在醫院呆了也有好幾年了,什麽樣人的沒見過。
大早上報道機維修,正常人等一會就等一會了,反正候診區有椅子可以坐着。
但甲亢的病人等不了,他們性子急脾氣暴躁,一不順心直接就開罵。
機器壞了,罵;叫號慢了,罵;被別人插隊了,這就別提了,雙方直接就站起來開吵,有時候情到濃時還動手。
勸來勸去,最後連着中間人也一起被罵。
紀應淮讀研的時候,每次跟去門診都一個頭兩個大。這幹的哪是醫生的活,分明就是調解員兼幼師。
臨到中午,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他就搬搬桌子回去了。
安立夏正在熱昨晚剩下的魚湯。
這段時間晚上氣溫還比較低,飯菜放的住,過些日子就不行了,沒冰箱冷藏都得馊。
濃白的湯香的很,安立夏沒舍得加水,盛出來一小碗全放在了紀應淮面前,自己把鍋底的碎渣舀了。
“立夏,你嘗一口,這湯有沒有酸?”紀應淮把人喊過來,哄着他喝湯。
安立夏仔細嘗了嘗,“沒酸,是好的。”
“你再喝一口。”
“哦。”安立夏順從地又抿了一小口,确實沒嘗出酸味來。
他擡頭朝男人看過去,正撞進了紀應淮含笑的雙眸,心下一轉,便明白了。
哪是湯有問題,是紀應淮在騙他呢。
“夫君,”安立夏小聲地叫他,“你喝。”
紀應淮扶着他的手,把碗貼回他的唇邊,“我已經好全了,不用留給我,湯先喝了,過幾天給你燒肉吃。”
“淨騙人,”安立夏紅着臉嘟囔道,“又不是年關,村裏哪有人家殺豬賣肉呀?”
“不騙你,騙你我變成小豬。”
紀應淮看着雙手捧碗的安立夏,他神情珍惜地小口小口喝湯,仿佛在享受什麽珍馐美食。
可那碗裏只是一碗寡淡,還帶着腥味的白煮鲫魚湯。
安立夏放下碗,餍足地舔了舔唇瓣,像一只得了投喂的小貓一樣,靈動極了。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竄上了紀應淮的背脊,他陡然意識到,他對安立夏的感情好像不止父愛,還夾帶了點私貨。
在失控邊緣,他撇開目光,連忙剎住車低頭吃飯。
不行,想什麽呢,這是紀幺的老婆,不是他的老婆啊。
他怎麽能觊觎有夫之婦,這是不對的。
嚼着脆生生的菜葉,紀應淮逐漸放空,他在和自己的節操與現代人深入靈魂的道德觀念作鬥争。
安立夏對他好,是把他當成了紀幺。對自己的夫君好這不是很正常嗎?
他多大你多大,他不懂事就算了,你得懂事啊,怎麽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呢?
就在紀應淮快說服自己,只把安立夏當學生對待,好好養着他時,那被打壓的念頭以摧枯拉朽之勢又迅速席卷而來。
可是,從頭到尾和安立夏交流、生活的都是他啊。
況且,紀幺已經死了,現在他就是紀幺。
“……”
完了,說不服了。
紀應淮心酸地一抹臉,先就這麽着吧,再觀察觀察。說不定安立夏對他好,只是因為他這人本身就好呢?
若是……若是安立夏和他有一樣的心思,那他定不會辜負人家的。
心動來的太突然,芳年二十六的紀博士在異世界終于找到了自己的crush,有點不知所措。
安立夏做飯,紀應淮洗碗,分工明确。
男人挽起袖子蹲在屋後,骨節分明的手抓着老絲瓜當洗碗布。這一頓就魚湯碗裏有點油花,水一沖一抹很快洗幹淨了。
安立夏坐在條凳上,目光一瞬不錯地看着他。
他以為自己被買回來,是做伺候少爺的仆人。說的好聽點,叫媳婦,實際上就是個妾。
沒有下聘,沒有儀式,他就背着個布包,被推進了紀家的大門。他是用來沖喜的,也是用來照顧紀幺的,唯獨不是用來被愛的。
安立夏明白,生為哥兒,一輩子都得低人一等,他受了十七年的苦,已經認了命了。
他要把這個家打理好,不給紀應淮添亂,以後若是紀應淮喜歡上了別人,紅妝大轎明媒正娶位正妻回來,他還要侍奉夫婦二人,甚至是他們未來的孩子。
把自己貶進了泥裏,準備好接受暗淡的未來,不抱太多期許。這樣或許日子就能好過些。
但他好像遇到了很好的夫君。
紀應淮醒後,他的一舉一動都表現出了對自己的尊重,他很體貼,很溫柔,和安立夏見過的那些男人都不一樣。
還把吃的讓給他。
清苦的日子一下就沾上了蜜,從未感受過溫暖的困獸頭一回嘗到了甜頭,叫他怎麽不動心?
安立夏想起了在戲班子打雜時,聽過的一句唱詞。他輕聲哼着,“世間何物似情濃?怎一片斷魂心痛……”
又過了一天,村裏抓心撓肺迫切想知道治療成效的人更多了,走過路過都不自覺地往紀應淮和那婦人家的方向瞟。
巫師花出去的錢也頗有收獲,紀應淮出去打水,走個十來步就必能聽見有人在給他唱衰。
還蠻新鮮的,有種切身體驗線下網暴的沉浸感。
“老幺,你上哪去了,盧大娘給你送東西沒找到你人,轉交給我了。”林參看見他,拎着布兜過來了。
紀應淮道,“打水去了,正往回走。”
盧大娘是誰紀應淮記不清了,林參說她晚上睡不着覺,用了紀應淮的法子後就沒再失眠了,特地給他拿了點雞蛋和自己做的餅子過來感謝他。
林參感慨道,“老幺,你也是神了,書讀得好,還會看病,未來怎麽着都不愁飯吃。”
“謝謝參哥吉言,”紀應淮笑道,“未來怎麽樣說不準,現在窮得叮當響,過日子還得靠好心人接濟。”
他倆一路走一路閑聊,靠近小屋時,門口竟熱鬧得很。
現在還早着呢,他攤位都沒支起來,怎麽會圍這麽多人?
紀應淮疑惑着,挑着沉重的擔子過去查看情況。
“老幺回來了!”
不知誰興奮地喊了一聲,他面前的人群就自動讓出了一條道來。順着路慢慢朝前去,紀應淮看見了幾個好像是當官的人。
“恭喜恭喜,紀兄年紀輕輕,前途無量啊。”
“紀老爺,這五兩黃金和十匹緞子請您收下,我家老爺與您先前是同窗,想邀請您過兩日到府上一聚。”
“老爺,這是縣官大人給您備的賀禮,請您過目。”
“……”
這些人,紀應淮搜尋着原主的記憶,确定都不認識。他大概猜到了是什麽事,因為算時間的确也差不多了。
“這是發生什麽了,為什麽叫我老爺?”紀應淮裝出茫然的樣子,問道。
離他最近的人拿出一張大紅紙,展開給他看。
哦,紀應淮看着上面的字,又看看下角皇帝的龍玺章印,确定了。原主中舉,賀喜的人走了這麽多天,終于到這兒了。
村裏突然出了個舉人老爺,有空沒空的都跑來湊熱鬧,吵吵嚷嚷的,都聽不清在說什麽。
“大家稍等我一會,我先進去把水灌了。”紀應淮趁機先溜回屋,他需要一點時間思考舉人都是如何應對後續場面的。
但他能想起來的,只有一個典型事例,範進中舉。
要不,他裝瘋賣傻糊弄過去?
紀應淮沉思片刻,覺得算了。他很想試試陰暗爬行到底爽不爽,但這村裏人說不定會把他扭送去巫醫那兒驅邪。免了吧,別把安立夏吓哭了。
跟着導師參加學術交流會的經驗湧上心頭,紀應淮理了理衣襟,招呼安立夏跟他一塊出去。
“老爺,上頭給您在縣城裏安排了宅子,這是地契,您什麽時候搬過去,和我們說一聲,我們來幫您運東西。”
紀應淮向對方道謝,倍感欣喜。這是目前看下來,除了黃金白銀外最實用的贈品了。
這破屋雨季一來可能就成水簾洞了,長住下去,早晚得水濕內停。
但他現在還不能走,一個療程還沒到,萬一有什麽問題,婦人跑去縣城找他會耽擱治療時間。
他把情況如實告知,叫他們過個四五天再來,那人應了。
這一上午,紀應淮都沒空出攤,場面話說了一筐又一筐,深刻體會到了什麽叫成功後所有人都是朋友。
學醫耗時長,幾乎可以說是在象牙塔裏長住着,頭回深入了解人情世故,讓他學到了很多哲理。
紀應淮覺得,回現代他都能上村裏和七大姑八大姨比劃比劃了。
本來該留這些人吃飯的,但屋子實在太小,也實在沒餘糧。瞧着他從頭到腳寫着的“寒門”兩個大字,沒人好意思提宴請,時間差不多了就散了。
安立夏站在一堆又一堆的布匹糧食之間,神情恍惚,都不知道該從哪兒理起。
早上起來他還在盤算着要不要多花兩文錢去買白米,現在白米白面把放糧的缸都裝滿了。
“坐着歇會,我給你燒肉吃。”紀應淮把他帶到桌前,順手揉了一把安立夏的頭發。
發質很不錯,很健康。
肉是肥瘦相間,上好的五花。紀應淮拿刀比劃了一下,決定做個東坡肉給安立夏小露一手。
他讀研開始就搬出了宿舍一個人出去住。起先都吃外賣,後來吃膩了,就開始自己學做菜。四五年過去,已經很熟練了。
家裏糖不多了,紀應淮不知道在哪買調料,就讓安立夏拿錢去了。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人回來,他擔心出事,趕緊出去找。
“立夏。”
安立夏就在路口,面前還有幾個人,在和他講話。
“夫君,”見他來了,安立夏擰着眉,有些委屈,“他們要請你去縣城和蘇小姐賞花,要我幫忙勸你,還不讓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