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局一座破屋
開局一座破屋
在紀幺的記憶裏,他家是座兩進的院子,這在村裏已經是富貴人家才建得起的了。
看出了他的疑惑,安立夏輕聲道,“夫君,這兒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你病後,紀夫人傷心過度過世了,大哥和二哥分了家。”
紀應淮一時無言,有沒有人管管啊,他這開局也有點太慘了吧?
其實原書也有分家這段,但那會兒紀夫人還在,家産是三個兒子平分的。因為紀幺要考試,買書花銷大,她還時不時給小兒子家接濟點銀子。
原劇情在這個世界,已經幾乎沒有參考價值了。
仔細問了安立夏分家情況,紀應淮得知了他們家現在所有的資産,一間破房子、房子周圍的兩畝地,六兩銀子。
那六兩銀子還是留給安立夏埋葬紀幺,為他守孝一年的生活費。
紀應淮沉默地在屋門口站了一會,突然轉身就走。
“夫君。”瞧他踉踉跄跄的身影,安立夏連忙追上來,怕他一時怒火上頭去找大哥二哥讨說法,被氣出好歹來。
巫醫今天被紀應淮狠狠氣到了,萬一出事了可能請不來。
而且,他們只有六兩銀子,都不夠看兩次病的。
“夫君,你身體還未恢複,莫要動怒……”
“夫君,你去哪,不是去找大哥二哥嗎?”
紀應淮疑惑道,“為什麽要去找他們?”
同樣很疑惑的安立夏回答,“我以為你要去讓他們重新分家。”
“已經吃進去的東西他們不會輕易吐出來的,”紀應淮招手示意他跟上,“咱們稍微快些,下雨之前把棺材搬回來。”
他本想一個人去的,就安立夏這小身板,他怕把人壓垮了。
那棺材他躺裏面的時候摸過,用的是很不錯的木料,他脖子底下那一整塊木枕,還是紫檀木的。
這點多虧了他導師,紀應淮現在對老年人喜歡收藏的東西都很有了解。
沒辦法,缺錢的時候就要利用好一切資源,能變廢為寶的絕不能浪費。
他倆越走越快,因為紀應淮對這具身體的掌控度越來越好。等回到那場地時,他的行動已經和正常人沒區別了。
棺材不算太沉,紀應淮讓安立夏往邊上站點,剛要把它拖起來,有個黑皮漢子走過來跟紀應淮打招呼。
“老幺,我幫你一塊搬。”
紀應淮認了認人,對方算是紀幺的同學,叫林參,兩人考鄉試的時候是一塊去的,只不過林參停在了秀才沒再往上考。
“謝了。”
林參嘆了口氣,“跟你參哥客氣什麽,有什麽困難找我就是。你那兩個哥哥太不是東西了,眼看着要進雨季,你那破房子根本擋不住暴雨啊。”
“走一步看一步,總有辦法的。”紀應淮笑了笑,他剛突然想起來,古代的舉人好像不當官也有俸祿,就是稍微少點。
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剛搬進屋,雷聲就起來了,林參家離這還有一段路,沒多留,趕緊往回跑了。
紀應淮打量着屋裏的環境,應該是安立夏收拾過了,地方不大,但和青年一樣整潔幹淨。
在外面看不出來,這小屋竟也有五六十平,分裏外兩間。外間有廚房和桌椅,裏間就是一張床,和一個收納衣物的大箱子。
總的來說,家徒四壁。
他招呼安立夏在桌前坐下,道,“你也是男子,若有想做的事業就去做,想走的話也随時可以離開。”
紀應淮本以為他會高興,因為按他一個現代人的想法,一個男人被迫給另一個男人做老婆,心裏大抵是不樂意的。
誰知,安立夏的面色瞬間變得慘白,“夫君,你是要休棄立夏嗎?”
“不是,”紀應淮連忙解釋,“我覺得你的命運應該你自己決定,把你拘束在後院不公平。”
“我不想走,夫君,別趕我走。”
他的手緊緊攥住了紀應淮的袖子,微仰着頭,是個表示臣服的動作,那雙含情眼裏晃動着晶瑩的淚光。
紀應淮覺得他的狀态不對勁,像是有心理創傷的表現。
“別哭,不趕你走,”他放低了聲音,柔和地安慰安立夏,“告訴我,你擔心的是什麽,可以嗎?”
“擔心,很多……”
紀應淮看書的時候沒看到後面攻受交心的地方,他對這個世界的設定只了解了一部分,聽着安立夏的講述,他又震驚又忍不住感嘆,真不愧是純愛小說世界啊。
真是給他開了眼了。
這世界不僅有男人、女人,還有哥兒。
哥兒出身時自帶守宮砂,能生育,有的還會有特殊的體香。對比普通男人,他們要更瘦弱漂亮一些。
他們适宜在城裏生活,許多有錢有勢的人都喜歡收哥兒為妾或做面首。
安立夏比較不幸,他生在了比這兒更小更偏的山村,父母想要的是勞動力而不是花瓶。
就算他在種植上別有天賦,他的體力限制了他種不了多少畝地,他的父母對此很不滿意。
在他十五歲時,他就被父母賣了,換了四兩銀子。
後來他僞裝成普通男子,在戲班子打過雜,給人家種過花,做過小厮。
某日主人家發酒喝,安立夏沒防住被灌了幾杯,身上飄出了花香。哥兒的身份被發現了,被貪財的小厮賣給了人販子,一路輾轉,最後被紀夫人買下來給将死的紀幺當媳婦沖喜。
他才過了幾天難得的安生日子。
若是被休棄,這樣的哥兒沒有人會再願意娶回家了,他只能繼續隐藏身份四處打零工勉強過活,或者被送去南風館當個玩物。
屋外的暴雨終于傾下來了,這破屋子如林參所料,果然是漏的。一道電光将安靜的室內照得透亮,紀應淮看着無聲地哭着、滿臉淚痕的安立夏,嘆了口氣,拎起袖子給他擦眼淚。
這孩子命真苦啊。
照現實年齡,紀應淮要比他大九歲,看着他,竟然莫名升起了一些父愛。
“跟着我,日子可能稍微有點苦,”紀應淮指了指牆角淅瀝瀝的小雨,又指了指嘎吱嘎吱響的門,補充道:“但絕對安穩,不會讓你四處漂泊挨餓。”
“我不怕苦的,什麽活我都可以幹。”安立夏道。
我知道你不怕苦,紀應淮心都要化了,誰不喜歡乖孩子啊。他默默地想,要多給孩子吃點有營養的。
十七歲那放在現代還是個未成年,怎麽可能讓他幹活,紀應淮自認不是那種壓榨童工的人。
話說開了,态度也表明了,他倆得處理一下現實問題了。
棺材放在睡覺的屋裏怎麽看都有點晦氣,放外面又擋路。紀應淮決定把它拆了。
這屋裏耕地的工具還是挺齊全的,可能他那兩位哥哥就想讓安立夏種地過活吧。他翻找的時候還理出來了一袋種子,轉頭就虔誠地交付給了安立夏。
種植這個事兒,他雖然想一起包攬了,讓安立夏開開心心躺平擺爛,但這樣,今年秋天他家很可能會迎來顆粒無收的慘淡局面。
紀應淮很有自知之明,他能養活藥材純屬是因為參考資料靠譜,這兒沒有按步驟詳細講解方法的書,盲目下地,不是植物死就是植物死。
暴雨下的很大,屋裏的小雨也很大,為了不被淹,安立夏找了個盆放地下接水。
紀應淮讓他坐邊上看着,盆滿了就潑出去,自己則在房裏“哐當哐當”拆棺材。
他手裏機械地幹着活,腦袋飛速運轉,思考接下來該怎麽糊口。
原主的路子他是走不了了,科考的內容和現代學校教學的東西完全不一樣,就算從現在開始拼命學,也沒那天賦。再考下去他只能給原主丢臉。
舉人一般有兩條路,當官,或者當私塾老師。很可惜,紀應淮兩樣都不會。他是繼承了紀幺的記憶沒錯,那些科考知識他都記得,但也只是記得而已。
就類似于照相機,照片存了,沒轉化文字也沒翻譯。
還是幹他的老本行吧,這個村莊也是時候破除一下迷信思想,引入正統醫學了。
紀應淮碩士方向是腎病,博士選的腫瘤。不敢說樣樣精通,但肯定是集大成者,是站在前輩們肩膀上成就出的巨人,比這個世界的醫學水平要超前很多。
目前的財力不足以支持他打造一副針灸針,古代背景也不太好施展推拿,那就老老實實望聞問切給人開方抓藥吧。
說起藥材,換了個世界後,他也不确定自己認識的藥在這兒有沒有。紀應淮沉思片刻,想起屋裏有個本地人,安立夏。
外間,安立夏正盯着水盆發呆。看見他出來,有些拘謹地從凳子上起來,站在一邊。
“你坐,我問你點東西。”
從在棺材裏醒過來那一刻開始,紀應淮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這一切都太超出常理了。
他走着走着,或者砍着木板,總不由自主地想給自己來一下,試試是不是沒睡醒,在做夢。
但這會坐在小木桌前,跟安立夏人手一杯水,在桌上寫寫畫畫辨識藥材,他突然就沉靜下來了。
為什麽?因為他找到了開組會的感覺。
這熟悉的氛圍啊,讓人焦慮又放松,很難說不是一種另類的ptsd。
發現大部分藥材這世界都有時,紀應淮松了口氣,這代表着他的事業發展已經具備了前置條件,是個很好的征兆。
巫醫在這兒的影響力太深了,事業該怎麽起步又是一個問題。
如果是小商品販售,他完全可以一家一家上門推銷,但醫生不行。有句話叫“道不輕傳,法不賤賣,師不順路,醫不叩門”。
沒有收到邀請的醫生,即使有再高超的醫術,也不能主動敲病人家的門為他治療。
該怎麽辦呢?
他一邊想,一邊拆完了木材。
安立夏做了晚飯,滿滿一盆水煮白菜,還有一桶五谷豐登。
為什麽叫五谷豐登,因為紀應淮也不知道那是什麽雜糧混出來的,顏色很豐富。
看他盯着碗遲疑的樣子,安立夏解釋道:“糧鋪關門前會把混一塊的糧便宜賣,一文錢就夠吃半旬了。”
“辛苦你了。”紀應淮扒了一口,味道還可以,就是喇嗓子。
水缸裏還有點水,他倆将就着在屋檐下洗了澡。
裏間的床只有一米二寬,安立夏照顧病人睡了好些天地鋪,紀應淮一摸他的被子,已經被地上的水汽蒸潮了。
這麽睡下去遲早感冒。
幸好箱子裏還有床棉被,他沒細看就往床上鋪了,一人一個被窩,暖和又避免尴尬。
安立夏換好衣服進來,瞧見那明顯的鴛鴦芙蓉被面,薄紅悄悄爬上了耳尖。
但紀應淮那一臉正經的表情又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腳下猶豫着,不敢上前。
“睡覺吧。”
“哦。”
等他鑽進裏床,紀應淮熄了燈,躺在有些發硬的被褥裏,默默做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