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不論前世還是今生,葉知許都是見過阿四的,知道他是扶焰的親信。聽得他前來,忙命人請到待客的暖閣奉茶。
見面之後,阿四直接說出意圖:“大小姐明日得空麽?要是得空,煩請您去我家公子的居處一趟。”
“得空。”葉知許道,“是不是公子有什麽吩咐?方便透露一二麽?”
阿四一聽這話音兒,心就全然落了地,逸出大大的笑容,“這兩日大小姐與老太爺忙着,我們也沒閑着,要幫崔家一把,盡早鏟除隐患。個中細節,您有必要知情,明日聽聽我家公子怎麽說,看看是否妥當。”
幫崔家鏟除隐患——葉知許注意的重點是這個,心裏又是笑又是慶幸:這倒好了,用不着她再想轍繼續整治崔定初了。
她笑道:“原來是這樣,實在是感激不盡。明日我整日都沒什麽事,公子何時得閑?”
“上午就成,他也沒什麽事兒。”阿四忙說了地址,又允諾會派人過來引路,道辭之後,回到扶焰跟前,說了請葉知許前來的事。
扶焰凝了他一眼。這小子,膽兒肥了,敢先斬後奏了。
阿四很有些氣短的樣子,蔫頭耷腦地道:“您什麽都想到了,也安排下去了,理應讓葉大小姐知情,親自跟她掰扯明白。咱們什麽時候也沒有過做好事還瞞着人的規矩,對不對?”
扶焰倒笑了,“你就算做好事說出去,誰又相信?”
阿四氣餒,“這倒是。”
這一打岔,扶焰那些許不悅也就沒了,想着見見她也好,也算是驗證一下,是不是見了她才有安穩覺可睡——這兩日,一如既往,鬧得他有些暴躁了。
這事兒要怎麽樣才算完?要是把崔定初變着法兒地咔嚓掉還不行,他往後的日子怎麽過?
同一時間的崔夫人也很煩,煩躁得想殺人。
她去了崔家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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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了,祠堂裏只有一盞長明燈,映照着諸多牌位。
崔氏、崔定初跪在祖宗的牌位前,脊背已經無法挺直——下人素來看人下菜碟,料定姑侄兩個下場好不了,怎麽可能還當主子服侍,處處怠慢,一餐飽飯都不給。
崔夫人走到兩人近前,冷眼看了一會兒。
崔氏轉頭望着她,用沙啞地聲音問道:“嫂嫂,爹爹回來沒有?”
崔夫人斜睇着她,“回來怎樣?沒回來又怎樣?”
“……”崔氏看出她情緒惡劣,不敢吱聲了。
崔夫人緩步走到崔定初面前,視線如淬了毒的刀子,言語亦是:“下賤東西生的下賤胚子,不能指望也罷了,但凡出事,還要殃及他人,簡直活脫脫的喪門星。”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磨出來的。
崔氏愣住。崔定初的生母是怎樣的人,她是知情的,更知曉崔夫人私下裏發作四個兒子的時候,不需打罰,只說些誅心的話就能讓人很久一段時間緩不過勁來。
正因此,她知道兄弟四人比誰都想出頭,承襲爵位的心思幾乎成了執念,為了長遠的利益,什麽事都肯盡心竭力去做。
所以,她選擇崔定初與葉知許定親,斷定他會比自己更在意那份錢財,也更怕出閃失,是最佳的左膀右臂。
誰承想……他們聯手,還是落到了這步田地。
崔定初斂目看着近前的青石方磚,雙手慢慢地死死地攥成了拳。
記事起,何時惹得崔夫人動怒,她便用這般歹毒的言語羞辱他,讓他從來沒有過生于崔家的自豪,只有因為生母而生的自卑。
崔夫人瞥過崔氏,并不在意她在場,繼續道:“事到如今,我不妨給你句準話,你是得不着好了。等你祖父回來,少不得請家法教訓你,再把你遠遠地打發到外地,過得絕不會比一個莊子上的仆人自在。
“那樣豈非就是半死不活的?
“何苦呢?不如你自行了斷,那樣一來,大家就都清淨了。”
扶焰無非是想除掉崔定初,她要是能讓他這一兩日就自盡,對他們也算有了交代,而不需用下策行事。
崔定初一動不動地跪在那樣,仿佛什麽都沒聽到。
崔夫人只得亮出殺手锏:“你清楚,能證明你出身的人,我一直留着,為的就是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
“你要是不自行了斷,那我只能讓那人出來,說出你的身世。一個最下賤的女子生的孽種,再加上做出這等有辱門風的事,你祖父要是不把你逐出家門,除非他撞了邪。
“就算你祖父吃多了丹藥拎不清輕重了,不把你攆出去,你往後的日子又該怎麽過?是不是形同任誰都能挖苦恥笑的過街老鼠?”
崔氏仰臉望着崔夫人,“你又何苦做到這種地步?他得不着好,你就能撇清幹系置身事外麽?”
“閉嘴。”崔夫人嫌棄地道,“沒你這個蠢貨與他狼狽為奸,也不會有今日這般棘手的局面。給我老實些,不然我今晚就讓你跟看門的護衛勾搭成奸。”
崔氏氣得眼前直冒金星,卻也真沒膽子再說什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已不是往日裏的姑奶奶了,往後就算留在娘家,也要看着崔夫人的臉色度日。
崔夫人再一次望向崔定初,“如何?”
崔定初不言語,不知何時起,他就像是變成了啞巴。
“你自己掂量輕重。”崔夫人道,“遲一些我派人給你送來上路的東西。記住,你祖父後天到家,我不希望他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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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葉知許來到扶焰的別院。
是個四進的宅院,格局好,氛圍清淨雅致。
阿四殷勤地把葉知許請到書房,奉上茶點,随後退到門邊。
葉知許不免問題昨日阿四提過的事。
扶焰就照實說了安排阿四見崔夫人的事。
“借刀殺人麽?”葉知許猜測道。
扶焰微笑,“如果只是借刀殺人,倒沒什麽意思。我希望看到的是他們窩裏鬥,都是歹毒之人,能兩敗俱傷才好。”
葉知許笑容中透着欽佩,“但願他們不負公子厚望。”
“但願。”扶焰喝了一口茶。
葉知許也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阿四擔心兩個人沒了話題,稍後葉知許就道辭,忙轉動腦筋,視線在室內逡巡一周,陪着笑上前道:“久聞大小姐琴棋書畫皆精通,能不能瞧瞧公子這兒的那架琴?要是瞧着還成,受累彈奏一曲可好?小的實在是太久沒聽過琴聲了。”他是想,來去匆匆地見一面不管用可怎麽好?好歹也得跟之前相見似的,逗留時間久一些。
葉知許望向扶焰。
扶焰無所謂,“那架琴還成。你不用理會那小子,就當剛才刮了陣兒風。”
葉知許莞爾,“不耽擱公子的話,我倒是願意獻醜。”
“有勞。”扶焰客氣地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阿四樂颠颠地走到書房西面的琴架前,确認古琴擦拭得纖塵不染,才又退到一旁。
葉知許移步過去,優雅落座,試了試琴音,問阿四:“有沒有很想聽的?”
“曲調悠揚柔和的都可以。”阿四笑答。
葉知許又望了扶焰一眼,他在看手邊的信函。
她斂目,手指撥動琴弦的時候,想起前世與扶焰初見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