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這天是二老爺、三老爺休沐的日子,兄弟兩個去松鶴堂請過安,結伴來看葉知許。
他們都在本地有個六品的武職,離家的路程不短,平時大多歇在衙門,二夫人、三夫人也就不會時時告知家裏的事。
葉知許給兩位叔父請安,又親自去沏了茶。
二老爺道:“退親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是咱們提出的退親,別人不會說你的是非,只會好奇那崔定初品行惡劣到了什麽地步。”
葉知許點頭稱是。
三老爺則道:“那個崔氏,我們一直瞧着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眼下真是萬幸,查出了她的真面目。這事兒你也不用多想,你又沒對不起她的地方。”
“我曉得。”葉知許乖順地道。
正說着話,三夫人帶着兒子明哲、女兒知錦、知瑟過來了。
葉明哲今年十歲,葉知錦八歲,葉知瑟六歲,都很可愛。
葉知許前世就很喜歡他們,今生看在眼裏,既是自己的手足,又似大人瞧着孩子,笑着喚丫鬟取來可口的點心糖果。
葉明哲對葉知許道:“我娘說大姐這一陣很忙,要留在房裏學些東西,不準我來也罷了,還私自給我加了功課,生怕我晚上溜過來。你忙完了沒有?”
“忙完了。”葉知許笑道,“往後下了學,想來就來。”
葉明哲高興地笑了。
葉知錦、葉知瑟則尋了機會向葉知許告狀,前者道:“娘親總把我和妹妹往外祖父家攆,那邊又沒什麽好玩兒的,簡直是罰我們。”
“是啊,是啊,”葉知瑟用力點頭附和,“外祖父還說我們話太多,讨人嫌。大姐,你可再不要那麽忙了,我再也不想去受氣了。”
Advertisement
不待葉知許應聲,三夫人已一手掐了一個女兒一把,“你們兩個一唱一和的,把我和你們外祖父家全數落進去了,有這麽說話的麽?”
姐妹兩個雪雪呼痛,齊齊跑開去,又齊齊笑着說:“又沒冤枉你們。”
滿室的人都笑起來。
葉知許在這樣溫馨的氛圍中,不自主地回顧起前生。
前世三房明面上沒與長房鬧翻。葉知許遠遠地觀望着,結合一些消息,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葉知淼去了庵堂之後,崔氏也擔心長房被孤立起來,鬧得不像樣子,很給了三房些實惠,請了名士來指點明哲的課業,又請了有名的琴師、繡娘來教知錦、知瑟。這是外人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好處也少不了。
為人父母的,這一生不定何時就會為了兒女彎腰低頭,三老爺和三夫人亦然。
對此,葉知許真沒什麽好計較的,自然,在當時,免不了打心底與三房生分起來,也當成了那不相幹的人,好事壞事統統都不會想到他們。
說笑了好一陣子,二老爺和三房的人也便走了。
葉知許不免記挂起葉知淼來:她胞弟明帆在學堂闖了禍,被二夫人禁足幾日,她又是怎麽回事?那可是最好熱鬧的小姑娘,這些日子都安安靜靜悶在房裏,其實很反常。
于是,下午,葉知許去找葉知淼。
葉知淼打蔫兒了,好半晌才從寝室出來,說話有氣無力的:“我也不是不想去看你,實在不舒坦。”
葉知許見她臉色不大好,透着些病态,而臉色不是蒼白,有點兒黯淡發黃,不由關心地問道:“請大夫看過沒有?”
“沒有。”葉知淼有些不耐煩,自顧自在椅子上坐了,“你弄出大一個爛攤子,就別管我的閑事了。”
換在前世,葉知許定會不悅,此時卻笑了,眯了眯眼睛,“瞧着樣子,楚楚可憐的,我這不是心疼麽?”
葉知淼嘴角一撇,又一抿,笑出來,“給弟弟妹妹的糖全讓你吃了吧?今兒說話倒是不膈應人了。”
葉知許笑意更濃,“到底怎麽回事?姐妹之間有什麽不能說的?”
葉知淼苦着臉,揉了揉腹部,“還不就是肚子疼。你沒發現我隔一陣就老實幾天麽?”
葉知許還真沒發現,因為她在閨閣的時候,也動不動就把自己關在房裏悶幾天,這會兒心念一轉,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不由蹙眉,“一直這樣?疼得很厲害?”
“是啊。”葉知淼嘆氣,“沒到正日子就這兒難受那兒不對勁,臉上起小疙瘩,臉蠟黃蠟黃的,這也就算了,有時候連牙床都腫起來。等到這幾天,疼起來的時候真是要人命,一到這種時候,我就恨自己是女孩子,太遭罪了。”
“有沒有請大夫看過?”葉知許關切地道,“你這情形得好生調理。”
葉知淼斜了她一眼,“我可拉不下那個臉,多難為情啊。”
葉知許索性瞪了她一眼,“那你可就得難受好幾十年。你以為這是鬧着玩兒的?二嬸怎麽說?”
“這種事怎麽跟她說啊。”這次,葉知淼翻了個白眼。
“抓緊跟二嬸說,不然我給你嚷嚷得內宅丫鬟婆子全知道你這毛病。”葉知許起身往外走,“不是小事,趁着年歲小,調理起來并不難。趕緊的,我可沒開玩笑。”
“嗳葉知許……”葉知淼氣哼哼地道,“你個攪家精,就知道你來找我沒好事!”
葉知許不理她,笑盈盈回房去。
事實證明,葉知許的威脅很奏效:臨近傍晚,二夫人就差遣管事請了一位女大夫過來,給葉知淼把脈。
說到底,在葉知淼眼裏,葉知許是這個家裏最沒心沒肺的,什麽二百五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
一向笑笑的阿四此刻也在微笑,只是那笑容涼飕飕的,讓坐在他對面的崔夫人心生恐懼。
她已知曉他的來路,更知曉扶焰就在泺城,頗有種大白天裏撞上閻羅王的感覺。
阿四喝了一口茶,道:“我的來意,夫人也清楚了,能否辦到?”
崔夫人沒法子維持慣有的從容鎮定了,态度幾近謙卑地道:“這位小爺,您聽我說,現在這情形,崔家一定會按照家法處置老四:賞他一通結結實實的板子,安置到外地的莊子上。
“要不了多久,他這個人就會被崔家淡忘再到放棄,也就是說,他是崔家子嗣,卻再不能對前程有任何指望。
“平心而論,這樣的懲戒足夠了不是麽?他日後的處境,就像那些犯了過錯的閨秀一般,活着也是了此殘生罷了,想讓他過得更艱辛些,也容易得很。”
阿四不以為然地擺一擺手,“夫人還是沒弄明白我們的意思,你們把人逐出家門,我們才好由着性子整治。不攆人而我們出手整治的話,那可就不是一個兩個了。”
崔夫人想端茶,卻發覺手在發抖,忙收回手。
阿四道:“這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事兒,當初您不找個風塵女子生下崔定初,不‘用心’教導他這麽多年,他也成不了這麽讓人牙碜的衣冠禽獸。您說可是?”
自己作孽,就要自己收拾殘局,傻子都知道她會很為難,要出下策才能把崔定初掃地出門,到時候,定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情形。可她別無選擇。話裏話外的,她怎麽能聽不出,人家早把自己查了個底掉。
她起身行禮,低低道:“是,我從速行事。”
阿四心裏很舒坦,回去交差時,被一名小厮好心地攔在門外,“心緒惡劣,不是十萬火急的事,就緩一緩再說。”
“沒睡好還是誰惹着他了?”阿四微聲問道,并沒指望得到答案。
小厮想了想,态度肯定地道:“沒睡好。這一陣睡得好的日子數的過來。”
阿四并不服侍扶焰的衣食起居,也便做不到小厮這份兒心細加心裏有數。他扯着小厮走出書房院,“快跟我說說,怎麽才能讓公子睡得好?就是公子睡得好的日子,發生過哪類好事?”
這一次,小厮就沒什麽底氣了,“我要是說了,你一準兒罵我胡扯,但我真是那麽覺得——公子每回見了葉大小姐,就睡得很好,第二日起來神清氣爽的,這兩天不是又沒見着麽?就又跟整夜做噩夢似的,累,脾氣壞。”
阿四開始緩步打轉,認真回想,結論還就是小厮說的那樣。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得賊兮兮的,“不管對不對,咱們先試試,我這就去見葉大小姐,求她明日來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