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9章
葉知薇昨日真被崔氏氣着了,連飯都吃不下,今日一直不曾起身,要麽盯着床帳生氣,要麽睡覺。
到午後,她才聽說了崔氏和綠翡的事。
丫鬟只曉得崔氏上午來回折騰,被老太爺喚到面前,說的并不仔細。可綠翡結結實實挨了三十板子,被擡走的時候出氣多、進氣少,是內宅很多下人親眼所見。
葉知薇哪裏還不明白,這回是老太爺發作母親了。
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要不要遵循着大面上的說法請求過去侍疾?但過去了被母親罵多事又該怎麽辦?
這一糾結,就糾結到了掌燈時分。
她終是氣悶得咬了咬唇,有了主張。母親最寵愛的葉知許不是留在家裏麽?長姐沒去,她又何必多事?
這些年了,她經常懷疑母親腦子有病,更疑心過自己并非母親所生。反正自己做什麽都不對,那這回就什麽都不做。
“去大小姐那邊一趟,說我不舒坦,頭疼,還睡不安穩,讨些安神的藥材回來。”她說。
老太爺那邊倒是不用有所表示,橫豎又不是必須露面的請安的正日子,有表示說不定會被遷怒,還是省省的好。
這一晚,在別院的崔氏夜不能眠。
她不想又不得不承認,打了十多年的如意算盤,一朝落空了。崔定初說順道投石問路,倒是問出來了:葉知許對他們起了防範之心,已是板上釘釘。
那感覺,就像是平白掉進了深坑。
從府中回返別院,她就命人去崔府傳話,盼着娘家能幫襯自己。
可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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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夫人通過傳話之人的口,怪她幫倒忙,害得崔定初卷入是非,更害得崔家在葉家面前丢人現眼。提都不提她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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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不能沒有主事的,翌日,葉老太爺親口命二夫人打理家事。
二夫人恭敬領命,心裏并無歡喜。
要知道,崔氏可是賢名在外,與繼女親厚,打理家事多年從沒出過大的差錯。如此,誰取代她行事,做好了是東施效颦應當應分,做不好就是天生不是那塊料。
的确,明眼人都看得出,崔氏這回把老太爺惹毛了,不然不至于被攆去別院。可那又怎樣?老太爺不終究還是顧及着她的顏面,只說她病了?興許三五天就回來了。
所以,二夫人只當個臨時的差事,跟一衆管事的媽媽大丫鬟把話挑明:她只想做個不惹禍的花架子,絕不會為難誰,她們照常當差即可,凡事依照舊例辦。當然,誰要是想不通給她添堵,她也不怕臉上不好看,一同去老太爺面前理論。
如此一來,換人持家的事沒興起半點波瀾。
這在葉知許意料之中。二夫人和二老爺都是拎得清的人,膝下一女一子是小錯不斷大錯不犯的。
想到二妹葉知淼,葉知許心情低落下去。
那是她在家裏的一個小冤家,嬉笑打鬧着結伴長大。
前世,葉知淼看出索雅安是贗品,變着法子拆穿,誰承想遭了崔氏的毒手,平白被一個登徒子辱沒了清白。
葉知淼寧可遁入空門也不嫁,離家前發了最後一次狠,讓葉知薇重演了自己的經歷。最終,姐妹兩個去廟裏作伴掐架了。
崔氏那邊,不知算不算應了有所得必有所失的老話。
那件事情之後,二房與長房決裂,分家時就發誓老死不相往來。
葉知許只希望,在這一世的葉知淼,依照該有的路走下去,自己就算幫不了什麽忙,不連累對方是根本。
至于葉知薇,那可是崔氏的親骨肉,葉知許只能存着戒備,走一步看一步。
擱下這些惱人的思緒,葉知許跟祖父打過招呼,出門去見一個人。
這幾日,王媽媽被關在柴房,沒挨打沒挨罵,只是每日只有一個窩頭一杯水,給餓得不輕,另外就是冷得要命。
通過看守的婆子的對話,她才知道是老太爺派人抓的自己,更要命的是,兒子兒媳也被抓起來了,關在別處。
她要不是犯了大錯,老太爺不可能出這樣的重手。
翻過來調過去想這麽久,結論只能是藏了多年的事情敗露了。但是,誰查出來的?總不能又是葉知許的生母托夢給誰了吧?
她被人帶到葉知許面前的時候,哆哆嗦嗦的,十分自覺地跪倒在地。
葉知許捧着小手爐,對阿俏道:“昨日大夫人、崔四公子的事,你講給王媽媽聽。”
所謂一物降一物,阿俏在任何人面前膽子都不小,對葉知許卻從小就畢恭畢敬的,連話都不敢多說。此刻得了吩咐,上前一步,繪聲繪色地講述一遍。
最後一份指望也不用保留了。王媽媽擡頭望着葉知許,見對方姿容依舊美麗無方,睨着自己的眼神卻沒了單純、多了洞悉一切的敏銳。
她哪裏還不明白,這幾日的樁樁件件,葉知許都參與其中,絕不僅僅是老太爺的主張。
“大小姐,奴婢對天發誓,我的兒子兒媳是無辜的。”她眼中泛起淚光,讷讷道,“您能不能高擡貴手,放了他們?”
“這就開始跟我談條件?”葉知許嘴角一牽,“你不該是心急的人才對。”
王媽媽垂下頭,眼淚掉在地上。
“我問,你答。”葉知許淡然道。
“是。”
“為何與崔氏狼狽為奸?”
這問話的餘地其實很大,王媽媽遲疑了一下,便放棄了與對方打太極的念頭——那是替兒子兒媳找死。她回道:“當初奴婢是迫不得已。
“大夫人剛嫁進門時,并不想善待您,又急着在房裏立威,便處處尋奴婢的過錯。
“奴婢預料到了這種情形,當差謹小慎微,讓人抓不到大的過錯。
“大夫人漸漸失去耐心,竟生生栽贓我偷了她一樣名貴的首飾,要把我打一頓攆走。
“葉家是怎樣的門第?我要是頂着那樣的罪名離開,再也找不到像樣的差事。家裏那口子只會種地,我兒子還那麽小……
“我實在沒法子,把沈老太爺家底過于豐厚、遲早傳給大小姐的事告訴了大夫人。”
豆蔻、阿俏聽了,恨不得上去打王媽媽一頓。
葉知許則很平靜,“沈家的家底,你是怎麽知道的?”
王媽媽答道:“是沈老太爺當初的一名貼身小厮透露給奴婢的。
“他叫常興,自幼失怙,我爹娘看他可憐,撫養他到六歲,引薦到沈家當差。
“沈老太爺很信任他,有些要緊的事、心裏話都不避着他。
“常興念着我雙親的恩情,把我當親人一般,跟別人三緘其口的事,跟我說的時候卻沒顧忌。
“他跟着沈老太爺遠走他鄉之後,每年都會與我通三兩封信。
“那是個短命的人,前幾年在信中告訴我,身患重病,時日無多。從那之後就斷了音訊。”
葉知許又問:“大夫人許了你什麽好處?”
王媽媽的頭幾乎要碰到地面了,“許了我……要是您繼承一百萬兩,給我五萬兩……”
五萬兩,尋常仆婦窮其一生都賺不到,這就難怪王媽媽數年如一日地配合崔氏演戲了。
葉知許不知該嘲諷還是該悲哀,“崔定初是如何知曉錢財的事情的?”
“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王媽媽仰起頭來,“大夫人不可能跟我說這些,她其實生怕我知道她別的要緊事。”
葉知許本也沒抱希望,道:“你說我外祖父信任常興,他對你又何嘗不是寄予厚望。你們那個小四合院、五十畝良田,是他老人家給置辦的。這會兒我想着,你夫君也不知是真病死的,還是被你氣死的。
“你要在這裏多住幾日,把方才所說的寫下來,能再主動交代些事情更好。
“至于你兒子兒媳,且不需急着要我下定論。”
“大小姐,我知錯了,真的知錯了……”王媽媽想上前哀求,卻被氣鼓鼓的阿俏踹翻在地。
葉知許笑了笑,帶着兩個丫鬟離開此處。
馬車前行一小段就停下來。
葉知許剛要詢問,居然聽到祖父的聲音:“丫頭,跟我抓賊去。”
“什麽?”葉知許扒拉開簾子,推開車廂,就見祖父威風凜凜地坐在馬上,一手握着缰繩,一手拿着個小酒壺,身後是一列護衛。
她瞧着沒人是着急的樣子,就笑道:“您到車上來細說。”
“也成。”葉老太爺下了馬,上了馬車,笑眯眯道,“那個騙錢的混帳東西,今兒一早居然又換了個鋪子行騙,要拿走一件價值幾萬兩的擺件兒。
“遇事的掌櫃夥計機靈,敷衍說下賬、知會管事需要大半日,讓人午後再去一趟。
“之後就順藤摸瓜,跟到了那個混帳的住處,報信給我們。
“管家先帶幾個人過去了,得防着出錯鬧笑話,要查探一番。
“我閑着也是閑着,又順路,就過來叫你一起去。聽他們說,那人長得與你很像,我倒要看看,像到了什麽地步,能給她這種底氣。”
葉知許聽完,莞爾而笑,“您可真是童心未泯。”但是她也承認,這樣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