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5章
“我看着累。”扶焰說,昨日她好像是全程都有點兒懵,但就算那樣,也比今日要好,“你要把每句話說得滴水不漏,而我只想聽實實在在的話。”
本來就很疲憊,見了她更添一份兒心累;一百句漂亮的場面話,不及一句有用的實話,前者約等于廢話。他是這意思。
葉知許明白了如今的自己面對他時該有的态度:言語發自本心即可。她歉然且有些汗顏,“說心裏話,我真有些畏懼公子,因此力圖一言一行都穩妥,沒成想過猶不及,弄巧成拙了。”
“我真是來幫你的。”扶焰給她吃定心丸,“既然願意幫你,就存了幾分認可,事情了結之後,也斷不會為難你和親朋。”
得了他這樣的準話,葉知許忽上忽下的心總算踏實了,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幾分,欠一欠身,道:“感激不盡,只是不知為何這般幸運。”
扶焰笑微微地瞧着她,“夢見的。”
“……”可能麽?
前生怎麽沒來點醒她處于險境?同樣的事,他總不能有兩種做法。
又或者說,他在夢中預見她的禍事,是重生附帶着得到的實惠?要是這樣,在她就算是說得通了。
她笑着點了點頭。
扶焰取出一個錦囊,動作輕緩地一抛,錦囊恰好落在葉知許身側的茶幾上,“可以留着,以備不時之需;可以贈人,但要想好,心術不正的人用此物,反遭殺身之禍。”
葉知許小心翼翼地拿起錦囊,摩挲着厚實柔軟的料子,瞧着上面的繡紋。裏面的物件兒,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雕篆着火焰圖案的令符,但還是取出來,仔仔細細地看,鑒賞無價之寶一般。
她曾得到過的那枚令符,是高僧一雲大師所贈。如今怎麽也沒想到,這樣容易就得他親手相贈。
為了要她确信他只有善意,他也真下血本兒了。
扶焰問她:“聽說過這東西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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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過。”只今日午間,祖父就說了很多,葉知許答道,“很多地方都有一個名為佐焰樓的地方,明面上經營一些小生意。憑此物去找掌櫃,說明自己的難處,屬實的話,佐焰盟會不遺餘力地相助。至于報酬,看情形,雙方商量着來。”
“對。”扶焰溫聲叮囑,“好生存放,不見了我可不給補。”
“我曉得輕重,一定妥善保管。”葉知許起身,深施一禮,由衷地道,“多謝公子。”
“客氣了。”扶焰示意她免禮落座,“仔細說說,這幾日做了哪些事?”知曉這些,更方便策應她。
葉知許娓娓說了抓王媽媽、物色下人、跟崔氏扯謊的事。
扶焰颔首,全然明白了一些人的動向因何而起,扯謊的事惹得他笑了笑,問:“你是耍猴兒呢,還是打草驚蛇?”
葉知許也笑,“存了戲耍的心,讓他們不急于脅迫我而已,此刻之前,我并不敢惹惱他們。”
“此刻起可以了。”扶焰道,“就照你的章程來,我只管出人出力出主意。”
他要是直接把崔氏、崔定初除掉,治标不治本——她父親還會再娶,如果又娶個對她只有惡意的繼室怎麽辦?那就不如對付熟人了。
這些不需明說,兩個人心裏都有數。
葉知許念及一事,跟他商量:“我想找個女子,确定她的落腳之處後,才好做出打算。”
“怎樣的人?”
“樣貌與我有七分相似,據說在崔四公子的別院。”
這樣的話,只用她的畫像作為比照就成。扶焰道:“最遲明日給你準信兒。”
“太好了。”葉知許綻出愉悅的笑容,明眸光華流轉,似有星芒落入。
扶焰似是有所觸動,目光微凝,但也只是一瞬的事,讓人沒法子捕捉到。
葉知許又向他請教:“關于我外祖父,我一直不懂,他經商為何要隐姓埋名?”前世她沒追究過,于事無補的事,根本沒必要浪費人力去查。這會兒不一樣,興許根本不用查就能解惑,果然——
扶焰輕輕一笑,“賺錢的行當比比皆是,但生意如果跟漕幫之類的有牽扯,又不想親朋名聲受損,也只好隐姓埋名。沈老太爺起初幾年經商,正是這種情形。”
“原來是這樣。”葉知許輕嘆一聲,“我真是笨,竟沒往這方面想過。”
“你以往真不知道老爺子經商的事?連捕風捉影的消息都沒聽說過?”
“沒有。”葉知許很沮喪,“興許有那種消息,但是被奶娘、繼母瞞下了。”那兩個人恨不得她忘記生母、外祖父,影響得她以前不曾生出過本該有的好奇探究之心。
扶焰笑出來,“你這種倒黴孩子,我有幾年沒見過了。”
葉知許皺了皺鼻子。
扶焰笑意更濃,開解她:“得了,怪不着老爺子,也怪不着你,翻篇兒吧。”
“嗯。”葉知許好過了一些。
又商定了一些細節,扶焰道:“這間耳房我借用一陣,留個手下,碰面時都來這兒。”
葉知許說好。
扶焰起身向外,“走了。”
接下來,沈誠把葉知許請到前面二樓的書房說話,剛一落座,他便憂心忡忡地道:“那位爺忽然到訪,吓得我一愣一愣的。少東家可知他來意?”
“只有好意,你只管把心放下。”葉知許見他心安不少,笑盈盈說了昨日扯謊一事引起的崔氏、崔定初的反應。
沈誠思忖片刻,眉頭緊皺,“他們這樣在意,到底是為少東家打算,還是觊觎您的錢財?主要是您扯的謊在人聽來,您自己都不在意每年拿多少銀子,對不對?”
“就是說呢。”葉知許颔首,真假參半地道,“所以接下來,我要弄清楚這兩個人的意圖,焰公子答應相助,也少不得勞煩你。”
“這算是分內事,錢財要是被有心人算計了去,我們四個也愧對老東家的在天之靈。”沈誠一面說一面斟酌着,“要派人見我,不外乎是刺探虛實,想用官宦門第壓我。”他諷刺地笑了笑,“那還真沒用,能吓着我們這些人的,只有走了的那位爺一類的人。”
葉知許莞爾。
念及扶焰,沈誠雙眼一亮,“焰公子不在也罷了,既然在,我能不能借他的勢狐假虎威?”
葉知許爽快點頭,“行啊,已經打好招呼了。”反正崔氏也不敢跟老太爺說這些,停了停,又道,“有沒有頂級的廬山雲霧?我想備一些,送給焰公子。”
“有,有。”沈誠有點兒驚喜交加的意思,沒想到少東家這麽上道,還懂得做人情,只是——“公子喝茶沒什麽講究,不如也一并備幾種別的上品?”
“也好。”葉知許道,“這些要不要算作我的開銷走賬?”
“少東家說哪兒去了?”沈誠笑道,“與漕幫結善緣,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事,尋常倒是總想送禮,苦于找不到門路。您就別顧忌這些了,往後曉得焰公子還有什麽喜歡的物件兒,只管吩咐。”
葉知許笑着說好,随後離開,去添置了一些衣料絲線。
扶焰那邊,辭了葉知許之後,回到在泺城的別業,進到書房,倒了一杯酒,把尋找女子的事交代給心腹阿四。
阿四應下,轉頭吩咐下去,又折回來,望着扶焰若有所思,“到這會兒我也想不明白,您為什麽要幫那位大小姐?就因為她生得美?”
扶焰一邊眉毛挑了挑,随後卻道:“對,因為她好看。”
阿四忍着沒撇嘴,卻知道再問下去也白搭,不如省省力氣,說起找那名女子的事,“崔定初名下共有兩個莊子、三個別院,只要人在,今晚就能有回信兒。”
“越快越好。”
阿四欲言又止。
“說。”
阿四小聲道:“就算您百年不遇地起了見美人的心,也不用摁着一種相貌的人見吧?”
“說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扶焰一樂,喝了一口酒,“但你這麽想也行。”
行個鬼呦,阿四腹诽着,想用這種話激得您老人家說句正經的罷了,哪知道壓根兒沒用。他晃了晃頭,“不跟您上火了,我帶幾個人去查探,說不定就能撞上。”
扶焰說行。
郁悶的阿四沒想到,自己真的算是很容易就見到了那名女子,悄悄窺視了一陣,後背竟有種涼飕飕的感覺。
女子身在崔定初名下城西那所別院,容貌與葉知許有七分相似,下人稱她索小姐。
令阿四驚異的是,索小姐的一舉一動竟與葉知許相同。要細看之後,才會發現她的優雅從容趨于表面,而非自幼成習。
此外,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就像是人患了什麽病症落下了病根兒。
崔定初與葉大小姐有婚約,別院裏卻養着這樣一個女子……阿四清楚,現在要琢磨的不是自家公子的心思,而是崔定初的企圖。
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但與傾城美人有七分相似的真不那麽好找,崔定初偏就找到了。要說索小姐的舉動不是刻意模仿,打阿四一頓他也不信。
阿四留下人日夜盯梢,自己火急火燎地回去見扶焰,細說了見聞。
扶焰道:“給葉大小姐傳話。要是她當下拿不定主意,明日午後到璞玉齋與我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