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烏龜
第29章 烏龜
# 029
午後的陽光曬得人犯懶, 司越珩吃飽了就不想動,他本來也不好意思讓周媽媽他們做完飯還要收拾,但周媽媽擔心他的手不讓他幫忙。
他就指着穆從白, “去洗碗。”
穆從白現在基本就是他叫做什麽就做什麽, 周媽媽倒也沒不讓他洗,只是他洗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幫忙,還停地誇:“小白真是聽話, 不像周嘉盛!小時候讓他做點事他都要翻上天,現在更是天天懶得像條蛇只會躺着。”
“我還在這裏, 您老人家造謠能不能等我不在的時候?”
周嘉盛坐在外面的餐桌邊, 悠閑地剝穆從白路上沒吃完的蓮蓬。
穆從白本來他一碰就要豎毛搶回去, 但司越珩說要懂得分享,小崽子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反正露了個大方賞他表情給他了。
周媽媽看着他的樣子越加嫌棄,“我造你什麽謠了?小時候讓你剝玉米,你拿去給越珩騙他是剝來喂魚的, 讓越珩一個人剝了半天, 然後全倒塘裏了。”
周嘉盛回想起來拍桌大桌,往旁邊的司越珩看去,“這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給你倒去喂魚的。”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偷懶騙他給你剝,他會倒塘裏!越珩現在還肯理你,你真該偷着樂, 要是我見你一次打一次。”
周媽媽數落完向司越珩确認,“你說對不對,越珩?”
司越珩不想聽他小時候的傻事, 朝周嘉盛瞥了一眼, 不好意思地幹笑, 結果發現穆從白捉着一只碗向他看來,然後眼神如刀地紮向了周嘉盛。
他覺得穆從白和周嘉盛的仇是解不了了,把穆從白的蓮蓬搶回來,對周嘉盛說:“嘉盛哥,你該去上班了。”
“小宋不也——”
周嘉盛說着看了一圈,發現小宋早不見了,後面的話改成了,“上班還這麽積極,他有什麽問題?”
“我看你才有問題!上班不積極,找女朋友也不積極!”
周媽媽收拾出來,剛舉起手還沒打過去,周嘉盛倏地跑了。
周媽媽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嘆氣,“唉,他都30歲了,不找女朋友就算了,整天這樣吊兒郎當以後怎麽辦啊!”
司越珩覺得周媽媽完全多慮了,周嘉盛不過在他們面前這樣而已,安慰道:“你別擔心了,嘉盛哥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打算?他打算打一輩子光棍!”
周媽媽嫌棄地說:“上個月還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在城裏單位上班的,家裏開飯店,姑娘長得也好。結果……結果他跟人姑娘聊了沒兩天,把人氣得罵介紹人。”
司越珩想了想,覺得周嘉盛的嘴确實很氣人,剛要安慰,周媽媽話鋒一轉,“你同學朋友什麽的,有沒有合适他的,給他介紹一下。”
“啊——”
司越珩張着嘴僵住了,然後謊稱有電話,“舅媽,我去接個電話。”
他拿起手機不管周媽媽還要說什麽,一路跑到了外面,結果看到周嘉盛還在大門口,靠着門邊的樹點了一根煙,見到他朝他瞥了一眼。
他沒見過周嘉盛抽煙,一直以為他不抽,走過去周嘉盛就掏出了煙盒問:“抽嗎?”
“不。”司越珩向周嘉盛打量過去。
周嘉盛上了大學的事他不知道,但在高中時常常有人給他寫情書,周嘉盛看也不看直接扔了。
他好奇地問,“嘉盛哥,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
周嘉盛一口抽完剩下的半截煙,把煙頭滅了用腳藏在路邊的石頭底下,然後說:“談過。跟男的。”
司越珩驀然怔住,定眼看着周嘉盛,滿眼震驚。
周嘉盛瞥着他問:“怎麽,你恐同啊?”
“不是,只是沒有想到。”司越珩花了幾秒接受,有些理解地問,“那舅媽他們?”
周嘉盛瞥了他一眼,走出去背着他揮了下手,“我去上班了,這次敢去告密,小心我揍你。”
司越珩怔在了原地,頭一回思考起了關于愛情與婚姻的問題。
他16歲前,腦子裏只有上山下河,捉魚摸蝦,連青春發育那會兒都囫囵吞棗過去,什麽也沒想。
16歲後,他在忽然劇變的環境裏不斷鞭策自己,讓自己變得優秀,變得得體,變得不再被父母嫌棄,最後他變成了一個冷漠的機器,無視了防礙他學習的所有事情。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要愛上什麽人,要和什麽結婚,哪怕聽着周媽媽天天念叨周嘉盛,他也沒有細想過那與他有什麽關系。
在他的印象裏,周嘉盛雖然有時很欠,但一直是可靠的人,他小時候零花錢多被同學當成冤大頭,花他的零花錢還背後罵他傻兮兮。被他聽到生氣地去理論,結果反被對方罵哭了,說他爸媽只要弟弟不要他。
周嘉盛聽他哭訴完,和管對方才多大,拉着他去把人打了一頓,對方家長找來也一點沒怕,反倒要他們還錢。
這事最後怎麽樣他不記得了,但從那時起周嘉盛在他眼中就無所不能,哪怕到他也沒有想到過,周嘉盛會有解決不了的麻煩。
可是在他們他們這樣的小鎮,應該很難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周媽媽和周父也不會理解。
而他第一次真實地意識到,原來真的有同性在一起這回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司越珩的首次愛情與婚姻的思考被打斷,甚至被吓了一個激靈,拿起手機看到不是穆祺朝的號碼,他倏地松了口氣。
打電話的是鎮上的家具店老板,告訴他訂制的書桌和衣櫃做好了,什麽時候能去安裝。
司越珩不确定穆祺朝什麽時候會來,想了想回答:“先定明天下午,如果我有事到時再跟你說。”
老板很理解地回:“沒問題,我來之前給你打電話。”
收起手機司越珩在門口又站了一會兒才回去,周媽媽和周父已經把到處都收拾幹淨,穆從白不知道又做了什麽,周媽媽又一個勁地誇他能幹。
穆從白沒什麽反應,看到司越珩進來才彎起眼睛,露出了被誇的高興,朝他跑過來。
下午周媽媽和周父還要幹活,叮囑了他們幾句就走了。
司越珩送完他們,想起在醫院裏存下的髒衣服,于是去洗衣服。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洗衣服的事就從穆從白變成了他,不過每次他洗的時候,穆從白總在旁邊幫忙,兔子一樣圍着他蹦來蹦去。
洗衣機開始工作,司越珩就讓穆從白去看今天買的書,穆從白乖乖去沙發裏捧起了一本書。
司越珩過去看到他看得認真,好奇翻起封面看了一眼,果然是那本稻田養殖小龍蝦。
他覺得稻田養不了小龍蝦,不然收稻子的時候沒有敢下田。
“叔叔,你也要看嗎?”
穆從白讓出了位置,意思是讓司越珩和他一起看。
司越珩并沒有興趣,反問他,“你為什麽喜歡看這種書?”
之前看農業節目還可以說是打發無聊時間,但看書就顯得認真了許多。而且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小孩愛看這種書,
穆從白回盯着他半晌,終于回答:“因為在這裏這些是最容易賺錢的,我想給叔叔賺錢。”
司越珩完全沒料到他竟然考慮到了這些,一邊感動,一邊想不愧是姓穆的,從小就有商業頭腦,他從來沒有想過因地制宜地賺錢。
他湊近瞟了瞟內容,算不上很難懂,他還是懷疑地問:“你能看懂嗎?”
穆從白反過來懷疑地看他,意思像是在說難道他應該看不懂。
“沒事,你繼續看。”
司越珩覺得能不能看懂也不重要,認同了穆從白的興趣,“等你長大了當個養殖專業戶也不錯。”
穆從白沒想過長大做什麽,只是想怎麽賺錢,他輕咳了聲嗽,視收回書裏認真地繼續看起來。
司越珩聽到他咳嗽,坐到沙發的另一邊拿起手機,想要不要在市裏的醫院挂個號。
最後他還是放下,決定等穆祺朝來過後再挂。
周父不知道和穆從白有了什麽靈犀,穆從白書沒看幾頁,他捉了一只小烏龜來。
司越珩見了問:“二舅,你哪裏來的?”
“剛才在田裏捉的,小東西從荷塘爬起來涼快,我捉了只最小的。”
周父說完自己去在司越珩爺爺的農具間裏,找出了一個以前用來養成睡蓮的陶缸,本來是放在茶室的茶桌上,所以也不大。
他洗幹淨把烏龜放進去,還往底下放了幾顆鵝卵石,最後拿給了穆從白。
穆從白看着不到他手一半的小烏龜,莫名地看着周父。
“你不喜歡?”
周父覺得他沒理由不喜歡,“越珩小時候就最喜歡養這些小東西了,雖然常常養沒了。”
司越珩不明白為什麽好好的說話,都非要提一嘴他小時候。
穆從白向他看了一眼,終于有了興趣,接過來說:“謝謝二舅爺爺。”
周嘉盛還不會走路就很皮,所以周父一直都喜歡小時候乖巧好哄的司越珩,現在看到穆從白,比起小時候的司越珩還要乖,他忍不住笑起來。
“你們玩吧,我田裏還沒弄玩。”
周父就是來給穆從白送小烏龜玩的,走了之後穆從白捧着陶缸放到院子的石桌上,他趴在旁邊盯着缸裏的烏龜,石榴樹被風吹得枝頭搖曳,光影晃在他頭頂。
司越珩坐到他旁邊,撐着下巴盯了盯烏龜,又盯了盯專注的崽子,“你在看什麽?”
穆從白擡起視線認真地問他,“叔叔,我可以剝開烏龜的殼看看它裏面嗎?”
司越珩被他的問題吓到,隔了片刻才說:“掰開它的殼,它就會死的。”
穆從白仍舊盯着他,似乎對他的話不能理解。
司越珩不自覺坐直起來,嚴肅地問:“你不在意它會不會死,對嗎?”
穆從白還是不說話,眼神沒有認同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他不由地沉下眼,穆從白卻忽然笑了,像是想明白了什麽,反問他,“叔叔希望它活着嗎?”
什麽叫他希望活着?
司越珩沒明白,穆從白卻保證地說:“我會好好養它的,不會讓他死。”
其實對于小時候的記憶,司越珩還沒有旁人記得清楚,他不記得那時他為什麽會養,也不記得養到後來怎麽樣了。
但是他覺得穆從白想的似乎和他那時不一樣,他思慮了半晌說:“既然你要養,就給它取個名字吧。”
穆從白歪了歪腦袋,滿眼的不明白,“為什麽要取名字?”
“你不是也有名字?”
司越珩思索着要怎麽解釋,“有了名字它就不是随便的一只烏龜,它對你來說就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重要的。明白了?”
他說完盯着穆從白,不知道崽子明白了沒有,但過了半晌穆從白突然說:“那叫它叔叔。”
“啥?”
司越珩腦子裏跳出來一排問號,怎麽就要叫“叔叔”,那他是什麽?
他問穆從白,“你是把烏龜當叔叔,還是我當烏龜了?”
穆從白眼神沉沉地對着他,将他剛才的話用了一種慎重又認真的語氣說出來。
“因為叔叔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重要的。”
司越珩心裏面如同有一扇門,被這一句話敲響了,然後他把門打開看到了穆從白。
穆從□□致的眼睛望着他問:“叔叔不行嗎?”
“不行,你的叔叔只能有我一個。”
穆從白并沒有顯得多失望,反而笑了笑,又轉着腦瓜想了半天,“那、叫嬸嬸。”
除了叔叔就是嬸嬸?
司越珩哭笑不得,指着只有他一截手指大的小烏龜說:“你管我叫叔叔,叫一只烏龜嬸嬸!你是想讓我和這只烏龜結婚?”
“這也不行?”
穆從白露出取名字真難的表情,司越珩還嚴厲地告訴他,“當然不行。你的叔叔要和別人結婚了,你才能叫那個人嬸嬸,嬸嬸不是随便誰都可以叫的,知道嗎?”
“知道了。”穆從白看起來像懂了地點頭,然後又問他,“叔叔你結婚了就會生小孩嗎?”
司越珩受不了這崽子的聯想力了,可看到穆從白那仿佛擔心父母生二胎就不要他一樣的眼神,他捏起了穆從白的嘴說:“生什麽孩子,光養你我就要傾家蕩産了。”
穆從白滿意了,他被捏着嘴,口齒不清地回:“你把我媽媽的镯子拿去賣了,媽媽說那個可以賣很多錢。”
司越珩不想和崽子扯這些,把他的腦袋轉過去對着烏龜,“名字還沒起好。”
穆從白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想出來,“叔叔你取吧。”
司越珩也覺得再讓他取,說不定能叫到爺爺奶奶去了。
盯着那只傻愣愣在石頭上亂爬的烏龜,他考慮了兩秒忽然決定,“就叫小小白。”
穆從白懷疑司越珩是在說他是烏龜,不過叔叔取的,他高興地回答:“就叫小小白!對叔叔來說我也是獨一無二,特別重要的,對嗎?”
司越珩假裝沒發現他擅自改了詞,敷衍地回:“嗯。”
之後的整個下午,穆從白不研究怎麽養殖小龍蝦,變成了考慮怎麽養烏龜,但沒書給他看,司越珩就把閑置的平板找給他,教他怎麽在上面找書。
穆從白捧着平板,安靜地研究了半天。
太陽開始西落的時候,司越珩一個瞌睡打醒,伸起懶腰發現自己把穆從白的腿當了枕頭,穆從白還哄他似的一只手拍着他臉。
他把崽子的手扔開,起身考慮起晚上吃什麽。
經過這段時間的鍛煉他的手恢複得比預想的快,基本能正常活動了,他覺得應該正式向穆從白展示下他的廚藝。
就在他去廚房冰箱查看有什麽菜的時候,大門外面響起了汽車引擎的聲音。
他以為是周嘉盛又把車開過來,但沒聽到周嘉盛的聲音感覺不對,于是走出去。
大門外面的公路整齊停了三輛一模一樣漆黑的轎車,锃亮的車身反着西落的太陽,顯得金光燦燦。
車前後都引來了人圍觀,司越珩站到了大門口,前後的車門才打開,下來兩人站到了中間那輛車的門邊。
接着,後座的車門打開,車裏坐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沒有下車,只是往着司越珩的方向轉去了視線。
司越珩瞬間如同被定住了身,男人身上散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氣勢,讓他怔在那裏無法動彈。
這時,男人終于從車裏邁出長腿,扯了扯袖扣跨步走到司越珩面前。
他比183的司越珩還高了半個頭,瞥下了視線微微噙起笑意開口。
“你好,我是穆從白的父親,穆戎霆。”
司越珩仰起了臉,穆戎霆的雙眼仿佛攫住他,強迫與他對視。
觸到他的視線,穆戎霆嘴角的笑變得明顯,帶起一股玩味的口吻說:“你聽說過吧?”
作者有話說:
穆小狗子:叫烏龜嬸嬸。
穆大狗子:叔叔,我想當我嬸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