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山上淅淅瀝瀝地下着小雨,一個手挎竹籃,身着藍底白花襖裙的小媳婦兒快步跑進路邊的涼亭避雨,從竹籃裏拿出一張棉巾擦了擦臉上的水。
小雨下個不停,墨綠色的松林上籠罩着一層輕紗似的白霧。周圍的山坳濕漉漉的,回蕩着細細碎碎水滴墜地的聲音。
忽然,濃濃的霧氣中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鈴铛聲。
小媳婦兒微眯雙眼,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沒多久,就看見了來的人。
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少女,精致的五官,瘦削的身段。身上穿着極不協調的紅衣綠褲,歪戴着一頂棕紅色毛呢帽,及膝的烏亮頭發搭在肩頭,泛着幽幽藍光。手裏拿着一頂白雪紅梅烏骨傘,腰間挂着一個酒葫蘆。斜坐在一頭灰毛老毛驢背上,看着山間翻滾的雲,微勾嘴唇,嘴裏哼着纖夫小調。一只黑黃相間的蝴蝶像是有靈性似的,繞着她上下翻飛。
極美麗的人,穿着極不協調的衣服。事出反常必有妖,而妖物最喜歡索命。
小媳婦兒摸着腰間的匕首,警惕地看着少女
一人一驢很快走到涼亭前,老驢停住了,脖子上的鈴铛聲也嘎然而止。
拎起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米酒,少女滿足地吐了口氣,看着連綿不絕的群山,贊嘆道:“走山路還是騎驢舒服,步子穩啊。”扭頭,用她水盈盈的眼睛看人,“要追上你可真不容易,胡大嫂,不對,我應該叫你唐四娘。”
唐四娘,又名“螳螂”四娘。專設美人局,先找個窮光蛋嫁給對方,再慫恿丈夫惹事與人鬥毆,然後悄悄殺掉丈夫,訛人錢財,最後卷款潛逃。
看出少女身上并無習武人的氣息,唐四娘捏着匕首的手一松,笑了:“姑娘,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雨大了些,周圍的雨霧也濃了些。那只黑黃相間的蝴蝶飛到傘下,停在少女的帽子上。
而少女頭一偏,輕聲道:“那天我們撞了一下,我趁機在你身上下了點東西。”
唐四娘有些吃驚:“迦羅蝶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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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傳說已經失傳的罕見追蹤術,傳說只要身上沾了一點伽羅蝶粉,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都會被伽羅蝶找到。
少女笑眼彎彎,不停地點頭,活脫脫一只狡黠的狐貍精:“答對了,有見識。”
唐四娘再次捏緊匕首,問:“你是什麽人?”
少女清脆地回答:“漕幫南歌。”
唐四娘脫口而出:“玉面狐貍?”
其實南歌名氣不大,但她生得美,有人誇她是江湖第一美人。唐四娘是女人,還是個漂亮女人,所以她記住了另一個漂亮女人的名字。
南歌糾正她:“不對,是才貌雙絕智多星啦。”
“玉面狐貍,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我無意與你哥哥玉面閻君為敵,你要是放過我,這次卷走的錢我分你一半。”為表誠意,唐四娘從竹籃裏拿出一包銀子放在地上,“幫我向你哥哥帶個好。”
放下葫蘆,南歌伸出一根手指朝她晃了晃:“不可以哦,我跟你說過的,那是我的地盤,在我的地盤騙完就走,沒那麽容易。要麽留下所有銀子給胡大娘養老,要麽銀子和人都留下。”
手無縛雞之力的臭丫頭,要不是她哥哥名聲在外,早被人拆骨入腹。什麽玉面狐貍,呸!真以為別人怕她?不識好歹的東西。
唐四娘冷笑了聲,抽出腰間的匕首,用箭一般的速度猝不及防沖向南歌。可剛擡腿,一團白霧蛟龍似的朝她襲了過來。她猛地剎住步子,一個翻身後退。
可那白霧像有生命似的追了上來,待白霧靠近她才看清,那哪是白霧,分明是無數條細細的透明絲線。
她轉身去砍,火星飛濺的瞬間,手臂被絲線纏住,接着絲線像蛇一樣裹住她的身體将她拽倒在地。透過絲線的縫隙,她看見南歌擡着右手,唇邊銜着笑,緩緩彈動着手指。食指和中指上,兩枚古銅色的戒指慢慢轉動着,無數絲線從戒指中伸出,像是有生命般的上下翻飛。
被絲線緊緊勒住的唐四娘絲毫動不得,胸膛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她努力呼吸着,用嘶啞的聲音問出聲:“這是……什麽武器?”
南歌洋洋自得地笑,臉上寫滿了小人得志:“我這戒指叫兩弦線,是我自己按照《風雷機關術》裏面攝魂戒改造來的,今天第一次用,非常順手。”
她是不會武功,但她可以設計出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媲美罡氣的厲害武器啊。她越說越得意:“等我計算出十弦線的造法,我比我哥還厲害。”
可話音剛落,一枚戒指“咔嚓”一聲,裂成了兩半。
南歌臉色一僵:“哎呦喂……”
随後,沒等她反應過來,“砰”的一下,另一枚戒指也跟着裂了開,細小的齒輪紛紛往外蹦。
感覺到身體瞬間一松,唐四娘飛快地扒開身上的絲線,整個人騰空而起,腳尖在地上一點,刀尖徑直襲向驢背上的南歌。
南歌看都沒看她,将傘往前方一擋,傘骨微微一轉,數根細碎的銀色小針沖破傘面,鋪天蓋地朝唐四娘壓過去。
唐四娘只來得及擡起雙臂護住臉。
“啊……”一聲慘叫後,唐四娘墜地。
她的手心手背多了好幾個血點子,身體也迅速麻木,氣得她破口大罵:“下毒的小狐貍精,又陰又損,不要臉。你還有什麽邪門招數,有本事全使在你奶奶身上啊。”
兩弦線第一次使用就碎裂,證明設計有誤。她是才貌雙絕智多星,可這次做出來的是什麽玩意兒?真沒面子,南歌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聽到唐四娘這麽說自然願意滿足對方的要求。
她抓起酒葫蘆順手一砸,正好砸中唐四娘的額頭,對方哼了聲就暈了過去。
“我還有我哥的酒葫蘆,鐵質的。”她好心解釋。
牽着小毛驢,毛驢上駝着捆得跟粽子一樣的唐四娘,南歌回到了石階城的亂墳崗。
胡大娘和一群胡家的親戚,還有一些看熱鬧的人都等在那裏。南歌拍了拍老驢身上裝銀子的包,對衆人道:“胡大娘的養老錢我拿回來了,誰要是不長眼想奪,就是得罪我漕幫才貌雙絕智多星南歌。”
然後她在老驢屁股上拍了一下,老驢駝着唐四娘朝那群人走去。
唐四娘行了不義之舉,別人自然也能用不義的手法回敬她:毆打,侮辱……
沒有律法的管制,任何人都有可能變畜生。
唐四娘吓得渾身打哆嗦,努力翹起腦袋看着南歌,苦苦哀求:“姑娘別把我交給他們,我願為姑娘肝倒塗地,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他們會殺了我的,我不想死。”
南歌不再看她,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難道胡家大郎就想死嗎?”
仇人見面眼兒紅。
“賤人!還我兒命來!”胡大娘大罵一聲,舉起剪刀,率先朝唐四娘沖了過去。
身後的哭喊聲求饒聲異常刺耳,南歌充耳不聞,她邊走邊看着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語:“是哪裏出了問題?計算有誤?材料使用不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