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公孫雲卿幫舒姑娘主持完喪事,同她一起走出山口,就看到南歌站在不遠處,凍得佝肩聳背,鼻尖子紅紅的,正瞧着他笑。
已是初秋,四周刮着嗚嗚的冷風,她身上穿着單薄的粉紅色長裙,裙擺上下翻飛,單薄的身體像是要被風刮走似的。
公孫雲卿趕緊走過去,責備道:“這地方不幹淨,你來做什麽?”
南歌似笑非笑:“大善人,我說你這幾天怎麽見不到人影,原來忙着英雄救美。”
平時她胡言亂語倒也罷了,這個時候當着舒姑娘的面,說這些話實在不妥。
公孫雲卿急忙解釋:“我實為幫人,并無其他心思。”
“阿嚏……”南歌打了個噴嚏,抽抽鼻子,“把你的披風給我,我冷。”
公孫雲卿沉了臉,解開披風披在她身上:“怎麽不多穿幾件衣服?莫不是想故意凍病?”
不怪他這麽想,實在是因為南歌太愛演戲了,還總演一些嬌滴滴弱不禁風的角色來引起他的注意。
可這次南歌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她辯解:“我哥不在家,我不知道該穿什麽。”
她說的是真話。
她自認才貌不差,可她也有缺點,比如,懶。
用她哥哥楚離的話說,她在家裏懶得像條“蛆”,十指不沾陽春水,也就偶爾熬熬粥,掃掃地。平時家裏的家務活都是楚離幹,就算楚離要遠行,也會事先幫她搭配好要穿的衣服,再給周圍的鄰居們一筆錢,托鄰居給她洗衣做飯,以防她這條懶“蛆”餓死。
今年秋天來得快,楚離臨走前沒給她搭配好厚衣服,看着滿滿一櫃子厚衣衫,她實在不知道該穿哪件,幹脆就不穿了。
公孫雲卿可不慣着她,冷着臉直接開訓:“怎麽能不知道,拿一件厚衣服穿上就好,明天出門不許穿這麽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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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點點頭,拉起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走吧,這地方怪滲人的。”
這時,舒姑娘“撲通”一下跪到地上,磕了幾個響頭:“公子,奴家舉目無親,無家可歸。求公子收留,奴家願意為奴為婢,報答公子大恩大德。”
這世道,一個少女孤零零地流落在外,等于把一盤鮮肉放在垃圾堆旁喂蒼蠅。那就收她進府做個丫鬟吧,這麽想着,公孫雲卿正要開口,南歌搶先問:“你多大了?”
“十六。”舒姑娘怯生生地答。
“不小了,姑娘,我給你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南歌似笑非笑。
公孫雲卿忙問:“你要幹什麽?”
“幫她找落腳的地方啊。”南歌斜瞥了他一眼,目光轉了好幾轉,“怎麽,見她楚楚可憐,動了別的念頭,舍不得了?”
聞言,公孫雲卿氣不打一處來:“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南歌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好,你是君子。君子同學,我好心幫她找落腳的地方,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要是不放心,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去,以防我把她賣了。”
她都這麽說了,君子公孫雲卿哪能再反對。
南歌和舒姑娘同乘一車,公孫雲卿騎着馬,幾人一起回了城。
按照南歌說的路線,一行人到了一座小院子前。
南歌敲了敲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開門的是高大威猛的漢子,黝黑發亮的皮膚,一臉絡腮胡子。
見到南歌,漢子咧嘴笑了起來:“南姑娘,有什麽事?”
南歌走進院子,背着手四處看了一圈,見院子裏搭着一個瓜棚,上面挂着累累黃瓜和絲瓜,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林大哥,你日子過得不錯。”
“姑娘說笑,對了,三把頭還沒從臨海回來嗎?”
“我哥還得過段日子才回家呢。”南歌突然問,“林大哥,你要老婆嗎?”
漢子一愣:“啊?”
“你想娶老婆嗎?”南歌又問。
都說三把頭家的南姑娘性格古怪,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哪有女孩子問別人這個問題的,難道她想嫁給自己?不對,聽說南姑娘和三把頭是娃娃親,不可能嫁給自己。那麽,南姑娘是想給自己做媒?
漢子的臉騰的紅了起來,他抓着衣角,羞嗒嗒地低着頭,扭捏道:“想,想啊。”
聞言,南歌大步流星走出門,拉着舒姑娘的手腕将對方領進了院子,給兩人介紹:“這位,漕幫第三舵的甲長,林大曲。這位是上水鎮的舒姑娘。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我給你們保個媒,就讓你們成一家,好好過日子。”
舒姑娘哪裏見過這種陣勢,早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緊随其後走進院子的公孫雲卿更是氣得差點背過氣去:“胡鬧,別人的婚姻大事豈容你兒戲?”
南歌向來行事乖張,可公孫雲卿覺得她本性不壞,但此刻南歌的所作為簡直令人發指。
“你是忌憚舒姑娘與我太親近,所以報複她,對吧?南歌,你太讓我失望了。”公孫雲卿憤憤地指責完,上前一把扯着舒姑娘就往外走。
南歌眸光一黯,也不追兩人,只是抱着雙臂懶洋洋地說:“我沒那麽小心眼兒,非要人家去你家,簽了奴契做奴婢,今後随意配小子才叫正經?嫁給林大哥做正牌大娘子多好,有屋有地,這才叫正經落腳處。”
公孫雲卿加快了步子,頭也不回地反駁:“漕幫人士,下九流之徒,把好好的姑娘許給這種人,還說你不是想報複?”
聞言,南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偏偏林大曲湊過來添油加醋:“南姑娘,這小子把你也罵了,真欠揍。”
公孫雲卿嘴巴不饒人,但他是個大好人。南歌不以為意,“他一直這樣想,沒關系。”
因為憑空吃醋,南歌就想毀了人家姑娘一輩子,存了這樣的想法,公孫雲卿這次真生氣了。吃飯時躲着南歌,平常看到南歌也裝着沒看見,不管南歌怎麽讨好都不給南歌一個眼神。
沒了公孫雲卿,生活也沒了樂趣,南歌追着對方道了幾天歉無果,只覺得百無聊賴,每天放學後就獨自上街閑逛,有時還喝點酒,借酒消愁,反正楚離不在,也沒人管得了她,她肆無忌憚……
這天她胡亂穿了身紅色小衫,綠襖裙,頭上歪着着一頂棕紅色毛呢帽,一手拿着羊肉串,一手拎着一壺米酒,吊兒郎當地站在路邊看雜耍。忽然,胡大娘猛地撲到她腳邊,死死抓住她的腳,擡頭淚流滿面地看着她:“南姑娘,南姑娘,老婆子我有眼不識泰山啊南姑娘,沒聽南姑娘提醒,現下我兒慘死,求南姑娘為老婆子做主啊……”
周圍的人迅速閃到旁邊,好奇地看着她們。
“抱歉,我不管閑事的。”南歌想也沒想,踢開胡大娘,拔腿就走。
胡大娘卻再次撲了上來,像抱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一把鼻涕一把淚,咬牙切齒地說:“求南姑娘為我兒報仇,老婆子身無分文,只有一條命,此生願為南姑娘當牛做馬。南姑娘要是不管,老婆子定要每天去南姑娘家門口燒香咒人。”
“呀嘿,大娘,我很壞哦,你放手哦,不然對你不客氣喽。”被胡大娘抱得腰杆痛,南歌把酒和肉串舉得高高的,使勁掙紮。
可孤注一擲的人,哪那麽容易好掙脫?總算體會了一把平時公孫雲卿被自己糾纏時的感覺,南歌嘆了口氣。放軟了聲調:“你放手,跟我來。”
見她終于松了口,胡大娘喜極而泣,放開她的腰,跟在她身後走到河邊僻靜處,跪下一個勁兒磕頭:“謝謝南姑娘,我給你做牛做馬,謝謝南姑娘……”
南歌低頭看着她,臉上吊兒锒铛的神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眸光淡淡的:“我不要你當牛做馬,我要你一直開着砂鍋攤子,每次我來吃粉,你要給我多加一勺蝦米,你可能做到?”
胡大娘愣了一下,随即瘋狂點頭:“能做到,能做到的!”
聞言,南歌微微一笑,直起身:“給我牽一頭老驢來。”
“啊?”胡大娘又愣住。
“驢,”南歌解釋,“‘呃啊呃啊呃啊’叫的那種驢,老驢。”
“好,好。”胡大娘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麻溜兒地爬起身找驢去了。
待她走遠,南歌右手一翻,手上多了一只黑黃相間的小蝴蝶。
“去……”她輕聲命令。
小蝴蝶抖了抖翅膀,堅定地朝着一個方向飛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