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尚德書院的後山山洞中爐火通明,幾個光着雙臂的鐵匠正守着幾個煉爐賣力地鍛造武器,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于耳。
路夫子拿着一卷圖紙,腆着大肚子,在鐵匠中慢慢巡視着。
作為前任太傅,教書是副業,路夫子的主業是研制兵器。在收下愛徒南歌後,許多計算難題被他倆聯手攻克,他的研究突飛猛進。
穿過長長的山洞和重重機關,南歌走進去,将碎裂的兩弦線遞到路夫子面前:“夫子,兩弦線壞了,承重力不夠。”
路夫子冷笑一聲:“早告訴過你,不要沉迷于這些上不了臺面小把戲。世上只有幾縷天蠶絲,就算你算出十弦線造法也造不出幾套十弦線,不實用。”他從旁邊拿起一把弩,“諾,看看新造的弩,威力可穿過護甲,等箭頭材料的配方明确便可量産,到時候我丁越國的鐵騎定要踏平燕臨國的國都。”
南歌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臉:“可是夫子,丁越國的鐵騎為什麽要踏平燕臨國國都?”
鐘夫子向她解釋:“燕臨國太後流放了大皇子,和姘頭一起擁立體弱的二皇子為帝,禍亂朝綱。”
南歌還是不解:“但那是燕臨國自己的事啊?丁越國占了燕臨那麽多國土,名不正言不順。”
鐘夫子兩眼一瞪:“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別忘了你是丁越國人。”他把手裏的卷宗扔到南歌懷裏,“去,把淬水的配比算出來。”
南歌抱着卷宗轉身,嘀咕了一句:“誰知道我是不是丁越國人,切。”
她從記事起就跟哥哥一起流浪,哥哥也沒說過她是哪國人。
這嘀咕偏偏被路夫子聽見了。
“歌兒……”路夫子突然叫住她。
“夫子,還有什麽事?”南歌停住腳步問。
“你不是喜歡雲卿嗎?”路夫子笑道,“只要造出破甲弩,老師就奏請皇上替你和雲卿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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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一愣:“我和公孫雲卿,指婚?”
“對,優秀的弓弩設計師是無價之寶,只要你協助老師造出破甲弩,定能嫁入公孫府。”
聽路夫子說有辦法讓公孫雲卿娶她,南歌一點不興奮,想讓公孫雲卿做情郎是一回事,嫁給公孫雲卿又是另一回事。她才不想嫁進公孫府呢,和哥哥在一起多自在,她才不會離開哥哥。
沒看出她心生嫌棄,路夫子繼續道:“你這陣子就住在書院,造出破甲弩前不要回家。正好,你哥最近不在家,住書院安全。”
南歌感覺心塞。
呆在自己家,想躺就躺想睡就睡,餓了有鄰居送飯,衣服髒了送到鄰居家洗,生活多安逸。她幹嘛要住書院,每天埋頭計算,又不自在又累。
“不用,夫子,我不習慣睡外面的床。”她拒絕。
路夫子冷了臉:“好啊,那你走吧,以後不用再來書院上學了。”
她雖然不考狀元,可跟着路夫子學東西造東西挺開心的,再說,要是離開書院她怎麽和公孫雲卿一起玩?一聽說要被趕出書院,南歌妥協了:“別啊夫子,要是把我趕出去,您還從哪找我這麽聰明的學生?我住進書院就是了。”
路夫子捋捋胡須,眼神晦暗不明。
南歌是他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百年難遇的數術機關天才,今後一定能在兵器制造和機關術方面青出于藍勝于藍。這樣的人一定要為丁越國所用,如果她不願意,那就用公孫雲卿哄,或是殺了她哥哥讓她無人可依,又或是強迫……
如果這些都不行,那就毀了她,反正不能讓她落到別國手裏。
不過,撇開大道理不談,能教出南歌這樣出色的學生,路夫子覺得很驕傲。
“把那堆數術算完,老夫就幫你瞧瞧你的二弦線。”他道。
“好的,夫子。”南歌不情不願地應了聲。
夫子雖然重用她,可總要求她做這做那,公孫雲卿又總不給她好氣……
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她想哥哥了。
好幾天沒看到南歌,公孫雲卿有點不安。
終于,這天他和司隆一進教室,就看到南歌歪在桌子上睡覺。
公孫雲卿坐到她身邊,關切地問:“這幾天你去哪了?”
南歌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先別訓我,讓我睡一會兒。”
她畫了一晚上的圖,頭昏腦漲。
公孫雲卿和司隆俱是一驚,只見南歌頭發亂得像雞窩,胡亂斜插着一根木簪子,臉色蠟黃灰暗,兩個濃濃的黑眼圈。手指甲長長的,指甲縫裏全是泥,好久沒修剪過的樣子。穿着身暗紅色衣裙,領口和袖口油膩膩的,糊滿了泥。
公孫雲卿哭笑不得:“你哥是不是還沒回家?你也不小了,總不能一直讓你哥哥照顧你吧。”
司隆捏着鼻子往後退了一步:“南歌,你馊了。”
南歌撓了撓脖子,沒好氣地說道:“走開,沒讓你聞。”
她再怎麽懶也知道梳洗,可住進書院以後,大大咧咧的路夫子哪記得照顧她?她住在幾個鐵匠隔壁,屋裏連洗臉盆和鏡子都沒有,更別提洗澡桶了,連茅廁都是同幾個男人一起共用。
每天天不亮路夫子就叫她起床,把一堆數字圖紙交給她讓她算數畫圖,一算算到深夜,連吃飯吃的速度慢了也要被訓。想回家取洗漱工具和換洗衣服,路夫子兩眼一瞪:“快算,等你哥回家你再回去。”
今天要不是她月信來了肚子疼,路夫子還不放她進學堂呢。
南歌越想越心酸,正打算向公孫雲卿訴訴苦,忽見公孫雲卿愣愣地看着門口,滿臉驚喜。
她順着公孫雲卿的眼神看過去,不禁愣了一下……
好漂亮的姑娘啊!
姑娘長發及腰,頭上绾着百合髻,點綴着幾枚珍珠碎花小發簪。一張端莊大氣的臉,兩道細細的眉,眸光溫柔似水。身深藍色的翠煙衫,披着猩紅的錦緞披風,腰杆筆直,蓮步輕移間,整間教室都彌漫開了一股股淡淡的香。
雖然不知道她的年紀,但看她眉宇間沉穩的氣質,南歌覺得這姑娘應該比自己大兩歲。
只見姑娘微笑着走進教室,優雅地在最前面的書桌邊坐下。
先前就算路夫子公開招收女學生,學堂裏也只有南歌一位女同學。偏偏南歌又徒有美麗外表,內裏是個招惹不得的女魔頭,除了公孫雲卿,其他同學都和她不怎麽親近。此刻突然來了位舉止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一衆同學興奮異常,都上前彬彬有禮地與姑娘打招呼。
南歌伸手拉拉司隆的衣擺:“她是誰?”
司隆捏着鼻子,湊到南歌耳邊飛快地說:“寧禦醫的孫女寧朵兒,新同學。”
說完又快速把頭移了開。
南歌看着寧朵兒頭上的發飾,用手撐着下巴,贊嘆了一聲:“她的發簪真好看。”
然後她支着耳朵,等着公孫雲卿向以往那樣訓她,例如“南歌,別打歪主意,不準偷!”
可等了半天沒聽到聲音,擡頭一看,只見公孫雲卿靜靜地看着寧朵兒,眼神發癡。
南歌心裏登時就不對味了,腦海裏浮出兩個詞:驚鴻一眼,一往情深。
她舉起手聞了聞自己的袖子,因混合了寧朵兒身上的香味,更加酸臭難聞。于是她壓着翻湧的醋海,擡起一根指頭戳了戳公孫雲卿屁股:“我回家洗個澡,夫子若問起給我支應幾聲。”
“好。”公孫雲卿拍開她的手,快步跑到寧朵兒身邊行禮打招呼去了,說話輕聲細語的。
南歌看得目瞪口呆,原來不是公孫雲卿性子不好,是人家不想對自己有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