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指尖一寸一寸燎原。
大火燒灼，又似浸染層林，蔓延鋪開，在耳捎，至微微敞開的襯衣領口下。
“你的臉怎麽紅了，”陳籽南感到喉嚨有點幹，像貓一樣輕輕濕潤了一下唇瓣，透着點疑惑，目光落在少年的鎖骨上，“胸也紅了。”
她自己不知道這句話的殺傷力，只是道出實情。
粉色的舌尖，柔軟的。
蘇楠視線定定。
“你看錯了。”他說。
轉身離開，毫不猶豫。擦過身時順走了她的書包。
陳籽南咯咯輕笑，跟上去踮起腳湊近他，沒臉沒皮的，“沒有你跑那麽快？”
蘇楠側開臉，躲開她的目光。
落在她眼簾裏的是，流暢的下巴線條和輪廓分明的耳朵。透着紅意。
陳籽南輕輕咽了咽口水。
這可怪不得她呀。
是他主動把耳朵露給她的。
陳籽南彎起眼睛，縱容着自己的心意，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哇，好軟。
蘇楠全身肌肉繃直，轉頭盯住陳籽南。難以再維持平靜的神色。
“啊，sorry，”陳籽南松開了手。
嘴上說着對不起，臉上絲毫沒有表現出來一丁點的愧怍，彎着她那雙圓亮的大眼睛，笑意盈盈的樣子，“是你邀請我的呀，不過你的耳朵還挺軟的。”
蘇楠又好氣又無奈，舉步往前走，過許久嘆口氣，憋出了一句，“陳籽南，你是真不知羞。”
蘇楠走得不快，陳籽南閑閑走在旁邊，手上無一物落得輕盈自在，舉高手伸一個懶腰，襯衫下擺往上拉，露出一小塊腰肢線條，她也沒留意，語調輕松，“沒事啊，咱倆有一個害羞就夠了。”
蘇楠目光無聲落在那段露出的纖細腰線上，而後很快移開。
陳籽南跟着蘇楠穿過街道走到了對面，沿着林立的商鋪走了幾步，還沒走到，不由好奇，“你帶我去哪兒啊？”
“就在前面。”蘇楠指了指。
陳籽南眯起眼過去，只模糊看到一個輪廓。
“那好像是一家新店。”陳籽南說。
“去看看。”蘇楠拉着陳籽南大步來到店門口。
這是一家以書店和咖啡店為一體，主打休閑的茶餐廳，店內分為兩個區，一個閱覽區，一個飲茶聊天區。上周新開業，在學生群體間流行。蘇楠昨天踩過點。總體氛圍很不錯，室內布置幹淨簡潔，風格溫馨大氣，覺得陳籽南應該會喜歡這裏。
他們點了兩杯飲料，在閱覽區找了個位置坐下。這裏人更少一點，有大人也有小孩，更多的是和他們一樣的中學生，散落地坐着。
陳籽南把作業全都拿出來，分放在桌上。她猶豫了下，直接當桌上的數學作業不存在，拿起英語報放在面前，目光很自然地瞥到對面的蘇楠。
看到他在做數學卷。
上課的時候聽蔣正峰提過一嘴，這次十一放假他們班的作業和一班是一樣的。
既然這樣的話，陳籽南也不會讓這個好機會白白錯失。
她果斷推開了英語作業，拿上蘇楠做的那張試卷，夾着筆袋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
蘇楠專心投入地解題，感覺身邊有人坐下，知道是陳籽南，沒有理會。
陳籽南拉長脖子，湊身過去挪開他的手，掃了眼試卷上選擇題前面五道題的答案。
“AACDB。”
寫的那叫一個飛快流暢。
擡起頭，對上蘇楠的目光。
“你在幹什麽？”他的視線從她臉上，淡淡落到試卷上。
蘇楠嚴肅起來的樣子，壓迫感還是很強的。
她莫名其妙有點緊張，咽了咽喉嚨，沉吟了下，一本正經說道：“曾經有一個難得的機會擺在了我的面前，我卻沒有好好珍惜，我知道，等我失去的時候，我一定會追悔莫及，于是我選擇了對自己誠實。”
蘇楠毫不留情面的打斷她的一通詭辯，“所以你選擇抄我的？”
陳籽南挑了挑眉，露出一副“你真是個聰明的小天才”的表情。
“陳籽南。”蘇楠低籲出口氣，難得嚴肅的說道，“你這樣怎麽有進步？”
陳籽南托着下巴，微微擰起一對糾結的眉頭。她的眉毛生的好看，細而長，自帶眉峰，眉心不展的時候似有袅袅雲霧遮蔽。
過了會兒，陳籽南說，“蘇楠，你為什麽這麽喜歡數學？”
看到她輕皺眉的樣子，蘇楠已有了些不忍，怪自己有些太嚴厲。這一刻他明白過來，自己并不會因為陳籽南學不好數學而不喜歡她，莫名吸引他的是她自身的靈動，他無需讓她去改變什麽。
只不過有時候還是會關心則切。
這些似乎有一部分來源于他的家庭，他母親身上的掌控欲，無名之間轉嫁到了他身上，讓他變成了自己并不喜歡的樣子。
而陳籽南卻沒有因為他的責備而轉嫁給他，她似乎在反省那是不是她的問題，那朵迷霧般的花在她眉間開放，便足以說明，他的責備帶給了她困擾和省思。
因為找不到答案，只好向他尋求幫助。
和陳籽南的磊落和大度比起來，蘇楠感到愧疚。他思考着陳籽南的話，想着該如何婉轉的告訴她，其實她無需過多的反省，那不是他的本意。
想了會兒，蘇楠說道：“就像你喜歡語文一樣吧。”
“但是語文好像和數學不一樣，雖然大家都說語文是所有學科之母，但我還是覺得，我對語文的敏感度和對數學不一樣，我看到數學我就頭疼，看到語文就不會，那些故事總給我帶來很多的感觸，它也是我與外界相接的門窗。也許我不是對語文這門學科本身多麽喜歡，我只是對文字，對故事有着不一樣的感覺。”
陳籽南說這番話的時候，語速很慢，一邊思考一邊回憶一邊說。
蘇楠聽的很認真，他沒有插話，像是在思考。
打開了話匣子，陳籽南有些停不下來。
現實生活中，她很少和人交流這些，因為沒有人懂得，也不會有人關心。在網上，她也只和蘇鳴交流過。
“創作是需要想象力的，是對文字和情感極致的想象力。想象力和理解力不是一碼事，理解力強不代表一定具有創作力，它代表的是很強邏輯能力。就像你的理解能力很強，但未必擅長創作，強悍的理解能力是你超強的理科成績的基石。你的文科成績要說沒基礎，那也不是這樣的，只不過你看問題的角度刁鑽，容易偏題。你知道不管是理科還是文科，我們自己怎麽想的不重要，出題老師怎麽想的才重要。說到底，我們也不過是考試的機器。”
蘇楠點了點頭，“我認同。”
“有時候其實，不是我們不夠好，而是那不是學校和老師想要的。”
蘇楠又點了點頭。
兩人沒再說話了，一起看向窗外的街景。
有太多限制性條件，他們能做的其實很少很少。所以迫切希望快快長大。
總以為變成大人就可以了。
就在陳籽南覺得今天聊的過深，說的也太多，想就這麽自然的結束話題時，蘇楠開口，“理解力只占數學的一小部分，文學創作的想象力偏重于情緒情感的極致熱烈，又如時評文章犀利的點評角度，文字是其次，思維才重要。數學的想象力是對空間感，立體感，對稱性，數字的敏感度，甚至在宇宙層面的，和物理的聯系。那也是創造力，不過是側重點不同，就像左腦和右腦的區分，有了擅長和不擅長的區別。”
“這個世界不能沒有創造，也絕對不能失去浪漫的想象。從上到下滲透到各行各業，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維系。”
陳籽南驚豔也崇拜。
蘇楠直接把她的話做了總結，還拔高了一個維度。
不知道他自己發現沒有，在說到數學的時候，蘇楠整個人都在發着光，是和平常不一樣的蘇楠。
今天的交談讓陳籽南收獲了不少，感到離蘇楠距離更近了一點。
“哇，你真的好厲害！”陳籽南忍不住發自內心的說道。
蘇楠淺淺笑了笑，這能有多厲害。
他以為陳籽南只是随口的誇贊，就像路邊的桂花開的很好，香味四溢，漫不經心并不過意的說一句“好香啊”。
但只是這麽一句“好香啊”，也會讓桂花得到鼓舞的吧。
陳籽南并不知道蘇楠的想法，此刻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句話，不自覺喃喃出聲：“世間最動人的愛，是一顆獨行的靈魂與另一顆獨行的靈魂之間最深切的呼喚和應答。”
“是周國平說過的。”蘇楠說。
“是他嗎？”
“是的。”這回蘇楠語氣多了篤定。
陳籽南想不起來了，她不去計較到底是誰說過的，兀自笑了笑，“這感覺真痛快啊。你知道嗎，蘇楠，你是第二個和我聊這些的人。”
說到這裏，她表情有了些認真。
“第一個是誰？”
“還記得我說過你很像我一個朋友嘛？”陳籽南笑道，“我記得和你提過他，我一個網友。”
蘇楠垂眸沒有接話。
手機響了，是蘇楠的。不是他放在桌上的那只，陳籽南看見他從書包裏拿出另外一只手機，蘋果的。
打完以後，陳籽南問：“是你媽媽嗎？”
“嗯。”他的神色比剛才看起來低落了些。
孟麗催他回去，蘇楠說還有點事，晚上不回去吃飯了。
“不回去就不回去嘛，”陳籽南伸了個懶腰，然後快樂地從書包裏拿出手機，“晚上我們去哪裏吃飯，給我媽媽發條信息。”
陳籽南發完信息，注意到蘇楠還沒恢複過來，歪頭看向旁邊的iphone，“原來你有兩只手機，還以為你很低調呢。”
蘇楠神色淡淡，“這是我媽買的，平常都放她那裏，我沒機會拿到。”
“所以你買了一只新的？”陳籽南表示理解，又費解，“都不給你，那她幹嘛給你買手機？”
是啊，她為什麽給他買手機呢？
蘇楠盯着桌上的數學卷子出了會兒神，突然說，“剛剛你問我，為什麽喜歡數學，我想我知道是為什麽了。”
陳籽南楞了楞。而後脫口而出，“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