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黑暗寂靜之中,随着咔噠一聲輕響,火舌竄出,照亮了半幅畫作。
那是一張未完成的肖像畫,筆觸粗犷,線條雜亂,眼睛被豎着吊起,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盯着某處——比起被裱起來上牆來說,這玩意顯然更适合出現在某地攤三流恐怖小說集的封面插圖上,屬于看一眼就對整個雜志社肅然起敬的詭異。
男人點着了煙,側身站在這副畫的面前,窗外,象征着深夜的月亮挂在了虛拟投屏之上,巷子裏漆黑一片,像是有層幕布一般,将這條窄巷與外界的燈火闌珊隔絕。
而只要随着他的目光稍稍向下,便能發現,在這無聲的黑暗中,仍舊有貪食的老鼠尋覓而來。
煙霧彌漫,吱扭扭開門把手的聲音從門後傳來,他回過身去,将目光停在那節滑溜溜黏噠噠的腕臂上。
遍布條形斑紋的觸手悠哉悠哉地搖擺,像是條游動在海底的蛇一般縮回黑色的長袍裏蠕動,糾纏,在男人凝視下,微微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
“晚上好,楚先生。”
進來的人是個少年,蓬松卷曲的褐色短發不太聽話的在他腦袋上翹起來,他伸手撥了撥,撚開一小撮沾了紅色液體的頭發。漆黑的瞳仁藏在眼睑下,幾乎占據着整個瞳孔,在他那張還帶着稚氣的臉蛋上顯得尤為矚目,讓人忍不住被他的目光吸引,駐足,如被捕捉的光線般掉入這片旋渦之中。
旋渦中央,諾斯吞噬掉楚瀾臉上那抹錯愕,笑得更加天真無邪:“那只貓科在進來了這麽久,不準備下手了嗎?我看有很多人對她感興趣诶。”
楚瀾冷道:“我會處理的。”
諾斯臉上笑意不減,毫不避諱的将自己身上漆黑的外袍脫掉,随手扔在了進門的沙發上,八條柔韌滑膩的腕臂從他腰間散開,仿佛有自主意識般扭動着,代替了本該存在的雙腿。
雖然沒有腿,但他的滑行速度仍舊很快,眨眼的功夫,便死纏着沙發上的蝴蝶抱枕歪在了靠背上:“盡快,那個HIB的那些貨色我不了解,但是小攬舟我可太了解了,他能從科研院逃出去,當然也能從那個什麽撫育院跑出去,只是看他想不想了——唔,冰激淩在怎麽沒有了。”
楚瀾斜了一眼正在小冰箱裏找吃得的諾斯,咬着煙屁股去幫他拉開內層的小抽屜,從裏邊翻出來一包酸奶。
“少吃涼的。”
濕冷冰涼的觸角一卷,吸盤便穩穩的将其固定,纖細的觸手尖尖在他手背上暧昧的劃過去,留下一道濕潤的水痕。楚瀾不動聲色的蹭了蹭褲子,起身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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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斯咬破酸奶袋,嘬得很歡快,聲音倒是一點也不含糊:“楚,外面有點髒哦。”
楚瀾背對着他皺起了眉,打開門的瞬間,一具血淋淋的屍體仰面倒下,濃重的血腥味兒從打開的門縫中鑽進他的鼻腔,刺激着咽喉做出反應——他愣住了神,腳腕上卻忽然傳來粘滑的觸感,慢條斯理的順着褲管探進腿彎。
“諾斯。”
諾斯勾着他的褲管,笑得看不見眼睛:“請按我說的做哦。”
他咬着酸奶袋,兩根觸手伸出來,在頭頂比了個粉色愛心——楚瀾這才看見,他的腕足已經在沙發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我明白。”
房間門被重重的關上,諾斯卷着已經冰涼僵直的屍體,把最後一口酸奶咽進肚子。
他笑嘻嘻倒在沙發上,心滿意足的抱着抱枕打了個滾,觸手松懈地散開,垂在地毯上,過了一會兒,才動手把屍體丢出窗子。
門外,猩紅色的斑點濺滿牆壁,讓本就沒什麽光亮的走廊顯得更加陰森,楚瀾深吸一口氣,覺得太陽穴鼓脹的發疼。
對于諾斯來說,殺人不見血輕而易舉,這樣做不過是宣告自己的存在——無法忽視的,無法跨越的存在。
這一點,沒有人比楚瀾更加清楚。
他沿着鋪着厚重地毯的走廊慢慢走下去,音樂聲如同穿過雲霧般漸漸充斥着耳朵,柔和的藍色多瑙河劃過緊閉的門縫,越過栅欄,将他牽引到那場盛大而冷酷的狂歡之中。
他背後是濕漉漉的腕足與被割下動脈的屍體,吊着猩紅雙眼緊盯一切的詭異畫作,而他身前,香薰精油馥郁的香氣沖淡了那股綿延的血腥味,一位身材纖細,身穿燕尾服的侍者垂首遞上一杯香槟,毛絨獸耳緊緊貼在頭頂——楚瀾搖了搖頭,走入帶着面具的人群中去。
他的獵物就在那裏。
黑足貓少女豎起的貓耳略略壓低,全神貫注的注視着自助餐盤上琳琅滿目的美味佳肴,煙熏三文魚被法棍和奶酪層層包裹,在潔白的餐盤中散發着微妙的甜鮮,她的耳朵顫動了一下,避開身後端着酒水走過的待者,在人流的湧動中安靜地藏匿。
臨走前,她惡狠狠地掃視了一眼近在咫尺,無人光顧的餐盤,越發覺得暴殄天物。
走之前一定想辦法打包帶走,何清清瞥了一眼用來裝飾餐桌的桌布,舔了舔幹燥起皮的嘴角——至少能少喝三天玫瑰味營養劑,不,再加一頓小魚幹味兒的補充劑。
她跟着人群慢慢向會展廳的中心移動,馥奇調香水都無法掩蓋的腥氣如同蔓延開來的觸手,随着她逐漸靠近展臺而變得更加濃烈。
血腥氣,還有一點消毒水的味道。
過于敏銳的嗅覺在此刻成了一顆定時炸彈,何清清搓了搓鼻尖,矮身從人群中見縫插針,想要靠的更近一些。
突然間,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毫無征兆的熄滅,黑暗頓時籠罩。人群騷動,何清清借着夜視的伴生異能靈巧的穿梭其間,而一盞慘白的追光燈很快從展臺正上方直直打下,照亮空氣中的塵埃——
還有一個巨型的十字架。
何清清愣了愣,恍然間明白了什麽。
更久之前,HIB曾參與偵破一起跨區域的人口走私犯罪,為此,她和陸乘風曾經來到過地下黑市尋找線索。
那時他們在一處悶熱狹窄的地下室中,見過一只被同樣綁在十字架上的夜明珠閃蝶。
薄如蟬翼的鱗翅被撐開,玻璃紙般透亮的銀藍色,在追光變換角度的直射下如月光般湧動,纖細美麗的本體成為最不值一提的附着物,甚至有人只想高價收取這一對翅膀。
何清清緊抿嘴唇,萦繞在鼻尖的氣味在一呼一吸間湧入鼻腔,像是把錐子,狠狠戳在她的肺管上。
這可不太妙,本來是追查報廢仿生人,怎麽又成了人口走私
她暗暗罵了一聲,借着撩開發絲的的假動作,拂過傳訊儀,試圖向在外等候的隊員發出警告。
随着一陣空洞的白噪音閃過,低沉的男聲傳入她的耳畔:
“請講。”
這是她從來沒有聽過的聲音,卻從隊內頻道的路徑輸入,刺激的她頓感頭皮發麻,背後似乎被淬過冰的針尖用力一紮,連尾巴尖上的毛都打了個寒顫。
“怎麽了嗎?”
那個陌生的男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何清清定住心神,反問:“你在什麽地方。”
男聲沉默着,何清清壓低傳訊儀,盡可能讓聽清那邊的聲響,果然,在單調的噪音之後,朦胧的掌聲不知為誰響起。
她迅速的轉身,想要離開,匆忙之中卻不小心碰歪了自助區中央正流淌着潺潺美酒的香槟塔,頓時,玻璃清脆的聲音刺破幕布,乒乓二五的轟然倒塌,何清清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而潺潺美酒,卻在接觸到地面的一剎那,化作滿天塵沙。
“掌聲為你而響起。”
楚瀾擡起手,拽開垂挂在十字架上的紅色絲絨,目無波瀾的越過掌聲轟動的人群,看向閃爍紅燈的監控儀。
諾斯大咧咧盤在沙發上,對着看向這裏的楚瀾,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黑足貓被捆住雙手,懸挂在十字架上的橫梁上,細小的針尖連着這一瓶透明無色的液體,正源源不斷的輸入到她的脖頸的靜脈之中,楚瀾按下計時器,在讓人心煩意燥的滴答聲中,平靜開口:
“貓科二階分化變異種,女,不完全體——”
他睥睨地看着臺下竊竊私語的人群,繼續道:
“HIB幹員,價高者得。”
臺下安靜了片刻,緊接着便爆發出狂熱的浪潮。
滴答,滴答,計時器仍舊公平公正的穩步前行。
應攬舟亦步亦趨跟在陸乘風身後,放空般甩着觸角,催化劑的殘留逐漸被自身吸收,轉化成有些刺癢的痛意。
他的精神倒是很亢奮,如果有什麽精神指标可視圖,一定能看見他張牙舞爪向外延伸的精神網,将陸乘風包裹進一個堅固牢靠的繭中。
不過在旁人看起來,這只大藍閃蝶在發表過一系列聳人聽聞的言論之後便迅速熄燈啞火,徹底變回個小啞巴。
只不過這一次,陸乘風握着他的手并沒有松開,手腕上恒溫物種溫柔恒定的熱度,讓他本能的想要貼近。
于是他快步走上了前,想要貼着熱源再近一些。
而正在這時,陸乘風逼近報廢的光屏,忽然發出了幾聲滴答,滴答的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