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陸乘風晃了神,裂痕中的黑色物質如同漲大的束口袋般霎時把所有人包裹,将一切推入靜谧之中。
他在這片沉寂的黑暗裏捏緊應攬舟的手,彼此的意識在精神網中交融,游走,沒有聲音,沒有呼吸。
只能感知。
來自神經末梢的感知。
應攬舟很快反應過來,于是拽着他的手,兩只手的掌心妥帖的交握在一起。
陸乘風的手是熱的,幹燥,粗粝,常年握槍的繭子蹭得人發癢,小蝴蝶蠻橫地掰開他的掌心,把冰涼的指尖塞進去取暖。
在這厮霸王硬上弓之下,兩人的姿勢從暧昧的手拉手,迅速變成了略顯詭異的抱拳取暖,陸乘風好脾氣的搓着應攬舟泛涼的手背,盡職盡責當好一個暖手爐。
只不過暖爐功能沒發揮多久,兩人都覺得腳下一空,李慕白的異能不知受到了什麽影響,忽然的在半空失效,頓時讓陸乘風感受到了墜崖般高空自由落體。應攬舟反應及時,鱗翅驟然展開,快速推動身後的氣流,借力嘗試在空中懸停。
而穿透黑暗的霓虹光線如污染源般迅速擴張,刺痛視網膜後迅速駐紮,陸乘風還未适應強烈光線的眼睛隐隐刺痛,難以觀察周圍的情況。
緊接着,機械蛇昂着三角腦袋從他衣領中探出,蛇信嘶嘶作響,它焦躁而急促的拍打着響尾,展開全景視角,代替陸乘風檢索周圍可以懸挂的支撐點。
握緊他的那只手此時卻奮力将他往上扽了一下,腕骨連接的關節不禁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噠作響,噼裏啪啦的一路從手腕響到肩膀頭。
陸乘風嘶了口涼氣,心道自己可就這一條碩果僅存的真胳膊了,小蝴蝶卻置若未聞,接着抛鉛球似的将他朝右側奮力一甩——
寬圓的褐色羽翅驟然在陸乘風面前展開,撲騰了已經做好撞擊準備的他一臉,全拟态白頭海雕一爪抓着李慕白,一爪擒着蘇景恒,鼓足羽翅盤旋而起,穩穩接住了他被甩過來的身子。
“得,”陸乘風在海雕的背羽裏長舒了口氣,機械蛇死死纏住他的手腕,響尾甩劈啪作響。“跳樓機雅座四位,摔不死不給錢。”
小蝴蝶高頻震翅緊随其後,眼尖的瞧見李慕白哭喪着臉,面色極其難看,打了三天霜的茄子也比他有上幾分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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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頭海雕尖銳的鈎爪捕獵般擒住李慕白的衣領,無奈得發出吱嘎的啼叫。
應攬舟冷冷淡淡:“哦,摔下去了。”
李慕白打着哆嗦,淚眼摩挲:“封,封副隊,你沒事吧……”
跳樓機vip用戶封先生兩眼昏昏的扯開作戰服一側的安全裝置,充氣衣頓時脹滿,将他的肩頸腰背包裹成個圓潤豐盈的氫氣球,在摔倒地面時緩沖卸力——人不至于摔殘,就是像個随風亂飄的氣球般彈飛了老遠,封瑾暈暈乎乎地伸出手,艱難的比了個不成型的ok。
應攬舟慢悠悠滑行,在他身邊落下,也學着他的手勢比了個雞爪,肯定道:“還活着。”
封瑾氣若游絲的翻了白眼兒:“拉,拉我起來……呦呦慢點!”
讓這一拽,沒摔脫臼也要給薅脫臼了。
封瑾捂着胳膊肘哀嚎,應攬舟卻突然合翅,對外展示出翅底一對對褐色的環形眼斑,将瑰麗的鱗翅徹底隐身。
陸乘風找準時間翻身一躍,平穩落地,有些嫌棄:“別嚎了,再嚎小白一會兒就哭了。”
李慕白:“嗚——陸隊——”
話雖說的六親不認,出于安全,他還是檢查了封瑾身上的情況——和他自己不一樣,封瑾是HIB裏少有的既不是變異種,也不是改造人的存在,根正苗紅的純血人類小趴菜,老老實實進普通醫院挂號的那種。
封瑾咬着後槽牙,愁眉苦臉的從牙縫裏擠字:“頭兒,別搬胳膊腿兒了,我這珍貴的腦子你不得檢查一下——嘶疼疼疼。”
陸乘風把他那條小細胳膊随手一甩,努嘴指了指旁邊的應攬舟:“行,治腦子是吧,找應大夫,保證妙手回□□到病除。”
應攬舟挺直身子抖了下觸角,抖出倆小煙圈。
封瑾趕緊着急忙慌的擺手:“別別別,我回去找齊老師開點藥得了。”
之前被應攬舟控制着一炮轟了周則年辦公室的事情還歷歷在目,誰還敢讓這家夥再進腦子!
提到齊宣,應攬舟偏了偏頭,沒說話。但這樣的反應已經足夠引起陸乘風的注意,大搜查官饒有興致地和對上視線,應攬舟緊接着就把精神網從他腦子裏抽出來,正一副不打自招,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可好,陸乘風勾着嘴角很不正經的笑了一下,眼珠兒亮而黑,盯着人看的時候顯得很是深情款款,不過熟悉了便知道,他小子不過是有張桃花泛濫的臉,肚子裏連水兒都是黑的。
李慕白夾着尾巴挪蹭到封瑾身邊,本來就紅的眼眶子這會兒更是充了血,鼓鼓漲漲的包着一泡水珠,抽着鼻子,看起來要給封瑾哭喪一樣。
封瑾可看不得這個,覺得心慌發顫——沒摔死也要被自己的雞皮膈應死了,一掌拍在李慕白瑟縮的脊梁骨上,把這只一米七的兔子扽直了。
他正經起來可算能讓人忘掉那張賤不嗖嗖的嘴,凸顯出這張周正俊朗的面容,李慕白以前可沒覺得他長得俊,這會兒七分愧疚三分心痛,菩薩般的給封瑾臉盤子鍍上了層金光,就差插根兒柳枝賽博拜佛了。
封菩薩言道:“我沒事,就算是真有事兒也不是你的錯,喏,瞧見那牽人家手的大長頭發沒,他指揮不力,主要責任。”
得,正經沒兩句話,那張好不容易端正的臉又這碎嘴子荼毒,蹭過去被應攬舟搡了幾把還樂颠颠檢查他手臂槍傷的陸乘風才沒功夫和他互嗆,倒是海雕一直盯着封瑾揉兔子腦袋的手,小山似得站在李慕白身後,我自巋然不動。
蘇景恒兩手插兜,縱觀全局,覺得年輕真好。
先一步摔下來的掃地機器人停在他腳邊,顯示屏上滾動着一連串不能播的亂碼。
稍作休整,衆人圍坐在一起——更确切的是陸乘風挨着應攬舟,海雕沉默不言的看着李慕白綁耳朵,封瑾作為技術員埋頭檢查數據系統,蘇景恒平等地孤立每個人。
陸乘風的光屏依然不能使用,一群無頭蒼蠅飛的七零八落,在屏幕上兜圈圈。
HIB的精英幹員們,外加一位十三區場外援助,毫無形象的蹲在馬路牙子邊,擰瓶子蓋的聲音都顯得格外凄慘。
現在的好消息是,他們終于從錯亂的時間線裏脫身,回到了正确的路上,而壞消息就是,他們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
不過這個消息也不算太壞,更壞的還要數封瑾光屏上那個代表何清清GPS的光點,居然和最開始一樣,仍舊停在原來的位置。
這種事情會發生有兩種可能性,那只黑足貓藏了起來從始至終沒挪窩,要麽就是已經壓根沒法動彈了。
“生命體征還在,脈搏平穩,看上去可能睡着了。”
封瑾将光屏遞給陸乘風:“但還是有問題,你看最下面的部分,扇形圖數據變了。”
陸乘風掃過數據,扇形圖原本标注這的百分之六十,現在卻已經緩緩上升到百分之七十,看起來進度條仍然在緩慢上漲。
這很奇怪,短時間上升幅度如此之大,顯然不太符合常規邏輯,假設這項數值是一個什麽異能又或者某項身體指标,極有可能是受到了外界刺激輔助,才能迅速飙升。
如此想來,陸乘風的目光偏了地方,落在應攬舟脖子上貼着抑制貼的地方:“催化劑,十三區有這種東西不稀奇,但是如果真的是在催化的話——”
“那她就很危險。”
應攬舟捏扁了營養液的袋子,從老僧入定的狀态中醒過來,海藍寶似的瞳孔在路燈下波光粼粼,暗藏着一絲涼意:“異能失控之後意識也會不穩定,如果不能及時止損,很可能會失去理智。”
他說得雲淡風輕,在場所有人卻都瞬間警醒,李慕白好不容易放松下來的心情又瞬間被提溜起來,怯怯的問:
“那會怎麽樣?”
“瘋掉。”
應攬舟慢慢垂下眼皮,擺弄着營養液,似乎再說一個與他無關話題,陸乘風敏銳的察覺到他正将觸角以一個防備的姿勢筆直的豎在頭頂,然後不住的左右晃動。
這裏面唯一一個接觸過催化劑的人就是應攬舟,他不禁想,這樣的事情是不是也曾經發生在這只大藍閃蝶的身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身子像是一棵纖弱挺拔的竹,看起來無害而溫和,卻是一棵毒木。
陸乘風見過很多他的同種族,纖細,漂亮,盈盈一握,仿佛蝴蝶就該是這樣。
唯獨應攬舟,他手腕上好像也曾帶上過禁锢自由的鐐铐,只不過他掙脫了,碾碎了,卻仍舊不知道何去何從。
可陸乘風并不為之扼腕或心痛,他不願意用憐憫的目光去審視這只蝴蝶,索性只能再一次握緊他的手,将他從那片孤獨中拽了出來。
應攬舟眨着眼,淺得幾乎透明的眼睫壓在藍色的瞳孔上,木愣愣地表情瞬間被一絲錯愕瓦解。
“時間不多,走吧。”
搜查官神色柔和,內心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