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賽博世界撿蝴蝶回家

第53章 章

第 53 章

這個是嫂子，那個是嫂子，沒有很多嫂子。

封瑾的腦袋瓜在家庭倫理職業道德的旋渦裏轉了好幾個圈，八點檔劇情在這短暫的兩秒鐘裏演到了振聾發聩的大結局，好在應攬舟是個傻瓜蛋，管他是嫂子還是餃子，轉身先不由分說地朝着陸乘風掄了王八拳。

他這一拳倒是一點沒收着勁兒，只不過被手臂上的傷口影響了發揮，只堪堪錘在了搜查官左肩膀上。陸乘風躲閃不及，悶悶承了這一拳，裝模作樣吸了口涼氣，連眉梢都耷拉下來，伸手就勢捉住他的腕子，好氣又好笑：“怎麽見面就打人啊，你手怎麽了，我看看——”

應攬舟的觸角在風中搖擺，頭發被吹得亂蓬蓬，手腕輕巧地從陸乘風的掌心掙脫，掃地機器人狗仗人勢，耀武揚威地從他身後走出來，掀開破水箱呲了陸乘風一褲腳肥皂水。

應攬舟動了動唇角：“它讓我打你。”

小七用車輪撞了一下他的後腳跟，于是陸乘風聽應攬舟毫無感情地繼續陳述：“他罵你是狗——”

話未說完，只見他目光一變，臉上浮現出和剛才完全不同的陰冷之色，猛然伸手扯住陸乘風的衣領，奮力往後一拽，将毫無防備地陸乘風拽得一個趔趄，險些撞在他的身上。

緊随其後的是重物轟然倒塌的劇烈聲響，墜落的不明物體頓時揚起滾滾沙塵，朝着衆人席卷而來。

應攬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眉頭緊鎖，搜查官貼的他很近，起伏的鼻息和垂下的長發掃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一條絨絨的大尾巴，在他心縫裏慢吞吞地吹過去。

接着，他不假思索地使着根指頭，兩指一并，抵在陸乘風胸膛上把人用力推開，手臂上的槍傷随着他的動作隐隐滲出暗紅的血，小蝴蝶又恢複了平靜，聲音微弱：“你，起來……”

陸乘風覺得有些好笑，扯他衣領子的是應攬舟，翻臉不認人的還是這只藍閃蝶，他彎着眼睛将被扯皺的襯衫領撫平，随着應攬舟游離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身後——

大量塵埃充斥着空氣，将可見光染成不均勻的昏黃，詭異的藍色火焰伴随着刺啦刺啦的電流聲，紊亂般閃現其中，随着不斷掉落的金屬殘片，激起層層烈焰。

金屬殘片看起來很是眼熟，銀灰色的傳導管，燒焦的背甲，明顯是賽博格身上的裝置，陸乘風還未确認型號，緊接着又是一陣地動山搖。道路兩側的電燈“嘭嘭嘭”，接二連三地炸得粉碎，巨大的褐色旋渦幻影般再一次出現在衆人頭頂，扭曲着塵埃和滋啦作響的電流，像極了土星表層恐怖而碩大的風暴層，逐漸占據整片天空。

“這是什麽……”

細弱的女聲穿透塵霧，被觸角敏銳地捕捉——這個聲音太過耳熟，甚至應攬舟都無需回過身去，便能判斷，這是誰站在了他的身後。

安荷被李慕白從碎裂的玻璃牆後拽出來，臉頰身上全是被玻璃碎片劃出的傷痕，雖然傷口只是淺淺擦破表皮，但鮮紅的傷口如蛛網般勒緊，一時看起來格外滲人。

應攬舟回頭看她，她仰起頭，迷茫無措地看向那片扭曲時空的旋渦，陸乘風站在暴風眼的中心，在呼嘯的長風中，成為她視線的落腳點。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一時間，只有風在湧動。

“是S-7791，跟着他來的？”

蘇景恒面有愠色地撤了防護罩，審視般打量應攬舟——大眼小圓臉，滿頭藍毛，看起來像個不良未成年，他眯起窄長的瞳孔，視線完全被在那件深灰色的半袖所吸引。

撫育院的衣服，看來還是個二階。

“上面有很多。”

陸乘風問：“全都是賽博格嗎？還有什麽別的異常沒有？”

久違的光圈在他眉間突然消散，應攬舟搖搖頭，忽略掉安荷那張布滿着不可思議臉龐，內心湧動着諸多疑惑，慢條斯理道：

“不是很一樣，門口的不是這些型號，還有一些變異種，不過我想趕快找到你，就沒多和他接觸。”

搜查官手指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能知道是什麽變異種嗎，我們現在查不出來詳細資料，只知道這個異能的持續時間很長，應該是時空回溯類的，我之前接觸過一個類似的案子，不過數值和情況都不太一樣。”

應攬舟快速讀取了陸乘風精神網中關于這部分的回憶，皺起了眉梢：“有一樣的部分，腐臭味。”他指了指自己的觸角——紡錘狀的尖端在空中一顫，柔韌又軟彈：

“非常明顯的腐臭味，正常的味道不應該能在這麽大的區域裏擴散，更像是異能的伴生。”

腐臭，異能，這兩個關鍵詞不止讓陸乘風想到之前的白鯨事件，更是讓一直沉默不語的海雕忽然開口：

“頭兒，還記得集裝運輸箱裏的致幻成分吧，我們真的沒有吸進去嗎？如果那就是【a-017】，是不是都能解釋得通？”

衆人啞然，李慕白狠狠抽了抽鼻子，在自己身邊聞了一下圈，也沒能聞見腐臭味。

“不管怎麽說，這些東西能從上面下來，那我們應該也可以從這裏出去，李慕白——”

李慕白麻利地紮起耳朵，板正的站直了身子：“收到！”

白兔二階分化是時空折疊産生的移動，但從來沒有試過連接兩個時空的空間進行轉移，陸乘風彎腰抱起腳邊的掃地機器人，遞給李慕白，一股子睚眦必報的嘴臉：“用這個試，壞了就換新的。”

小七一臉懵逼地看着自己四輪離地，被丢進李慕白的懷裏，兔子撓了撓自己的長耳朵，開朗地露出一排小白牙：

“好。”

好什麽？什麽好？

它扭動着身子朝應攬舟求救，那只藍閃蝶抱着手臂出神，壓根沒工夫搭理它。

随着空氣被撕扯出一道猙獰的裂痕，濃稠的墨色不斷湧出，黏稠的液體有意識般不斷滴落，吞噬掉所過之處的一切，幾乎眨眼間，小七被徒然逼近的黑洞一口吞下，監視屏外的世界頓時一片混沌。

封瑾啓動光屏上對戰地掃描儀的監視功能，編號79132的戰地掃描儀被重點标記，雲端數據庫正顯示着已持續上傳超過72小時，他朝陸乘風比了個OK的姿勢，将光屏數據傳遞到了虛空之中。

“你好，安荷。”

應攬舟斟酌着詞句，在沒人注意時走向了安荷，大藍閃蝶直勾勾，毫不掩飾地盯着她，跳動的藍色火苗映在他的瞳孔裏，沉靜而寒冷。

年輕的安荷手指拘謹地蜷縮起來，攥着包帶，僵硬了很久的身子地慢慢直起來，像是塊腐朽已久的棺材板，發出岌岌可危的嘎吱聲。

第六區大廈裏的位置調換，這一次應攬舟成了那個掌握着一切秘密，循循善誘的人，安荷卻比曾經——或者在這個節骨點應該稱之為未來的他平靜不了多少，她梗着脖子拼命地搖了搖頭，喉嚨中噎着一口疼痛難忍的濁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你們是誰……時空回溯又是什麽，他不是研究所的人嗎……”

應攬舟翹着唇角，眼裏倒是一貫看不出笑意，一旁的李慕白往海雕那邊縮了縮，猛的打了個寒戰。

“總有一天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阿萊夫在等你，你會找到他。”

說出這話時，應攬舟心中那股糾結在一起的沉悶又加重了幾分，他振動着鱗翅，試圖暖一暖冰涼的手指，思索了片刻，他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塊被壓扁了的糖果，放在安荷手心。

他的手很涼，安荷的手也很涼，兩塊雪一般輕輕觸碰，又随即化成兩灘毫不相幹的水，幹涸在心底。

“你是誰？”

安荷捏着糖，聲音止不住顫抖。

虛空的投影上，79132的視線掃視着一片雜亂的草叢，移動成功，李慕白不由翹了翹尾巴球，和身邊的海雕擊了個掌。

“你會知道的。”應攬舟轉身走向陸乘風，搜查官默默注視着他，兩人的精神海域綁定在一起，于是他清晰地在腦海中聽到一聲喟嘆，小蝴蝶輕聲嘟囔：

“攬舟，攬舟川上的攬舟。”

“基因病毒最後還是擴散了對嗎，我們沒有成功是不是？!”

安荷的聲音在呼嘯的風中顯得有些失真，她極力保持着冷靜，可卻止不住打了個戰栗，變調的嗓音被驟然出現的裂痕撕碎，她扯着嗓子，幾乎把這個疑問抛上了高空：

“【a-130】被破解了嗎，我們有沒有研制出特效藥？”

幽藍的火焰逆轉而生，在數秒內膨脹，熾熱的火舌直上雲霄，瘋狂地掠奪着周圍的空氣，散發出陣陣焦臭，但也只是瞬間，便被黑洞吞噬，留下一地砂礫般的殘渣，被飓風挂到半空。

碩大的褐色旋渦回旋着不斷縮小，似乎有意識要關閉兩個時空的通道，扭曲的天幕将虛拟投影的星空與光線融化，蜷縮着成雜亂的線團，黑暗中，細碎的鱗粉被刮起來，滌蕩在空中，成為新的星星。

她聽見自己耳膜裏咚咚作響的心跳聲，不安，焦灼與恐慌，都被這一瞬間澆滅。

高頻閃爍的藍色幻影展開寬闊的鱗翅，空氣中的塵埃頓時折射出斑斓瑰麗的環形眼斑，耳鳴般的哨聲如同一場忽然升上夜空的煙火在顱腔炸開，轟的一聲，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

直到最後，安荷也沒有得到答案。

她毫無意識地向後倒去，似乎摔在了柔軟的床墊之上，她望着重新被撕扯開的旋渦，覺得有冰涼的雪花落了下來。

陸乘風捏了捏應攬舟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大藍閃蝶遲鈍地擡起頭，機械地眨眼睛。

“太妃奶糖，想吃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