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第 52 章
陸博洺這三個字出口,安荷遲疑的目光恍然一怔,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直起來,終于掀開眼皮,打量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無框眼鏡,遮掩住有些過于明顯的疑慮,陸乘風好脾氣地又喝了一口那勞什子意式濃縮,苦得直撇嘴,順手就将旁邊的一杯清水倒進了咖啡裏。
安荷将手垂下,十指糾結的緊握在一起,那層浮在表面的清冷被風一吹,露出些許學生的斯文氣:“我當然知道陸先生,他資助了科爾研究院。”
陸乘風晃着已經變成熱美式的咖啡,目光微沉,他只知道陸博洺年輕的時候确實資助了一些醫療研究所,其中不乏聯邦十二區的科研院,卻沒想到手筆如此之大,竟然還和科爾牽扯出了瓜葛。
安荷的個人資料室雖然有科爾醫院的工作經歷,但職業一欄,寫得卻是精神科護士——雖然心知肚明這份材料半真不假,倒也沒有想到假的這麽徹底。
陸乘風心中對科爾科技埋下的疑慮,在此刻終于生根發芽——一所在四十年多前由陸博洺資助的,可以和十二區科研院相提并論的機構,任由其發展到今天,不難想象它究竟有多麽根深蒂固,
畢竟那是陸博洺。
瘋子。
“對,是的,我有幸在系統裏見過安小姐,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裏見面。”
陸乘風裝起斯文,倒還算人五人六,相貌堂堂,眼皮上的的小痣随着他正兒八經的語氣都顯得安分守己,可安荷的謹慎卻絲毫沒有因此打消,她捏着掌心;
“怎麽稱呼您?找我有事嗎?”
這個節骨點上,陸乘風估摸着還得有二十年才呱呱墜地,但一點也不影響他扯犢子編瞎話:“叫我小陸就行,下周我就會去研究院述職,本來應該那個時候才能見面的,這次也是趕巧,居然在地下黑市裏見到了。”
他輕描淡寫地将地下黑市幾個字一帶而過,但安荷卻忽然坐正了身子,将原本放在沙發上的手提袋放在了自己膝蓋上,眉頭緊蹙地抓住了重點;
“有一些調查需要跟進,不過這是我個人的研究,和所裏沒關系。”
陸乘風咧嘴一笑,伸着爪子終于把頂得他脖子疼的那粒紐扣扒拉開,長舒一口氣:“其實剛才在中心街上就看見安小姐了,只不過沒來得及打招呼,實不相瞞,我們可能要找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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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荷的臉色刷一下變得慘白,死死攥着包帶的指尖幾乎嵌進肉裏,一副被揭穿了之後極力掩蓋的神态,眼睛下意識躲閃,卻強撐着意識對上陸乘風高深莫測的目光。
四十年前的安荷還不是那個把所有人都耍的團團轉的狠角色,文靜內斂,帶着剛從象牙塔裏出來的書卷氣,陸乘風這時候才榮登老狐貍的寶座,迫不及待的在自己斯文的殼子外邊又套上一個敗類,反正就是不想好好做人。
他調動着芯片中關于【a-013】的數據報告——這些內容多半已經被植入腦機,但檢索起來仍舊廢了一些功夫。
“不用擔心,畢竟我也想查清楚a-013的來源,是不是像傳聞一樣。”
安荷垂下眼皮一言不發,沉默應對。
陸乘風見她不為所動,便繼續道:“有傳聞a-013是基因改造研發時産生的副産品,本來應該随着十二區科研院終止基因研究後銷毀,但是卻意外流入市場,成為一種新型成瘾性致幻劑。”
這并不是傳言,在【k-130】失敗之後,聯邦雖然徹底抹去了這個計劃的存在,卻仍然有不在少數的研究樣品“意外”流入市場,導致了各類新型疾病。
a-013從最開始問世到發現致幻劑成瘾的病歷,中間用時不過短短兩個月,覆蓋面廣泛,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之前爆發的基因病毒。
而其中有三例早期發現的患者,就曾在科爾醫院問診。
這當這時,陸乘風耳中的微型傳訊儀忽然傳出一陣短促的白噪音,轉瞬即逝,将他的思路打斷。
這個傳訊儀的頻道裏只有他和應攬舟,如果不是故障——陸乘風思索片刻,覺得心頭一墜,有些不好的預感。
“a-013的功效和副作用遠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不會來這裏。”
安荷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她松開被掐出印子的手掌,将手心籠在咖啡杯上,眼神中透漏着難以掩飾的不安:
“我希望配制出特效藥來解決問題,而不是看着患者在痛苦和幻想中活生生被逼成瘋子和怪物。”
“怪物?”
“基因病毒感染者的顯性症狀,也會在一些致幻劑成瘾的病人身上體現,正是因為發現了這個,我才覺得傳言是真的。”
基因病毒感染者,早些年,人類對這類感染者還報以可以被治療,可以康複的念頭,直到感染面積擴大,幾乎出現在每個人身邊的時候,他們才終于放棄,承認變異種從此作為人類的一部分而存在。
但聯邦的承認不代表民衆的承認,事态變化莫測,不然也不會有HIB的出現。
但陸乘風很難張口,告訴安荷,這些努力是徒勞的。
可是他轉念又想,徒勞未必就是無用。
一旁藏在隐蔽角落裏的李慕白從菜單後面鑽出腦袋,支棱着耳朵想要聽一聽兩人到底說了什麽,陸乘風忙裏偷閑睨了他一眼,吓得他立馬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陸隊的表情......好吓人啊,怎麽有點陰森......”
白頭海雕見怪不怪,甚至頭都沒回,埋頭研究菜單上那些五花八門的咖啡和甜點:“陸隊脾氣不錯的,就是臉臭而已,別看了,點點什麽?”
李慕白抖了抖耳朵,又肥又軟的兔耳朵在他的努力之下緊貼着發絲,勉強的藏了起來:“提拉米蘇是什麽,好吃嗎?”
兔子眨着圓溜溜的眼睛,饒是白頭海雕壯漢般的心尖兒都顫了三顫,憑着最後一點職業素養摸了摸藏在外套裏的槍,提醒自己還在出任務。
“好像還是餅幹底诶,餅幹我吃過。”
李慕白小聲嘀咕,手上又翻過一頁菜單,借着翻書的空隙又瞄了一眼陸乘風,可這一次,引起他注意的卻不是陸大搜查官的表情,而是他身後的玻璃窗外的景色,隐隐透漏着詭異的扭曲。
他搓了搓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線,一股凝結成褐色的濁氣,像是旋渦般攪動着四周的景觀,以中心點向外散開,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可好像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都沒有察覺。
李慕白害怕還是像上次一樣是幻覺,提心吊膽,唯恐再看見那個渾身上下血淋漓的大藍閃蝶,不由得往靠背上縮了縮,試圖找個窟窿鑽進去。
可窟窿沒找到,更加真切地晃動卻猛然襲來,旋渦張牙舞爪的擴大,吞噬,盤繞着整個空間。
桌子上的咖啡杯被劇烈顫動的桌子甩在地面上,牆體滑坡時發出沉重的悶哼,細密的裂紋沿着玻璃窗一角如蛛絲般迅速蔓延,霎時間,只聽嘭得一聲,空氣中頓時回蕩開炸裂的哀鳴。
李慕白本能地彈跳起來,借着沙發後背側手翻身,矯健地躲過玻璃碎片,裝在兜裏的琺琅八音盒被摔出來,掉在地上,彈出的機械內芯遲緩地移動,随着一聲槍響,流淌出緩緩的藍色多瑙河。
硝煙散去,幽藍色的磷火像是有生命般從空中那個被旋渦撕裂的口子裏蔓延開來,點燃無數在半空中墜落的機械殘片,燃燒的殘片劃過夜空,流星般轟然墜落。
陸乘風手中的槍管還殘留在炙熱的餘溫,他凝視着那個忽然出現的裂口,正疑惑之際,耳畔傳訊儀久違的傳出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點鐘方向,賽博格傭兵。”
灼燒的流星劃過,在陸乘風俊朗的臉頰上閃爍着瑩瑩的光,搜查官迅速接收指令,露出一個略顯吃驚的笑容:
“收到,sir。”
伴随着藍色多瑙河漸漸雀躍的音符,槍聲再一次響起,子彈穿透背甲的聲音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不遠處,粉色老年代步車旁,一挺QBU-10被架在後備箱上,蘇景恒的十字準星和一抹幽藍的幻影擦肩而過,擊中了賽博格雇傭兵的機械面罩。
藍色幻影冷心冷肺,睚眦必報,扇動鱗翅卷起一陣風暴,席卷着散落滿地的殘片,直逼老年代步車而去。
陸乘風頓感不妙,臉上笑還沒挂片刻,就要上趕着收拾攤子拉偏架,可蘇景恒也不是任其搓扁揉圓的性子,半圓形的屏障網憑空而出,毫不費力的将風暴抵擋在外。
封瑾瞪大了眼睛,看完左邊看前邊,差點上去把蘇景恒的槍繳了,脫口而出:
“操!小蝴蝶!嫂子!別打了!這也是嫂子啊!”
面露殺意的蘇景恒:“?”
皺起眉頭的應攬舟:“......”
匆匆趕來救場的陸乘風漲紅了臉:
“去你媽的嫂子!封瑾你小子不會說話就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