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為什麽這麽說。”
齊宣操縱着飛行器,平穩的在稀薄的霧氣中高速行駛,透過後視鏡,應攬舟歪着頭靠在車窗玻璃上,直勾勾盯着逐漸變成小黑點的撫育院。
“直覺。”
“哼,直覺。”
齊宣輕哼,卻依然選擇改變了原先的行進路線,掉頭飛向十三區:
“安老師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大費周章來撫育院鬧這一出,倒是不怕追責。”
應攬舟終于舍得從窗外挪開視線,敲了敲小七正充斥着大量問號和感嘆號的顯示屏,後者在他膝蓋上轉動着車輪,不知道想表達些什麽。
“有沒有抑制皮環?”
“沒有,”齊宣面無表情搖了搖頭,“用那個需要HIB走審批手續,抓犯人用的,裏面還有定位系統,跟個定時炸彈似的,給你這個湊活着。”
她掀開車座旁的小箱子——箱子不大,裏邊倒是五髒俱全,按照大小依次擺放整齊,邊角上還塞上了一包消毒劑。
齊宣兩根手指一撚,抽出了片類似面部創可貼的東西:
“違禁品,請不要和陸乘風說。”
應攬舟接過來,撕開包裝的動作沒有一絲遲疑:“HIB內部也會有違禁品嗎?”
“從黑市繳獲的,我做了一批複制品。”
齊宣打着方向盤,看了眼毫無求知欲,正把抑制貼往脖子上糊的應攬舟,臉上露出了些許若有所思。
Advertisement
“我沒有參與她的計劃。”
貼好抑制貼,應攬舟頸側灼熱的痛感漸漸緩和,那股躁動的熱流依舊四處亂竄,很勉強将一頭兇獸暫時關押在了籠子之中。
有一點他倒是沒有想到,原以為齊宣無論如何也會知道一點關于安荷的信息,但是現在看來,她也不知道安荷究竟在幹什麽。
應攬舟麻木地閉上眼,一時間不願意去回想這些天的經歷,他習慣性摸了摸傳訊儀,在确定毫無反應之後,才道:
“很複雜,我沒有辦法解釋清楚。”
應攬舟的觸角往前探去,卻在最後還是縮了回來,懶洋洋地垂在頭頂,決定采取一點文明有禮貌的交涉:
“你想知道她幹了什麽,我可以和你互通有無。”
文明禮貌,但是有限。
齊宣眼皮一顫,沒有立刻回應,應攬舟也沒有好脾氣等她,兩只手抓起小七的後輪,将它翻了個肚皮朝上,指尖在底板上游走,想要找一個可以擰下來的螺絲口。
小七眨着倆電子大眼,屈辱地流下眼淚。
“我沒辦法相信你,但是出于人道主義,給你一個提醒,雖說聯邦十三個區各司其職,井井有條,但其中關系盤根錯節,十分複雜。HIB雖然有獨立的審判權,但是一旦出了事情,誰也沒辦法确保你的安全。”
“我為什麽要別人保護我的安全?”
應攬舟頭兒也不擡的用指關節敲了敲小七的底板,一陣微弱的空腔音從中傳出。
齊宣擰起眉頭,好脾氣終于被消磨殆盡,懶得跟應攬舟這反着筋的貨色繼續說話,于是一路無言。
飛行器降落在十三區時,夜色深沉。
應攬舟這幾天習慣了十二區那要黑不黑要亮不亮的死人臉天氣,陡然光線按下去,還有些不太适應。
不過好在,大藍閃蝶本身也不是什麽依靠眼睛辨別方向的生物。
夜深人靜,這片垃圾場的居民早便沉沉睡去,高聳入雲的廢棄電子垃圾将本就狹窄的過道塞的滿滿當當,飛行器開不進來,只能停在外面。
齊宣掀開後備箱,在應攬舟疑慮的眼神中提出個手提箱,合金箱子上印着閃閃發光的HIB三個字母,她娴熟地開鎖,從裏邊拿出兩挺散彈槍。
“武器庫的權限在姓陸的手裏,你明白吧。”
應攬舟接過槍:“不太明白。”
齊宣咬牙切齒:“我私自拿來的,明白吧。”
“哦,你偷的。”
“......”
齊宣克制住了把槍口對準應攬舟的沖動,眺望着遠處的漆黑一片,深夜的地下黑市入口已經全部封死,那架碩大的集裝箱電梯口像夜幕中的一條窄縫,露出微微的光芒。
兩個賽博格雇傭兵繞着這口漆黑的大棺材巡邏,,數量算不多,但離得太遠,沒有辦法看清型號,他們也沒有技術後援,敵我火力見高下。
她壓低聲音:“有辦法進去嗎?”
應攬舟換了更舒服的姿勢站着——肩頭扛着散彈槍,單手把腰一掐,絲毫不把那幾個賽博格放在眼裏,在風中平靜的吐出一個字:
“有。”
很快,齊宣就對這個決策感到了後悔。
應攬舟用槍,就好像林黛玉倒拔垂楊柳,妙玉雪夜上梁山,粗狂詭異的像峨眉山來搶食的猴子,看一眼都覺得要挨兩巴掌。
他手裏拿的是把benelli M4散彈槍,射程短,近距離的殺傷力極其強悍,輻射範圍廣泛,配合大藍閃蝶的高空優勢,幾乎是一場混戰。
彈片飛濺,無差別的發出奇襲,整片區域都久久回蕩着子彈穿透金屬層的聲音,緊接着是被巨響觸發的紅色警報燈,還沒扯着嗓子嚎上兩聲,就被齊宣一發子彈幹成了啞巴。
小七東倒西歪,車轍像兩條扭曲爬行的蛇,倒是對這樣的場面見怪不怪。
甚至還想飛起一梭子來上幾炮。
可惜,沒裝甲了。
它背着掃地機器人缺了口子的塑料殼,無語凝噎。
随着槍聲愈演愈烈,周圍的居民也明顯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們也心知這塊片區的事兒沒人敢管,只能又往被窩裏縮了縮,捂緊了耳朵。
待塵埃落定,齊宣看這眼前廢鐵一塊的雇傭兵,又看一眼正拿槍口對準升降電梯的應攬舟,耳膜已經被震到麻木。
應攬舟緊皺着眉,手臂方才被子彈擦出一道血痕,血水正慢慢往外滲出,将他的灰衣袖染成深色,尖銳的痛感像是被釘子紮透腳趾般,讓他有些難以将槍擡起。
随着一聲槍響,兇猛的後坐力讓應攬舟不由向後踉跄,集裝箱電梯的外皮撲簌簌的坍塌出一個大口子,風聲穿透空洞,呼嘯而過,應攬舟終于把散彈槍往地上一扔,捂住受傷的胳膊,回頭找齊宣要繃帶。
所幸傷口不深——齊宣從衣兜裏掏出一把便攜小刀,小心将和皮肉粘連在一起的衣物挑開,大藍閃蝶嘴唇咬得青白,細密的冷汗從額角滲出,一聲不吭的看着背着醫藥箱的小七朝自己飛快奔來。
“忍着,我沒有帶傷藥,只能簡單處理,或者我們現在回HIB——”
“不要。”
齊宣頭也不擡的處理傷口:“陸乘風是你什麽很重要的人嗎。”
“不知道。”
應攬舟梗着脖子,躲開齊宣幽幽眼神。
“行吧,”齊宣熟練的将傷口包紮好:“那就只能送你到這裏。”
“嗯?”
“我家裏還有個孩子,所以這種危險的事兒,我只能到此為止。”
應攬舟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明白,在他心中,家人這個代詞極其模糊難辨,也談不上什麽感情可言,但又隐隐覺得,這才是正确的。
于是他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問:“你會把他關起來嗎?”
齊宣愣了一下,眼神閃爍,臉上浮現出點難以言喻的表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就是給他玩具,然後把他關起來,他也有屬于自己的房間嗎,被封閉的房間?”
應攬舟垂着眼睫,被疼痛麻痹的大腦艱難的思考着,但是,但是,他心想,那些毛線織的護欄其實很漂亮。
即便它只是為了裹住裏面堅硬冰冷的金屬。
即便是漂亮的謊言。
或許是察覺出什麽,齊宣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着着應攬舟垂下的觸角,軟綿綿的耷拉在額前,她嘆了一口氣:
“成為父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容易到我們壓根沒有想過自己能不能勝任。”
她拍了拍小蝴蝶的腦袋,粗糙紮手的藍色亂毛在手心裏拱來拱去,到處亂竄,但頭發的主人沉默着,不着痕跡地避開了齊宣,彎腰将槍從地上撿起來,然後默不作聲的鑽進那個空洞。
一抹藍色幻影随即消散在深沉的暗色中。
而地下黑市的街道上,人群熙攘,燈火通明。
李慕白左手攥着海鹽芝士冰激淩,右手正接過蘇景恒剛買的袋裝糖果,財大氣粗的蘇老板身後還跟着倆面面相觑的苦衙役。
陸乘風沉重地擡起頭,在次确認這裏是十三區地下黑市,不是第一區商業街,也不是小區門口的夜市攤——但頭頂上的滾動字幕的時鐘卻告訴他,這裏是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地表物資還沒有貧匮的現在這種地步,各種基礎供應的蔬果零食還都好端端的擺在貨架上,而快速營養劑,更是邊緣産物。
邪門,太邪。
“我說——”
陸乘風終于忍不住,一個箭步上前,攬住封瑾的後脖頸,語氣陰森:“咱們是來逛街來了是吧,怎麽這麽有閑心啊。”
有錢又有閑的蘇大財主擺擺手,一副資本家投機倒把的嘴臉:“小風啊,玩具模型要不要,帶回去就是絕版,保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