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應攬舟眼睫顫動,平靜的消化着人魚這句轉述。
這句話的指向很明白,既然她已經得知人魚将會遇見自己,那麽是否也意味着,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未來。
“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對嗎?”
阿萊夫晃動着魚尾,應攬舟的頭發被他揉得濕漉漉,像是條落水小狗:
“是的。”
既然知道自己的出生會帶來死亡,為什麽依舊做出這樣的選擇。
應攬舟覺得有些不可理喻:“她應該活着,這是不必要的犧牲。”
他充滿不解地将目光從人魚臉上移開,冰涼的珍珠圓滾滾,攥得他手心有些疼。
阿萊夫的金色眼眸沉靜跟随着應攬舟,仿佛是尊水中的雕像,一個預言者的石塑,存在于過去于未來之間。
應攬舟難得有種自己即将要被看穿的不自在,岔開話題,手指蜷縮的握在一起:“嵌合體實驗的事情你也知道對嗎,為什麽不反抗。”
人魚點頭,但并沒有回答第二個問題,應攬舟本想追問這也是必經之路的一部分嗎,但他看着阿萊夫,覺得沒有什麽問下去的必要,于是他道:
“研究院要創造嵌合體拿來做什麽,你知道嗎?”
這一次,人魚有些遲疑,臉上流露出些許窘迫,他忽然躲閃開應攬舟的視線,将整個身子都潛進水中,只留下上半張臉在水面上咕嚕嚕地吐泡泡。
一些零散的記憶碎片在湧進應攬舟的精神海域,沒來得及捕捉,這些波動便再一次消失。
“他們并沒有打算培育嵌合體,他們只是想要培育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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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六區那個廢棄大廈中,他們曾嘗試培育出一個全知者。
“用孤兒院的孩子做實驗,就為了得到了那些羸弱的怪物?”
應攬舟冷笑着瞥了一眼水缸,阿萊夫卻緩緩搖着頭,拽了把水草浮出水面:
“那是由十二區主導的K-130計劃。”
阿萊夫仰視着應攬舟,小蝴蝶的觸角随之一顫,茫然的神色爬上眉間,難道說K-130和嵌合體之間沒有關系?
人魚搖頭:“K-130是是第十二區組織的實驗,而嵌合體則是因為科爾研究院培育計劃失敗的附屬品。”
阿萊夫指着應攬舟的觸角:“這個項目在失敗之後還曾經啓動過一次,項目負責人,是你的父親。”
應攬舟略顯震驚的瞪大了雙眼,随即又垂下眼睑,掩蓋住一抹不易察覺的慌亂:
“對,我的父親。”
地下室外,掃地機器人直眉楞眼地撞上臺階,險些把自己摔了個狗啃泥。四驅車輪笨拙的在草坪上來了個急剎車,金屬殼擦着天井的外壁滑出一條白線,最後一頭歪在了草叢裏。
掃地機器人顯示屏上罵罵咧咧滾動着馬賽克,四腳朝天的像個帶殼王八,憤憤把水箱裏的清潔劑當呲水槍,吐了一地肥皂泡。
在它兩個前輪中央,一枚細小綠色光點正在不停閃爍,頻率也在不斷增快,像是一個即将爆炸的倒計時。
撫育院地下室的另一側,不斷頻閃的低壓燈泡照亮空無一人的回廊,金屬結構的牆壁像是一間嚴絲合縫的棺材,将渾濁的空氣擠入殘喘的肺泡。
與人魚所在的區域不太一樣,低矮的挑高使得天花板觸手可及,四面無窗,更顯得壓迫且逼仄,時不時還有隐約的嘶吼聲從牆體內部傳出,活像個廢棄已久的鬼屋。
忽然地,低壓燈泡本就微弱的光芒像是多諾米骨牌般接二連三的熄滅,整條回廊都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但這種黑暗并沒有持續太久,便随着一陣沉悶的拖拽門框的聲響被打破,腥臭刺鼻的氣味頓時彌漫在躁動的空氣中彌漫開。
鎖鏈被掙脫開的聲音嘩啦作響,回廊轉角處,閃過一抹熒綠的幽光。
淩晨三點二十分,撫育院的警戒鈴忽然響徹整片夜空,刺耳尖銳的笛聲伴随着忽如其來的爆炸讓一切陷入混亂。
南一被爆炸産生沖擊震醒時,宿舍外已經亂作一團,他本能的豎起耳朵,靈巧翻身下床。
宿舍本該被鎖定的密碼鎖不知何時被人破解,此時正四敞大開,他下意識往旁邊應攬舟的床鋪看了一眼,那只大藍閃蝶早就不見了蹤影。
他內心五味雜陳,小心翼翼地扒在門框上将腦袋探出去,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料還沒看清,一團火球便不偏不倚,氣勢洶洶地直沖他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白兔赤紅眼底閃過一串序列,火球猛然砸向牆壁,灼熱的火舌和強勁的威力将牆面頓時砸出碩大的窟窿。
暴露在外的鋼筋結構被烈火燒溶,牆體頓時轟然倒塌,揚起滾滾濃煙。
而本應該在牆後的南一卻忽然閃現在半空,結結實實地往地上摔了個屁股墩兒,捂着尾巴球差點在地上沒起來。
“救命,尾巴,尾巴骨折了......”
被天降兔子擋住去路的許夢晚愣了一下,随即焦躁的擺着尾巴,兩只銀色狐耳在頭頂彈起來,好像有些警惕。
不過她還是伸手扥了一把搓毛球的南一,慢條斯理地朝着打哆嗦的兔子露出一嘴捕食者的尖牙:
“那只和你在一個宿舍的大藍閃蝶那?”
南一看着許夢晚的獠牙縮了縮脖子:“不知道啊,我起來他就沒了,可能早跑出去了吧。”
“跑?”
許夢晚擰緊了眉頭:“現在這個情況,他跑什麽地方去?”
說到這裏,她揚着下巴颏往前一指,捎帶着南一也把小腦袋瓜扭過去。
眼前的景象足以将南驚掉下巴——從他出生——啊不,就算加上他爹那輩兒,也沒見過過這麽多鱷魚變異種啊!
他眼花缭亂的看着那一個兩個四個仨,重影似的長得一模一樣的鱷魚變異種像是組團結隊來救爺爺的葫蘆娃,噴火吐水劈桃山,仿佛什麽游戲終極關卡的BOOS。
BOOS,但是有分身。
南一咽下一口吐沫:“要不咱找找應攬舟,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許夢晚拽着他的脖子躲過兩發水柱,在岌岌可危的牆下找了個結實點的拐角将南一了塞進去。
宿舍樓現在充其量就是個四面透風頭頂敞篷的破戰壕,前有敵軍後無增員,亂作一團,要不是那幾個鱷魚變異種的殺傷力實在太大,她都要以為這又是什麽緊急特訓了。
“你有沒有發現,這些鱷魚都很像前段時期突然出現的那一只。”
南一那敢再探出頭去細瞧:“還行吧,鱷魚不都長這樣嗎。”
許夢晚瞪他一眼:“我還說兔子都長的一樣那,反正是不太對勁。”
南一咧嘴,沒敢說話,只見許夢晚操縱着幾塊碎成渣渣的石灰,這些灰塵逐漸在她手邊聚攏,最後凝聚成一枚結結實實的小炮彈。
“你二階是這個?武器庫啊......”
許夢晚搖頭:“改變不了本質,但是撐一會還行。”
話音未落,這枚七拼八湊的石灰炮彈就直沖着一只鱷魚變異種而去——炮彈的威力算不算航很大,但爆炸的瞬間,原本凝聚在一起的塵埃驟然散開,然後在一陣忽如其來的大風中刮得昏天黑地,許夢晚朝着身後做了個手勢,一只蟄伏在天花板上的獅子貓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南一身後。
撫育院的人員遲遲未到,要想從這裏走出去,那就務必要進行一些分工合作。
畢竟,活着要比什麽都要重要。
伴随着一陣風聲,一只全拟态細犬變異種沖入彌漫的塵土,黝黑的皮毛上閃爍着噼裏啪啦地幽藍色閃電,變成他在迷霧中穿梭的标識。
細犬的爆發力極強,原種的捕獵天賦配合優越的分化異能,幾乎變成一道風中的藍色殘影,将一只鱷魚變異種遛得團團轉,很快便氣急敗壞不着章法的亂炸一通。
爆炸産生的劇烈震動和沖擊,使得本就牆體破損坍塌的房屋更加搖搖欲墜,一樓天花板樓的随牆體歪斜旋即坍塌而下,震碎的玻璃頓時冰川般炸裂開來,四處飛濺。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許夢晚垂着尾巴,那幾只反過神的鱷魚變異種正慢慢朝着細犬逼近,包抄似的将其逼進一個小型包圍圈之中。
耐力賽瞬間扭轉趨勢,細犬的速度逐漸減弱,似乎在找準時機沖出包圍,許夢晚四下尋找,來不及多想,伸手操縱着一根暴露在牆體之外的鋼筋結構。
龐大的鋼筋架像是一根盤根錯節的死樹根,在銀狐二階分化萬物有形奏效之後,迅速起死回生,朝着鱷魚變異種的方向擰成一股鋒利的羽箭,在松開弓弦的剎那勢如破竹,不偏不倚的乘風而去。
“嗖”的一聲,鋒利的箭刃頓時穿透一只鱷魚的背甲,将其牢牢釘在牆上。
赤紅的鮮血噴射而出,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愣。
許夢晚手腳發軟地卸了勁兒,險些跪坐在地上,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好像連呼吸都無法控制。
“他,他死了?”
她攥緊了還在哆嗦的手,壓根沒有意識到剩下的鱷魚已将碩大的醜陋的頭顱轉向這邊。
南一也有些害怕,聲音也在顫抖:“死,死了,真的死了。”
他看着被定在牆上的鱷魚,似乎第一次意識到,死亡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