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破繭而生。
林渡老早之前就反駁過應攬舟這種想法,力證變異種和昆蟲的區別,不過誰也沒想到,他真的是這樣誕生的。
蝴蝶破繭而生。
他現在終于知道那些濕漉漉觸感究竟從何而來,那是孕育他的母體,撫育他的親人——還有那雙沾滿血污,朝他伸出的手,在暴動中啃食着蟲繭的小蝴蝶,都如同幻境中那只光明女神所言:
All is predestined
一切早已注定。
應攬舟睜開眼睛,人魚像是撫摸孩子般揉濕他的發頂,嗓子裏咕嘟着些微弱的聲音。
他貼得很近,應攬舟甚至都能看清他頰上泛着绮麗光澤的淺銀色鱗片,飾品般點綴在白皙的皮膚上。
一股異樣的情感随着人魚溫柔的嘆息聲,将應攬舟的敏銳地精神網緊緊包裹,刺激着他對二十三年前的呼喚做出微弱的回應。
“母親......”
昏暗潮濕的地下室裏,濕漉漉地空氣中,遲到二十三年的答複。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應攬舟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表現出一些傷痛,或者是悲憤,至少也要像陸乘風一般,表現出一些不可思議。
這是本該有的情緒表達,但他并不試圖去模拟。
模拟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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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覺得,地下室中有些冷起來了。
“你為什麽知道這個。”
應攬舟沉默了一會,擡起觸角,人魚頗為好奇地看着那兩根兒柔韌的小東西在他頭頂顫動,伸出手掌想要撈一把。
可他還沒摸到,應攬舟就抖着觸角歪了頭,躲過一劫。
“你們認識嗎?”
微弱的光環再一次被抛出,人魚卻昂起身,将濕漉漉地水汽濺到應攬舟身上,喉嚨裏的聲音細不可聞。
随着光環落入眉間,應攬舟的精神網像是被狂風驟雨席卷,無數溯回的回憶節點一股腦地擠了進來。
這個記憶的體系太過龐大,也太過胡來,像是張錯題頻出還寫得跟狗爬似的期末卷。
應攬舟拿着紅筆,艱難的辨認着那個是零,那個是一,差點沒被自己的異能惡心到眩暈。
恍惚間,他似乎潛入深海,又被網兜高高抛出水面,在一陣急促地耳鳴中,又被重重的摔在一張床板上。
應攬舟面前在人魚的意識海域中站穩腳,勉強地試圖奪回主導權,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這聲音像是一種吟唱,又或者什麽奇特生物的叫聲,聽起來發音結構并不複雜,甚至可以說是單調。
理論上,應攬舟從未接觸過這類語言,他本應該聽不懂,而這聲莫名其妙的叫聲響起的那一刻,他便反應過來,這是人魚的語言。
緊接着,他眼前像被拉斷了電閘,再次陷入昏暗。
罕見的,應攬舟在這片昏暗中獲得了人魚的第二個夢境。
他似乎在一個極為封閉的空間裏,暗淡的光線透過玻璃灑進來,照亮目之所及處的金屬栅欄。
金屬栅欄,但是裹着一層像是毛線杯套的防護措施。
毛線套織得很醜,花針歪七扭八,似乎是想織個漸變藍,結果東一杠西一榔頭,看起來像是趴了窩毛毛蟲。
應攬舟想要湊近瞧,還沒走出兩步,脖子上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扥了一下,鐵鏈子嘩啦響。
他這才低頭去摸,發現自己脖子正帶着個抑制皮環——和HIB的那種一樣,後邊連着一條鐵鏈子,将他牢牢固定在牆壁上。
應攬舟可受不了這個,伸手就要把鏈子拽下來,可還沒使勁兒,随着一聲彈簧鎖開啓的咔噠聲,屋子裏來了人。
這個人他很熟,太熟了,小圓臉,尖下巴,一對兒杏核眼,笑起來特別讨人厭。
身邊還跟着一個白大褂,胸前口袋裏別着一朵針織的花。
諾斯晃着腦袋蹲下來,從護欄縫裏擠進來根兒滑溜溜的腕足,應攬舟的觸角瞬間就聽到了警報,啪得立正站好。
“別逗他,一會兒咬你。”
應攬舟愣了一愣,在反駁自己不吃章魚和不稀罕咬人之間做了個抉擇,可是聲音卻只是嗚咽咽的,像極了小孩兒口齒不清的調子。
諾斯還是伸着爪子卷起了一只毛絨熊,不分由說的塞了應攬舟滿懷。後者一臉冷漠,拽着熊後腿就給扔出去,哐當一聲,砸在了護欄上。
諾斯龇牙咧嘴,一口氣八個爪子換了六個顏色,白大褂失笑,俯下身子,語氣竭盡所能的和藹:
“攬舟,叫爸爸。”
“......”
應攬舟——或者是被困在自己幼兒時期的應攬舟那張就差貼報廢條的臉上展現出一絲猙獰和困惑,掌心的藍色磷火随念而生,啪叽一掌,甩在了白大褂臉上。
一股微弱的小火苗熄了煙。
應攬舟看着自己肉乎的手,又看白大褂胸口的銘牌——科爾研究中心,應遠之。
男人身後,光明女神蝶泛着藍紫色金屬光澤的鱗翅顫動着,成為昏暗的室內,唯一的光彩。
諾斯毛茸茸的腦袋也擠過來:“應,你兒子是不是傻了。”
真的有些看傻且有些宕機的應攬舟搓了搓自己的臉,一個沒站穩,蹲坐在軟乎乎的花邊小墊子上,徹底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一只由各類蝴蝶玩偶組成的風鈴正懸在他頭頂,丁零當啷,響徹這個由實驗室改造的嬰兒房。
但是,但是,應攬舟躺在花邊褥子上伸着小短腿,突然想不通,為什麽諾斯會和自己父親在一起。
除非,嵌合體的實驗,就曾經在這裏進行。
自己的父親就曾參與其中——在自己的妻子死于被變異種兒子的誕生之後,仍然參與了這項實驗。
可是他并沒有來得及細想,尖銳的疼痛就強制的将他從思考着剝離,一根裹着橙色塑封的針劑便在他的注視下紮入手腕的血管。
這玩意他太熟悉——撫育院的鎮定劑,那種紮在鱷魚變異種身上的藥劑。
應攬舟心想,原來我早就見過。
随着藥劑的湧入,渾身的力量都被一點點抽離,應攬舟不可控制地癱軟下去,看着諾斯和應遠之的臉,恍惚的擡起手攥了一把,然後徹底陷入無意識之中。
但夢境就是如此怪誕,當他以為自己就要墜進深淵中去的時候,他卻忽然發覺自己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光屏閃爍着瑩瑩的光,身後有人問他:
“你看到什麽了?”
應攬舟的視線落在光屏上,他聽見自己說:
“無聊的事情。”
“他們在建牆,叫埃德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