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蘇景恒朝着陸乘風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兩個人竊竊私語一陣子,像是達成了什麽見不得光的秘密協定,很是臭味相投對視一笑——別說封瑾,就連李慕白這類對陸乘風的原本面目還不太了解的,都能從中體會到一絲不懷好意。
估摸着是有人得要遭殃了。
陸乘風得了蘇景恒這條地頭蛇,方才對十三區的顧慮漸漸放松,低頭點亮光屏,想要核對一下時間,剛将視線瞥下去,辦公室門口便忽然傳來一陣人聲,緊接着便有一個青年男性推門進來。
那男人瘦瘦條條,像是個一吹就倒的竹竿,鼻梁上架着一個瘸了腿的金邊眼鏡,左邊那白膠布纏了,勉強茍且偷生。長得倒還算周正,只是像個曬蔫吧了的紫皮茄子,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陸乘風見他面生,只能從那身灰突突的耗子色的制服上判斷身份,瘦竹竿倒是認識陸乘風,但顯然和他身後的蘇景恒更為熟稔,隆着背讪笑着打了聲招呼:
“陸大搜查官,幸會,幸會,我是十三區的新任局長,您叫我小陳就行。”
陸乘風心說這是哪跟哪兒,整個聯邦的警局局長差不多都是大他兩旬的叔叔大爺,恨不得都得熬得成仙,怎麽偏偏就是十三區的局長越來越小,上一個還得喊聲哥,這次就得叫小陳了。
鳥槍換炮,但該有的還是得有,陸乘風将手伸過去,叫了聲陳局長,簡單寒暄了幾句,然後直切正題:
“我們的人那?”
陳牧新幹茄子皮似的臉上面露難色,好像是正戳到了自己的痛楚上,不太好意思的推了推眼鏡:“陸隊長,您可能不知道,我是昨天才上的任,很對事情和前局長沒有交接清楚他就......何警官前天來得時候,正巧是局裏最忙——”
他打了個艮,眼神在蘇景恒好陸乘風之間好幾個來回,蘇景恒最先不耐煩,替他張嘴:“他們局裏被砸了,還是去求的我。”
“對對對,我們十三區人手實在是不夠.....”
陳牧新黑黢黢地臉上很不好意思的浮現出一絲窘迫,搓了搓手,破眼鏡幾乎要從他鼻梁上滑下來,本能為警局被砸這事兒感到了羞愧,他本就含着的胸又往裏縮了縮,像是個被摸了觸角的烏龜,恨不得馬上鑽進自己的殼裏。
“呃,當然,何警官也幫了不少忙,我們也核對了一下信息——”
說着,陳牧新讪讪一笑,舉着枯瘦的手臂從陸乘風和蘇景恒中間那條人縫裏擠過去,蹲下身子在他那張既小又窄的辦公桌下來回翻找,最終從墊着凳角的牛皮袋子裏掏出一沓文件,拍了拍浮土,遞給陸乘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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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仿生人的生産時間實在是有點太久了,我們數據庫裏的材料更新不及時,所以只有這個,哦不過您放心,何警官哪裏還有一些,只不過她現在,應該在南邊垃圾站。”
“在那邊幹什麽?”
陳牧新又去推他那破鏡片子:
“去等夜市了。”
“所謂夜市,就是地下黑市,逢三開門,算你們來着。”
蘇景恒和陸乘風匆匆走出警局大廳——又或者那只有一層是警局,再往上就是寒酸地,擠擠挨挨堆在一處的聯邦服務處,卻因為民風彪悍,早早棄用,幾條長桌擺了床鋪,成了午休的地方。
蘇景恒一擺手,攔下陸乘風要開他那噴塗這HIB字樣的飛行器的想法,指了指他懸停在門外的低調內斂的小破飛行器,一努嘴:“開這個。”
或許是這玩意實在是和他周身氣質不太搭,陸乘風短暫了回憶了一下往年蘇景恒的幾大坐騎,又想起自己在他車上亂塗亂畫挨得腦瓜崩兒,低聲道:
“恒哥,你破産了?”
蘇景恒擡腳就要踹他,将那輛改裝飛行器的鑰匙往陸乘風懷裏一扔,很冷酷地鑽進了車門。
陸乘風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涼氣——這輛破玩意都能買他第四區的那套房子了。
可人家都是破車改豪車,怎麽到了蘇景恒這裏,就他娘的反了過來。
這就是藏富嗎?
陸乘風擡頭再看一眼蘇景恒,只覺得他渾身都散發着金錢的光芒,砸在他周叔手裏,那可真是,嘶,痛心疾首。
蘇景恒那輛小破飛行器看起來不靠譜,開起來倒是馬力十足,載着一行人風馳電掣的穿梭在第十三區的空中航道上,陸乘風望向窗外,耳畔地傳訊儀卻徒然發出兩下微弱的顫動,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幻覺還是事實,便已經徹底沉寂。
他低頭望向看,堆積成山的廢品傾倒在橙紅色的天空下,飛行器漸漸減速,最終懸停在一處垃圾山旁邊。
陸乘風被懸停揚起的沙塵嗆得有些睜不開眼,等煙塵散去,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這些垃圾山下邊其實別有洞天。
那些垃圾山與其說是這些拾荒居民的經濟來源所在,還不如幹脆說是個商住一體兩用房,不少被掏空了的山體下,一個接着一個的小窯洞連綿不絕,将廢物利用再回收發揮到了極致。
這些“窯洞”有的大多沒有門,很有些夜不閉戶的精神所在——又或者幹脆用一塊破布,幾片金屬薄片裝點門臉,看只消一眼過去,裏頭的吃穿用具,照樣一覽無遺。
他們下來的這個空擋,正好是最後一班垃圾車過來傾倒廢品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沒有人,只有幾個小孩子,光腳丫露屁股,禮貌點的就套了個半大襯衫,蹲在一個用廢舊仿生人大腿架起的旗杆下,認認真真地辦家家酒。
蘇景恒似乎已經和他們很熟悉了,蹲下身子閑談了兩句,又從他大衣兜裏掏出幾塊糖,那些孩子圍上來,很快便哄搶一空。
他任由着大衣衣擺拖在黃沙地裏,不知道和孩子們嘀咕了什麽,回來時略略點了點更偏南一點的位置,道:
“今天的開南口,走吧。”
陸乘風咂舌,心說這家夥原來好像也沒這麽個好脾氣。
而更南邊的第十二區裏,應攬舟将再一次呼叫失敗的傳訊儀塞回耳朵,平靜地注視着面前的決鬥臺,露出了一個疲憊而厭倦的笑容。
要留一條活命。
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扯下貼在他衣服上的銘牌——那是一件深灰色的短袖制服,襯衫領子緊勒在脖子上,幾乎讓他有些喘不上來氣。放眼望去,整個角逐場上的變異種全都穿着這樣整齊劃一的制服,一個個如同令人随意擺動的玩偶,雙目呆滞,就好像被扣上面具一般。
在撫育院的這幾天裏,應攬舟大致摸清楚了這裏的構成,若要劃分,大概有三種:
捕獵者,被捕獵者,還有圍觀鬥獸場的看客。
看客自然是那些負責實時記錄異能波動的撫育院醫生們,而前兩者,卻無時無刻不發生着變化。
最開始保險起見,他們并沒有直接将應攬舟分進A區,而是将他放在了相對危險指數較低的B區進行撫育,結果僅僅是測量攻擊時異能波動這一項,應攬舟便輕而易舉地到達了峰值線,差點沒把跟他對戰的那只小兔子吓傻。
事實證明,不是所有兔子都像李慕白一樣能力變态,也不是所有蝴蝶都像應攬舟這樣一出手,就是生死一線的殺招。
于是在他第三次開啓回溯之時,幾乎讓那只犀牛變異種吓死在忽如其來的夢魇中的時候,B區的醫生終于舍得将他送進A區。
那一瞬間,似乎在場所有變異種都松了一口氣。
不過暴露等級顯然也并不是什麽太好的事情,應攬舟被再一次送進禁閉室,觀察取樣,再将行為錄像送檢,等到再被放出來,整只蝴蝶都顯得郁郁寡歡。
可是有一點确很奇怪,随着催化劑的功能的漸漸失效,那股莫名出現在應攬舟掌心的磷火卻沒能一并消散,但卻也不能完全為他所用,開心了就出來,不開心了就縮頭,導致撫育院在他的分化異能上只标注了精神類一項,似乎并沒有察覺到磷火的異樣。
應攬舟将那銘牌一丢,懶洋洋窩進了角鬥場看臺前的長椅,兩個碩大的光屏被吊在他面前的天花板上,時刻記錄着波動峰值。
此時站在臺上的,是一只通體銀白的全拟态銀狐,還有一位靈巧的細犬變異種,兩者都是攻擊屬性較強的分化異能,一時間竟纏鬥地不分上下。
應攬舟冷眼看着,卻又從心底覺得麻木,無數精密儀器堆積起來,像是一塊又一塊夯實成古羅馬鬥獸場的磚塊,而被圍困住的,過了千百萬年,依舊是人類與野獸。
只是在撫育院這個科技化的圍籠中,生命都被同化成為了概念,用數據在這裏生存,然後獲得一張準許進入正常世界的編號。
冰冷,且有些無聊。
那蝴蝶輕輕顫動這觸角,将一個微弱的光環高高抛起,又重新落回他的眉間,打着哈欠慢慢回溯了一些他喜聞樂見的畫面。
“啊......粉紅玫瑰花。”
應攬舟眨眨眼,看着臺上進入白熱化階段的纏鬥,覺得有點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