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對于應攬舟來說,這個聯邦詞彙并不算陌生。
在聯邦語語境中,它代表的意思是無盡地,永恒地,不可磨滅地,但諾斯的意思顯然并不在此,而在他被封鎖地記憶深處,埃德維亞一詞似乎也被賦予了更多可供解析的含義,使得他本能地開始反感。
他不耐地抖動着觸角,滑着椅子将自己推離人群,最後泊在陸乘風辦公桌前,表現出一副一問三不知的倒黴模樣。
陸乘風試圖探進他的精神網窺探一二,這蝴蝶卻很敏銳——仿佛陸乘風壓根就是被他纏在蛛網上的飛蟲,他老人家八風不動,卻有百八十根經緯線藏在他肚皮下,只消這蟲子略略掙紮,他便飛快地爬過去,一口給人叨地頭暈眼花。
陸乘風右眼前頓時一片模糊,神經擰着勁反着路地抽痛,應攬舟看他一眼,在罵娘之前收了神通:
“我們之前或許有很多交集。”
他木讷地勾了勾耳畔墜着的藍礦石,平靜地往油鍋裏甩了兩顆滴水的小白菜,一時間油花四濺,崩得林渡煙灰斷了半截,掉在她大腿上,結結實實挨了燙。
陸乘風倒是波瀾不起:“說不定他之前就是專門倒騰蝴蝶的,長得好看的送去十三區,腦子好使得留在身邊打/黑工。”
應攬舟眨眨眼:“那我是從十三區逃出來的?”
陸乘風看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本能地覺得聽見了裏邊咕嚕嚕地水聲。
那可不一定,你估計是諾斯的老大,帶着一群蝴蝶幹壞事。
林渡似乎也很認可這個說法,彈了彈煙灰,“比起這個,我們其實也判定諾斯背後應該藏有一個龐大地組織,單憑他一個變異種,要如此大量地侵占第六區的廣告系統,不是一件容易事。”
陸乘風點了點頭:“這個查很好查,并一下案,HIB就有搜查權限,不過——”
他換了個更舒服地姿勢倚在沙發上,随意地将手臂搭上靠背:
“你就為了這個跑過來?你這些訴求,與其找到我們HIB頭上,不如直接讓聯邦解決,還免得中間商賺差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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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渡面色如常地抽了口煙,陸乘風卻一副待價而沽的嘴臉——以林渡聯邦第三軍軍長的身份,根本用不着往HIB求爺爺告奶奶,上傳下達,直接給他搜查科下命令,他陸乘風就一個搜查官,也當不了反天的孫猴。
除非,陸乘風眼底有些隐晦地笑意泛起波瀾,除非這姐們現在在聯邦說話不好使,又或者,聯邦內部當真是對【K-130】的态度模棱兩可。
那張夾在上交聯邦政府報表裏的實驗體數據,到底是齊宣在提醒封瑾,還是在挑釁聯邦那?
林渡全然不知陸乘風肚子裏的彎彎繞,她摩挲着指尖,一雙銳利地杏眼在陸乘風那身制服上來回打量,似乎在思考一個共贏的價碼,好堵住他的狗嘴。
思考片刻,她捏着煙屁股,将其重重地碾滅在茶幾上,丢進垃圾桶,徒留下一圈散落的煙灰:
“我的權限卡,調閱聯邦信息庫,正常進出聯邦封禁區是沒什麽問題的。”
陸乘風倒也沒對這個利潤表示出滿意:
“條件那?”
她将衣袖放下,遮住手腕上猙獰地靜脈曲張,緊接着卻伸手将衣領翻折,一枚暗紅色的六芒星被紋在她肩頸處,無聲地刺痛了陸乘風的神經:
“找到諾斯,”
林渡揚起下颚,脊梁筆挺,即便坐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內,也若沙場點兵,一眼便将将陸乘風這個二腿子,從一列整齊劃一的聯邦軍中揪出來:
“我需要和他證實一些東西。”
陸乘風對于那個标識再熟悉不過,它是真理黨的标志,代表真理和道德,也代表陰陽調和,他們認為變異種是物競天擇的勝利者,是神跡的造物,在這個幾乎冰冷地數據仿生時代中,仍舊追捧原始的獸性,和部落主義般的理念。
所以反對派也将這個标志解讀為愚昧反智的惡魔。
或許标志并無對錯,只是當人們賦予它超出本質的權利時,真相便開始失控。
可【K-130】真的是謊言嗎,陸乘風看着眼神堅定的林渡,有些如鲠在喉。
他垂下眼皮,呼吸緩慢一窒,像是想起了什麽,但又似乎并不在乎般從沙發上站起身,随意将額前地發絲別到耳後:
“成交。”
應攬舟微微皺起眉頭,試探地将觸角轉向門口,一些微弱地電流聲從被他紡錘狀的末端接收,重構成信號,陸乘風的目光也随之轉動,而辦公室地門被推開的瞬間,警鈴聲也頓時響徹天空。
“頭兒,”
封瑾面色嚴峻地站住腳,身上的制服已經換成搜查科外勤的裝備:“第六區暴/亂,遞交了A級預警,請求HIB最高支援。”
還沒等他說完,陸乘風便早已邁開長腿,機械蛇連接光屏,發出集合信號,搜查科全體成員地傳訊儀頓時亮起紅燈,封瑾摩挲着耳邊,伸手握拳緊壓在心髒前,按下确認鍵:
“HIB-03确認完畢,請指示。”
這是一場并不出乎意料地示威暴動,對于聯邦政府來說,無非是虱子多了不嫌癢。
第六區對外的空中航道已将被全部緊急關閉,警局接收的閘機将來往車輛嚴絲合縫的堵在區內,烏泱泱排出長龍。
HIB的飛行器自然是無人敢攔,一長溜閃着警燈的調查局用車,開閘防水般行駛進更高優先級的上空航道,留下一陣供人仰望地尾氣和殘影。
而事發現場,一切比堵塞地交通更為混亂。
最開始只是鼎沸地人聲,無數聲調糅雜成一股熾熱地濁氣,幾乎逼停六區警局與其對峙的擴音器,肉嗓的聲嘶力竭,和電子設備刺啦作響的音調,響徹昏黃地雲霄,顯出幾分諷刺。
“反對聯邦獨/裁!公示實驗真相!”
人頭攢動,湧上陸地地潮水般吞沒了馬路街巷,一面碩大地旗幟被幾個微型飛行翼擡高到所有人目光所及處,赫然描繪這一顆暗紅地六芒星,
不僅于此,幾架民用攝像儀正像是個跟屁蟲般黏在隊伍後面,陸乘風推進了焦距,毫不意外地發現那是幾家媒體的儀器。
調查局飛行器在人群上方盤旋一周,花豹跟陸乘風對接:
“有變異種波動,也有熱武器。”
陸乘風目不斜視地狠打方向盤,一個猛子紮進輛媒體采訪車後邊緊急制停,他将警報器扔給副駕地應攬舟,支使他安在車頂:
“人類也不少,盡量不要使用大範圍殺傷武器和群攻異能——”
話音未落,一陣強烈地耳鳴音便翻江倒海地襲來,世界仿佛突然被按下暫停,虛空地茫然使得一切變成花白,嘈亂的聲音停滞了幾秒——然後是突兀地,真空般地寧靜。
等陸乘風反應過來,應攬舟的鱗翅已經在狹小的副駕艙內憋屈地展開,他手捧着警報燈,臉上是克制不住地驚慌茫然。
而另一面預備包抄的封瑾手中,一項不知名地精神異能頂破探測器峰值,達到一個不可估測的數字。
“.......”
應攬舟擡手将警報器拉響,在轟鳴之中,垂下眼睑:
“催化,這裏有他們。”
陸乘風無暇顧及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他鎖緊眉頭,熄火下車,想去查看狀況,可還是忍不住在車前渡了兩下步,從褲兜裏掏出一條抑制皮環,從窗戶裏扔給應攬舟。
他沒說必須要帶上,而應攬舟摸了摸仍舊留在脖頸上的針孔,拾了起來。
車外,被應攬舟無差別襲擊的人群在短暫地停滞之後爆發了更為強烈地抗争,就仿佛一切就緒,演到戲眼,幾個變異種借着高潮疊起的節奏忽然殺出重圍——
随着慶賀般的爆炸聲響起,那幾個捕獵者像是着了魔般扭身撲向六區警員,警員下意識自保開槍,驚慌中躲過那個獅子變異種一爪,子彈卻擦過他的耳邊,正中身後人類的頸側。
子彈穿破動脈,鮮血噴湧而出——
“啊!殺人啦!”
尖叫聲斬斷人群最後一根岌岌可危地神經,像是一顆投進湖中心的炸彈,将整齊地隊伍炸得四分五裂。
而就在這時,原本被聯邦緊急處理地六區熒幕突然亮起,諾斯不嫌事大地音調從中傳來,頗為戲谑的摸了摸唇角:
“自由,和平,這就是聯邦的政策嗎?”
陸乘風飛快地逆流穿越人群,臉上浮現出幾近麻木的冷酷,他調出一柄MP7沖鋒槍,瞄準獅子變異種的後腦勺,毫不猶豫地按下扳機。
他身後,HIB醫療飛行器上降下軟梯,一位身手矯健的女性變異種身背醫療包從高空躍下,奔向受傷的人類。
溫熱地鮮血四濺,落在地面,陸乘風又補了幾槍,強大的貫穿力幾乎将獅子變異種的腦瓜崩碎,可他連眼神都沒再施舍給那只獅子,轉身牽制住另外一只沖向平民的犀科變異種。
六區警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支吾地說不出話。
HIB頂級搜查官的名號響徹聯邦已久,身世成謎戰術激進,可親眼所見,只會讓人産生種幸好是同一戰線地僥幸感。
不是崇拜,而是膽顫。
“狂歡,新世界降臨前地狂歡,血色将染紅勝利的旗幟,而我們會永垂不朽!”
諾斯詭異地笑聲伴随着槍聲和嘶吼盤旋在這片天空,應攬舟一翅膀掀翻撲向他的變異種,脖子上的抑制皮環暗暗收緊,使得他難耐地咳嗽了兩聲。
亂流中,一聲細弱地啼哭傳入他耳旁,他下意識追尋,只見一只小小的,翅膀還沒伸展開的幼年體蝴蝶正蹲着蜷縮在人群中,湛藍地翅膀緊貼身體,觸角止不住地顫抖:
“媽媽,嗚嗚,媽媽......”
應攬舟愣了愣,幾乎下意識就有一種要抱起他的沖動,被隐藏地事物像是撕爛的遮光膜,無端透出一抹青白的微光。
不對,這不對,沒有人會帶孩子來示威。
應攬舟扭身想要奔向陸乘風,可內心卻有一種聲音驅使着他回頭——
一眼,只看一眼......
他繃緊嘴唇,偏了偏頭,幾乎被攢動着地人群擁簇着與其背道而馳,那只幼小細弱地蝴蝶擡起布滿淚水的小臉,好似就在等待這一刻。
“沖破這牢籠,打碎這幻境,不要忘記希望的埃德維亞。”
海藍寶般的雙眸,卷曲毛躁地發絲,那只小蝴蝶手中抱着一團還沒啃食幹淨地蟲繭,咧開嘴,牙縫中是猩紅地肉絲:
“破繭而出,還記得嗎,蝴蝶破繭而出。”
你是如何降生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