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陸乘風順勢又遞給他一朵,渾身洋溢着投喂動物園異食癖大猩猩地快樂,應攬舟面不改色地把花瓣一撸,留下個禿瓢花蕊,塞到陸乘風手邊。
那厮湊到鼻尖嗅了嗅,将其插進一個玻璃瓶,和其他禿瓢排排站,頗為精細地将其擺放好了,才對封瑾道:
“聯邦第幾軍?”
“鉑銀第三軍,是個女的,看着像是往局長屋裏去了。”
“找周叔去了?”
封瑾搖搖頭,将視線從幹嚼玫瑰花的蝴蝶身上艱難地移開,正色道:“不是找周局,去找姓李的去了。”
陸乘風臉色一變,封瑾撇着嘴,活像吃了什麽腌臜玩意,半晌才從嘴縫裏吐出李玉才三個大字。
李玉才這厮,是HIB個人人嫌丢臉的貨色,長得人模狗樣五脊六獸,卻趁着前些年周則年和聯邦鬧矛盾,架秧子拱火把老周從一把上撸了下來,自己搖身一變,坐上了頭把交椅。
可到底是小人得志,聯邦也并不把他放在眼裏,讓他拿了個正局長的位置,屁股還沒坐熱乎,實權便又下分到了陸乘風這裏,搞得他位置不尴不尬,像個紙紮老虎,空有威風。
陸乘風雖然看不慣他,但還沒到撕破臉皮說亮話的地步,他滿不在乎地将玫瑰上的枯葉擇下來,丢進垃圾桶:
“他是給聯邦出過力還是哭過喪,找他有什麽用?”
封瑾則道:“找周局不好說話,找他可不一定了。”
兩人對視一眼,陸乘風頓時明白了那點小九九。
周則年是刺頭,可李玉才卻是軟柿子,既然紮手地玩不動,自然要挑好捏的。
行啊,這算盤打得噼啪響,隔着倆區都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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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攬舟默默地蹲坐在轉椅上,輕輕打了個飽嗝兒。
陸乘風将手上的玫瑰攏了攏,放到旁邊,自然而然地揉了一把神游天際的蝴蝶腦袋:
“在這呆着,別出去,等着我回來。”
見應攬舟點了點觸角,他才招呼封瑾,兩人一齊下了樓。
樓下HIB辦公區裏,這才一轉眼的功夫,調查局警員們便被緊急傳訊來開會,衆人圍正在播放錄像的大屏幕前,手中拿着一字未寫的會議記錄本,樣子裝得十成十。
陸乘風對屏幕上那張臉再熟悉不過,圓眼尖下巴,不是諾斯還是誰。
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內,諾斯先後黑入了第六區核心商圈的傳媒屏幕,反複播報關于【K-130】文件的數據和經過,即便被聯邦強行切斷了屏幕操縱系統,也能從私人終端裏探出那顆神經質地腦袋。
“所以,我們認為,諾斯只不過是被推到前臺來的一個演員,他的背後,必然有着更強大地操盤手。”
屏幕一側,那位身着銀白制服的女人使着激光筆,在諾斯臉上畫了個圓,還沒等她話音落下,便有人帶頭鼓了三聲巴掌——沉重有力,緩慢肯定,一股子上層領導不接地氣又妄想親民的倒黴做派。
這一有人帶頭,臺下便稀稀拉拉也跟着鼓掌,女人卻沒見領情,張嘴想要說話,卻又被那倒黴領導搶去去話茬:
“大家們,林軍長的意思,想必都明白,對于這種惡劣事件,大家一定要時刻警惕,”
李玉才的官腔還沒打完,激昂的聲線在空中滑稽地轉了個彎,落在了人群後已經聽得不耐煩地陸乘風身上,虛僞地笑了一聲,擠出滿面褶子:
“來,小陸,你是親歷者,和林軍長彙報一下。”
他這一說,衆人地視線便齊刷刷地落在了陸乘風身上,那個剛才還圍着封瑾吃瓜的雪豹尾巴一搖,碳素筆便又從肉墊中掉下去,小聲地跟同事咬耳朵。
陸乘風把兜一插,慢吞吞地掀起眼皮,目光微轉,落在林軍長身上,笑道:“我一個半路插進去的門外漢,知道的未必又林軍長要多。”
他說這話雖臉上帶笑,眼神卻是冷的。李玉才心知肚明他是敷衍自己也不是一次兩次,可這回上頭來了人給他撐腰,自然難容他這狗崽子不着四六,不由得拿起了架子,挺起圓肚把手一背,面帶譏笑,語氣卻還和煦:
“小陸啊,領導要你彙報工作,這是給你展示的機會嘛,年輕人,要多歷練,不要怕事不要躲事,你這個樣子,讓我很為難——”
可他還沒說完,正被架秧子拱火那位林軍長卻徑直走下了臺,眉頭緊皺,活能夾死只蒼蠅,她終于忍不下去地抖了抖背後的薄翅,頭也不回地走向陸乘風:
“後邊說。”
陸乘風點了點頭,徒留李玉才站在臺上,生硬地把那句陳詞濫調咽回肚子裏,臉漲通紅地幹咳了兩聲,引起一陣憋不住地悶吭。
李玉才挂不住臉,只能拿小蝦米撒氣,勒令中午之前上交一份會議報告,寫不完的,提頭來見。
偌大的辦公廳內,頓時一片哀嚎。
陸乘風便在這哀嚎聲中,聽見林軍長壓低聲音發問:
“那只蝴蝶沒和你在一起?”
他頓時警醒,可兩人已經走到了樓梯拐角,陸乘風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的辦公室窗戶,兩根觸角正悠哉地舉起,一圈一圈地勻速旋轉。
像是聽見了聲音,那觸角猛然一抖,緊接着便消失在窗口,下一秒,辦公室虛掩着的門便被推開一條縫,從裏邊探出顆毛躁地腦袋:
“陸......林渡?”
應攬舟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觸角随着側傾,很有韌性地顫悠。
林軍長——林渡滿臉果然如此地神色瞥了一眼陸乘風,像是抓了拐賣變異種地現行犯。
這回換陸乘風幹咳了。
進了辦公室,三人落座,林渡掃了一眼陸乘風桌子上的玫瑰花,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這次來,和聯邦沒什麽關系,是我自己個人意願。”
說着,她将袖口一撸,那枚烏洛波洛斯的印記依舊在她手臂上清晰可見,甚至比在幻境中顏色更深,四周充斥着壓迫勒緊的靜脈曲張,皮下出血點像是密密麻麻地小針孔,圍繞着印記爬滿了手臂。
“沒有眼睛。”
應攬舟窩在轉椅上,不太感興趣地出結論。
林渡翻了個白眼,“我還沒鼻子那,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我有時候還是可以回到幻境之中去。”
這個說法或許有失偏頗,但她卻也想不出什麽更好地描述,來解釋這有些恐怖地事情。
“最開始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以為是做夢,所以就沒太在意。”
“但是事情很快變得不對勁起來,幻境中逐漸出現一些我看不清的人影,行色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去。這個時候只有我周邊的環境是清晰地,但凡超過一米開外,就像是被霧氣遮擋住了。”
陸乘風看着她那條幾乎被蠶食了的手臂,皺了皺眉:“後來那?”
林渡冷笑了一聲:“後來,随着我夢見幻境的時間越久,所有的物品都在逐漸清晰,唯獨那些出現在醫院裏的人臉,像是帶上了面具。”
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仿佛那張三角螳螂面具還扣在上面,夢中的回憶潮水般想她湧來,使得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直到最後,我可以活動的區域越來越大,微弱地聲音也終于變得明朗,這時我才發現,我陷入了一場六十五年前的回溯。”
林渡有些艱難地繃緊嘴角,臉色異常的蒼白,應攬舟看了眼陸乘風,觸角在抖出了煙圈,飄忽地在林渡眉間散開。
“不要去想。”
他憑借着着一點安撫在林渡記憶海域中短暫地捕獲,替她把話說全:
“所有經歷了幻境游戲的玩家都會再一次目睹【K-130】實驗的過程。”
“紙上的數據單薄,唯獨□□的消亡是真的,要刀架上脖子,鮮血染紅掌心,他們才會覺得刺目,覺得警醒。”
陸乘風深深地瞧了一眼應攬舟,後者一副淡然,事不關己地模樣,仿佛對這種事看透了,覺得乏味了,他試探地問:“你在柳岸腦子裏,也看到了這些嗎?”
應攬舟回答的很幹脆:“沒有,我只能回溯,不能預見。”
那你為什麽要攔我那。
陸乘風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應攬舟身上的迷霧,就像是個藏在迷宮中的毛線團,走進去,找到了,卻發現根本上亂糟糟一團,而他又坦率的可憐,将轉椅滑到陸乘風身邊,垂下觸角,輕輕點在他的眉間,嘆了口氣:
“你打開,你就是開啓者,烏洛波洛斯是誕生和死亡的結合,開始便是結束,你會很危險。”
陸乘風有些發愣:“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應攬舟勾起唇畔,海寶藍般的眼睛像是澄澈透明的湖水,蕩開幾分難以察覺地笑意:“你捏我觸角的時候。”
所以我都知道。
一切都知道。
林渡冷漠地別過視線,從衣兜裏掏了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點着了,深吸一口,臭着張晚娘臉彈了彈煙灰:“兒女私情往後靠一靠,現在我說正事兒。”
她調出光屏,投放到一面空牆上:
“這是我經歷的夢境中,一個被反複提及的名詞,也是我為什麽來找你的原因。而在今天上午聯邦最後銷毀的諾斯視頻最後,他也提到了那個——”
林渡将目光緩緩落到應攬舟身上:
“被你忘記的埃德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