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平江城府的府衙大堂之上,陸經綸今日傳喚了新的仵作,對此案,他心下已是有了了斷。當然,堂下此時還站着兩方人,牧奚與梁繡。
“仵作,你同梁繡說說你的發現。”
“是,大人。”仵作向上首的陸府尹施禮之後,轉向站在右側的梁繡。
“小人驗了梁錦的屍身,發現其身上又多處擦傷,似是曾從山上跌落。至于頭骨,其血一直從表面滲透到了被木棒擊打之而裂開之處,即使是縫隙處亦有血跡。可是,在我刮去那一層血跡之後,之下的骨頭竟沒有沁上絲毫顏色。而傷口周圍的血色也是呈兩種。一為跌打暗紅色,一為正常血色,因此小人認為,這棍傷并非是致命傷,而是死後導致,并且潑以鮮血僞作。”
梁繡聽了仵作的話,神情異常激動。
“你胡說!之前的仵作明明都驗過了,棍傷便是致死傷,況且傷口處有裏外之分,有些差色難道不是尋常的麽!”
“梁繡,我不過是據實作答,你若不信,亦可以自己再去尋其他仵作。”
陸經綸敲了一下驚堂木,“梁繡,仵作驗屍當日,本官也在場,所見的确與他說的相同。”
“而你,為何要隐瞞你與梁錦因轉讓繡莊生了嫌隙一事,說,梁錦是不是你殺,嫁禍給牧奚的!”陸經綸最後一句陡然上升了音量,表情嚴肅。
“我沒有!我的确瞞下了些事情,但我沒有殺我哥!”梁繡咬牙說道。
陸經綸盯了梁繡一會兒,聲音放緩,“我知道你沒有,可是,那血跡是你潑上去的,是不是。”
“我。。。”梁繡的臉色露出了裂痕。
一旁的衙役上前将在他房內搜到的血袋子扔在他眼前。
“停屍門之前有具新屍被人割傷,你便是偷了那人的血,塗在你大哥身上,是不是。”
證據确鑿,梁繡臉色刷一下變了,“大人。。。。”
“我亦查過那根木棍,也是你将鮮血潑上去的是麽。”陸經綸說完,一旁的衙役已經遞上了那根木棍。
“我初看時便覺得有些奇怪,後來才找到奇異之處,那木棍上面因施力,斷裂了少許木屑,但當我剝離開時,裏面卻不見滲透進血色。”
“所以根本就是你因不想将繡莊轉讓,便損壞你大哥的屍體,以此來污蔑牧奚!”
牧奚一直站在左側頗為安靜,他在牢裏已得了消息,王爺會替他洗脫嫌疑。因此他也不是那麽急躁,如今聽到陸經綸如此說,他也是看向梁繡。
而梁繡此時已是沒什麽好再掙紮,癱坐在地,“是。我不想轉讓繡莊,所以我去方山山腳看到我哥的屍體之後,才有此計。”
“可是,大人,我哥是從山頂跌落,你又憑何斷定,不是牧奚推他下的山坡!”
牧奚聞言一愣,他确實未曾推過梁錦,但這難以實證,他的心裏突然有些焦躁。
只見陸經綸卻未見慌亂,“你說的,我自然是想到了。但的确不是牧奚所推,梁錦鞋底的青槲喜陰,是以滿布方山西側,若牧奚走過必會留下痕跡,但在牧奚的鞋底卻是方山東側的陽晏草,且我已尋得人證,證明牧奚的确是從方山東頭出來。”
梁繡此時才徹底失了希望,他神情呆滞。當日,他去方山遍尋不得,在山腳處看到梁錦的屍身,便生出了這個想法。他與他大哥不同,他不想賣掉繡莊,因此才出此下策,用木棍擊打梁錦,以此造成假象誣陷牧奚。
此案到如今也算是塵埃落定,還剩下一些收尾自然是由通判處理,牧奚也被當堂釋放,而他一離開府衙,去的便是璃王府。
“王爺,小人謝過王爺救命之恩。”書房裏,牧奚向褚彧叩跪行禮。
褚彧看了初九一眼,初九便往前扶起牧奚。
“此事,是陸府尹的功勞。”褚彧淡淡地開口,他只是做了些許事情罷了,還不到救命之恩的地步,若是陸經綸處理的再晚些,他或許才會出手。
牧奚這邊卻只覺得是璃王過謙,“王爺,我知曉王爺替我做了許多,我以後定當為王爺盡心竭力,将手上庫銀皆安安全全消發出去,絕不辜負王爺的恩惠!”
“好。”
綢緞坊一案過去,畢竟是意外所致的便沒那麽可怖,議論的熱度漸漸小了,平江城的百姓又回到了往常慢節奏的生活。
蘇璃與玲兒走在觀前街上,她臉上也依舊是帶着黃色胎記。街上行人不多,偶有人擡頭掠過,皆是有些惋惜之色。
“夫人,您聽說了麽?最近平江城出現了一個大富商呢。”玲兒邊走邊将平日聽來的趣聞向蘇璃說叨。
“嗯?”
“好像是與王妃您一個姓,叫。。。”玲兒一拍手,她想起來了,“叫蘇玺!”
“你開心的仿佛是你認識的人一般。”不知為何,蘇璃突然又想到了褚彧說過将平江城送給她的玩笑話,笑着搖了搖頭。
“夫人,你要是去趟城南市場,準能聽到他的名字不下五次呢,據說他收了不少田産鋪子呢,神秘的很,各家小姐心裏都想見他嘞。”
蘇璃淺笑的應了一聲,她對這些其實沒什麽興致,今日出門也是替褚彧買些藥方上剩下的幾味藥。
快要到藥鋪之時,手邊突然被玲兒扯了一下。
“夫人,我最近幾日獨自出來之時,總覺得有人跟着我,現在也是,就在後頭。”玲兒低聲在蘇璃耳邊說道,一邊向後瞥了一眼。
蘇璃斂眉停住不動,餘光向後看了一下,似乎看不到什麽人影。
“玲兒,可是你睡的不好?”她們來平江城之後一直低調,連錢銀都帶的不多,怎麽會招惹上歹人。
“夫人,我真的感覺到了!”玲兒生怕蘇璃不信,使勁地點了點頭。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口,玲兒突然叫了一聲,身子往一邊倒去,幸好蘇璃眼快扶住了。
玲兒還未站穩,看了眼前面,“夫人,是他!那個小孩子,上次偷我們錢袋子的那個!”說完玲兒摸了摸腰處,忍不住跺了一腳,被又偷了!
登時,玲兒便要追着那小乞兒出去,那個小孩這次似乎也跑的特別慢,玲兒此時還能看着他。
蘇璃連忙拉住,“別追了,我身邊還帶了些銀子,買藥材是夠了。”
“夫人,之前跟蹤我的也定是他,他是不是看我們好欺負,纏上我們了。”
蘇璃皺眉往那小乞兒走的地方看了看,她不讓玲兒追,是因為她總覺得那個小乞兒是在引她們上前。如今只有她們二人,實在不适合追出去。看來以後出來,還是得帶一些人才行。
蘇璃這處遇到的插曲,回府之後,倉影想了半天這算不算危害到王妃,最終還是報了上去。
“你是說,那個小乞丐一直跟着璃兒?”
“禀王爺,是。不過我們只是暗處保護王妃,那孩子看起來并無惡意。只有今日似乎是想引王妃去一個地方,幸而王妃沒有前去。”
“嗯。”褚彧沉斂神色,看向初九,“以後璃兒出去,替她安排幾個侍從。”
“是,公子,我會提醒他們,不會再讓人靠近夫人。”
倉影其他沒什麽可說,便消隐于窗前,書房裏好似從未有人來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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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的翌日,奉天殿上,梁淮帝翻開方禦史昨夜遞上了的折子,眉頭皺的不輕。
“陛下,老臣今日還帶了臨安城府尹陳子骞實名檢舉的半本賬冊,此賬冊是張峰與人的金錢交往,可惜另外半本似是遺失了。”
遺失了?呵,梁淮帝冷笑一聲。
“他才上任錦城府牧不久吧。”梁淮帝冷眼看向吏部尚書楊榮海,“當初平江城核計多了如此多的利銀,你竟然未曾懷疑過?”
楊榮海額頭沁出冷汗,他是真的冤啊,這種罪怎麽敢認!最氣的便是賬冊還只得一半,他是怎麽說都說不清了。
“陛下,微臣知罪。微臣絕不該只憑着評核績考,而不做多調查!可微臣确實只當他是有才之人,沒有多加懷疑啊。”
朝上上有人拉一把,有人踩一腳,形勢一時間有些僵持不下。張繼安看了看言相的眼神,知此時時機已至,躬身出列,“陛下,微臣奉命所查科舉洩題一事,亦有進展。”
這話一出,喧鬧的朝堂安靜下來,只有楊榮海冷汗直流,張峰之事,他還能推脫,可此事,他确實是經手了。皇上什麽時候任命大理寺查的,他竟然不知道,也不知這張繼安到底查了多少。
偏偏四王爺正巧還被皇上派出到滄州處理事務,他連個保他的人都不在啊!
只見張繼安頓了頓,看着楊榮海開口道:“陛下,微臣關押了一名考生,亦是上屆的貢生,名叫李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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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剩下的半本賬冊,初九有些不解,“公子,為何不将整本賬冊寄給臨安城的府尹?”這樣不就能一網打盡麽?反正賬冊之中多的是四王爺的人。
“人少,罰的才更重。”更何況,他要的是吏部的位置,其他的人無關痛癢。
“可是公子,裏面有四王爺呢。”
“明知他現在不會動褚樾,遞上去也是白白浪費了賬冊,不如再等個時機。”
“公子,那吏部尚書會被撤下麽?”
“自然。沒有把握的事,為何要做。”褚彧淡淡地開口,科舉一事,他一早便替楊榮海埋了禍根,略微一查便都是線索人證,兩罪一并,皇上還能饒過他麽。
褚彧對初九一貫的寡言少語,初九是不習慣都已經習慣了。他只能偷偷地搖了搖頭,誰說公子只做有把握之事,明明對夫人就不一樣嘛。
吏部尚書和錦城府牧被革職的消息過了幾日才傳到平江城,與此相伴着的,是梁淮帝傳他年節入京都的旨意。
“公子,我們今年可要回錦城?”
書房裏,昨日到王府的聖旨被褚彧擺在桌上。
“不回。”褚彧放下右手把弄的瓷杯,如今看這進程,只能開春二月回,因褚熠那處還差上一些。
“璃兒最近出門可有遇到那乞兒?”
“如今已派了侍從便衣相伴,夫人也不常出府,因此再未碰到。”
“嗯。”
“公子,夫人前兩日遣了玲兒來問我,何時回錦城,我還未答複夫人呢。”
“我會與璃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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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城已入冬,褚彧的腿雖還未好,但若按照去年年節的籌備,此時也該準備回錦城的事宜。
蘇璃替褚彧把完脈,舒了一口氣。雖說她當初估計大約是一年能好,但畢竟人有不同,若是再晚一些也不是沒有可能,但她實在不想讓褚彧失望,如今枕完了脈象,終于放心下來。
“還有月餘,你的腿便會痊愈了。”蘇璃的聲音帶着歡喜,她能為褚彧做的,或許也只有這一點了。
“謝謝璃兒。”
大概是相信蘇璃,又或許是一早便知腿能痊愈,褚彧的情緒并沒有很大的起伏,如今能有璃兒在他身邊,他已然覺得是足夠。
“年節快至,我們何時回錦城?”蘇璃邊收起布包時問道。
“璃兒,今年我們不回錦城過年節,待二月了再回去。”
蘇璃算了下,二月,他的腿差不多痊愈,到那時回去也算正好。她笑了笑道,“好。” 在轉過身将布包放進暗櫃時,褚彧看不到的,是她臉上的黯然。
還有只剩兩個月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1、這個兇案是我曾經看過一個古代縣令志真實的歷史事件改編的,我有改動,所以這個案子我控制的篇幅不大,希望大家包容。
2、下一章就是大家好奇的男主母妃啦。有小天使可能已經猜到啦。哎,我不想太虐男主,所以改了之前一個伏筆。。不過很不明顯。我覺得你們應該不會發現的啦。。。聖誕節大家比較忙約會。我就不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