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璃自嘲地笑了笑,她自以為瞞的辛苦,原來他一早就知道了,甚至連言玄亦也早就認出她了。
“什麽時候?”蘇璃垂眼道。
“言府辦生辰宴那次。”
“我一直以為,他沒認出我來,”蘇璃看向不知何處,“原來他還是記得洛绾的麽。”
蘇璃臉上是褚彧從未見過的淡漠。
“璃兒,言相他,第一次見你便認出了。”褚彧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是麽。”
“可那又如何?”蘇璃突然轉過頭的眼眸微紅,“我娘懷胎十月之時,我娘守在霧谷之時,我娘夜夜咯血之時,他在哪?是在做他的大梁言相,是與褚流阮耳鬓厮磨,是在養他們兩個人的兒子。我娘恨了他那麽多年,念了那麽多年,最後難道只配得起一個不忘麽?”
那聲音明明不重,卻一下下敲打在褚彧心上。
蘇璃的臉上向來遮掩住的濃重的悲傷在這一刻被引了出來,那是她從來不在他面前流露出的情緒,她還以為這是她的秘密。
褚彧心裏一疼,她到底曾有多少次,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麽難受過。
他伸出手想拉住蘇璃,可是還是沒她快。
“王爺,我先回去了。”蘇璃收斂起情緒仿佛是一剎那,褚彧的手留在半空中,蘇璃還未看到便已經出了房門。
走在回內院的路上,迎面吹來冷冷秋風将她潮熱的眼眶一陣一陣吹到幹澀。
蘇璃自己都明白,她方才是在遷怒,毫無緣由的遷怒。若是她換做褚彧,或許她也不會知曉該如何提起這件事。
可是那一刻,在霧谷的十幾年的記憶,看着洛绾死在自己面前的無力,還有獨自一人在山谷熬過的三年,都像潮水一般撞進腦海裏。
她如今最珍視之人,與她最恨的人一直以來都有着最密切的聯系,而她卻什麽都不知道,像一個孤獨的小獸,以為深藏着的不堪的傷口,卻明晃晃地擺在別人眼前。
她在他面前,原來從來都沒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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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城府衙內,陸經綸在通判的陪同下到了衙內證物間。
“大人,此物便是從牧奚屋內搜出來的沾了血的木棍。仵作已經比對過,與梁錦頭頂的傷處是吻合的。 ”
“梁錦消失了兩日,梁繡才報官的麽。”陸經綸蹙眉看着這根帶血的木棍,大概是施力之人力道過重,帶血處已經有些裂開,帶了些細碎木屑。
他彎腰拿起颠了颠,還是有些重的。
“是,大人。我們亦問過梁繡,他原本不知道他大哥是被牧奚約了出去,後來有人說兩日前在方山見到二人,是以才去方山尋。”
“兩日。。。”可是這血色,陸經綸白皙的臉皺起眉,憑着官服撐起的威儀一下子又失了一半。
通判看了眼自言自語的陸經綸,雖說此人不過是代府尹,不過以後不出意外,定然是留任的。因此有些事還是要與他說清。
“大人,牧奚是為南朝人。”
“嗯?”陸經綸站起身,他不知通判何故突然提起。牧奚的案檔,他一早已經看過。的确是十幾年前便來這平江城的南朝流民,只是這與此案又有何關聯。
“大人若是想為他翻案亦可,可是萬一抓不到其他的疑犯,對大人的政績可是有損的。下官是怕大人被民衆議論。”
言下之意,不如就将錯就錯,更何況還不一定是真錯。
陸經綸拎着木棍,直起身來,臉色恢複如初。
“既然南朝歸我大梁,南朝人便同是大梁子民。我怎能因這身份便将他們棄之于不顧。終有一日,我會上書陛下,将所有南朝人取消戶籍的檔文。”陸經綸看了一眼通判,“通判以後無需多言。”
“是,大人。”
通判被陸經綸的一眼震到,這人,當真都是有許多面,原以為只不過是青澀的毛頭小子,沒想到還是個慣會做夢的,能說出這樣的話,想與皇上上此谏,他還以為自己以後是治世能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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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王府書房內,初九正将這幾日在府衙所查探到的細節都講與褚彧聽。
“公子,新的仵作已經進了府衙,定能從屍身上查到些什麽。”
“秀坊裏查探的如何。”
“一開始,那些個夥計說的與告訴衙役的一般無二。但我們後來給了利錢,才知這梁繡與梁錦關系雖好,但梁繡卻是不贊同将秀坊轉與我們。聽說兄弟二人為此事鬧了一場。梁錦因此才偷偷與牧奚約在方山商定協議。事後,梁繡辭工威脅,讓夥計等不可提起此事。”
“告訴陸經綸了麽?”
“公子,我已經派人匿名報信。”初九頓了頓,“另外,黎老已經從錦城趕來。”
“嗯。”
要辦的事交代完,褚彧便又低頭翻頁,只是過了許久,初九也沒見他翻過那頁,看了看天色,又快暗了。這幾日公子一直睡書房,臉上也沒丁點兒笑意。
按照他和玲兒約定的,想了想玲兒這時候也該說了吧,初九理了理話頭,開頭道:
“公子。”
“嗯。”
“我聽玲兒說,夫人一直提到您,說是想您呢。”
褚彧聽到這話時,撩着紙業的手微微一頓,臉上是一閃而過的欣喜,但随即,他便想通了,蘇璃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是玲兒聽她說的,還是玲兒替她說的。”
“呃。。。那。。當然是夫人說的。。”
初九之後便噤了聲,公子那麽熟悉夫人,早知道他就換一種說法了。。。
而另一邊,玲兒也一邊倒茶,一邊提了一句,“聽初九說,王爺這幾日都無心處理正事呢,信都擺在案桌上一堆。。。”
“他不是這樣的人。”蘇璃挽起茶杯喝了一口,垂下的眼睑藏起諸多情緒。
這幾日他都未曾回來,是不是生她氣了。
那日回來想想,褚彧本來也沒什麽錯處,瞞着她也不過是怕她傷心。
可是她想起了洛绾,情緒一上來,又因他是極親近之人,一時便沒了分寸。
那天想等他回來再與他道歉,可是他這幾日晚晚留宿書房。。。是不是該自己先去找他,哎,若是他今晚還不回來,還是自己去找他吧。
玲兒也不知道王妃此時低着頭在想些什麽,茶碗裏一會兒便見了底,倒上一些,便又見了底,心思全然不知在何處。她也只能嘆了口氣,這兩人這又是鬧了什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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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經綸坐在府尹案臺前翻看府上新來的仵作提交上來的驗屍記錄。
梁錦身上有多處嚴重擦傷,之前的仵作竟然未曾提及。看來這通判為了政績,也不知以前用了多少次類似的法子。平江城表面是欣欣向榮,內裏又暗藏了多少污穢。
如今秋冷,雖說死去的時辰難定,但從記錄看來,也大致是在報案之前一至兩日,确實是與牧奚在方山時間吻合。
不過,他拿起手上的匿名信,裏面的內容業已看過,是繡莊的夥計的證詞,梁繡與梁錦既是有着嫌隙,那麽梁繡也是有嫌疑之人。
手邊正好是帶過來的木棍,陸經綸拎起來,重又細看了一下,突然,他發現了一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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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褚彧和衣躺在書房的卧榻,翻來轉去還是有些睡不着。
璃兒她,可還在生他的氣。
褚彧翻了一個身,雖說初九說的不似她的語氣,可萬一,真是她說的呢。他繼而又往回翻了一個身,若真是她說的,那自己不去,似乎也不太好。
若是其他的事,他斷然不會猶豫,可這次關系到的是她娘親,他就怕貿然去了徒惹她傷心,可若是不去。。
罷了,褚彧從塌上起身,披上一件素色錦袍。
卧房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輪椅與門檻的銜口處有些細弱的聲音,像是黑暗中突然亮起的燈,在這寂靜的夜裏尤為明顯。
床上的女子對着牆壁側睡,背對着外側,湛藍軟被凹下的腰肢不盈一握,看起來格外的楚楚可憐。
褚彧借着月光,靜靜地上了床,習慣性地想将蘇璃摟進懷裏,指尖微涼,帶着藥香氣襲向蘇璃。或許是隔了好幾日,蘇璃突然有些一僵,但此時褚彧已經将她撈進了懷裏,哪還有放手的道理。
“璃兒,我母妃是南朝人,言相亦是。”
“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不知該如何提起。那事之後,我再無騙過你。”
“與你相遇的确在我算計之中,但我從未後悔。如今,你可後悔?”
褚彧的聲音幽啞低沉,聽得蘇璃心下一軟,她還什麽都未說呢,他倒是一股腦先抛了出來。
“你可是覺得我可憐。。”所以才喜歡她。
“是,但是動心,是在那之前。”
褚彧的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深不見底的湖泉,表面是波瀾不起,內裏卻蕩起陣陣漣漪。
因愛她,才會憐她。自己瞞着他,一開始便是她不夠坦誠,到底了她反而還怪到他的頭上。蘇璃啊蘇璃,你不就還是憑着他寵你麽。
“對不起。。我那日不該對你發火的。。。”蘇璃轉過身看着褚彧,即使是在黑暗裏,她依舊能看清他的溫柔如水。
“璃兒,你便是對我發火,我也喜歡。”
“真的?”
“真的。”頭頂傳來一聲帶着鼻息的輕笑,“只是,睡不到床,還是有些難忍。”
“睡吧。”褚彧調整了一下手勢,緊了緊懷裏的蘇璃,唇畔帶着這連日來難見的弧度。
璃兒,這天地之悠悠,讓我于人海遇見了你,此生我便決計不會再把你還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明白大家對案子不感興趣,我也是。。哈哈,但我寫這個呢,主要是因為男主洗錢也不可能一帆風順啊。。嘿嘿。拉攏人心啥的。。。我已經盡量留白了哈。。我覺得我劇情節奏寫的挺快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