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陸經綸一身水藍書生袍服,背脊挺直地站在內院門口,秋日陽光照灑在他的一側臉上,都能看到一層細白絨毛。
大概是方才快步走的緣故,他秀氣的臉紅撲撲的。陸經綸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高興,臉上是有些傻傻的笑意,嘴角邊的梨渦若隐若現。
“陸大人,請進吧。”王府的小厮通傳之後上前引他進院門。
“多謝小哥。”陸經綸兩手滿滿的東西,此時還是作了一個禮。王府的下人哪能受得起,連忙讓開了一側連聲不敢,這才作罷。
陸經綸跟在小厮後頭,聞着桂香漸濃,當走到了最濃郁之處時,擡眼便是蘇璃所在屋室,內院的會客廳。
蘇璃此時自然是看到了已經到了門口的陸經綸,和以前見看起來沒什麽不同,只是兩手各拎着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子,讓她有些啞然,鎏雲信裏倒是提過,可他到底是讓陸經綸帶了多少東西過來。
“小生參見王妃。”陸經綸進門之後才放下方才手上的物什擺在門邊,恭敬地向蘇璃施禮,竟還是用了他初見蘇璃時候的自稱。
“陸府尹不用多禮 。”蘇璃笑道。
在這翰林院修學以來,也算是涉入了官場,他已不是當初在書攤邊那個小書生。只是好不容易改了這口吃的毛病,對着蘇璃,陸經綸依舊有些不敢擡頭:“不不,不是的,我不過是來做代府尹而已。王妃喚我名字便可。”
“陸大人謙虛了。”
蘇璃雖不懂朝堂之事,但對所謂的代府尹一類還是有些耳聞,多是當今天子想要提拔一些年輕仕子,又怕谏官多言,便加了個代字堵住悠悠之口。只要不出什麽意外,不出一年,便會将那虛帽子換成一頂實的了。
“我與你亦算是朋友,鎏雲寫與我的信還提到了你。”蘇璃笑道,這亦是實話,當初劫持之事,聽鎏雲說,陸經綸也書信與各地尋她下落,這份感激,她會存在心裏。
陸經綸聽到了朋友二字,臉上又泛起了紅,為了遮掩,轉頭指着門邊的兩個布袋子說道,“王妃,左邊那袋子裏有壇子是鎏雲兄讓我帶的酒,右邊那布袋子是葉蘊兄讓我帶的野山參。”
說完似乎是想到了什麽,陸經綸走到門口,将另一扇門也推了開去。此時兩門大開,從內院外随意哪處都能看到室內光景。他心想,蘇璃畢竟是王妃,雖說他心裏不會有邪念,但還是生怕有誰傳出些對她有損的話來。
“王妃,我去過寬窄巷子幾次,不知為何,最近似乎都沒什麽醫書了,不然還想為王妃帶幾本來。”
陸經綸當然不知,那巷子裏每日都有凝兒前去掃顧,而他只能趁着休沐才能去一次,哪能比的上。
“鎏雲最近如何?”蘇璃詢道,上官鎏雲的信洋洋灑灑地提了若幹人等,偏偏沒提他自己。
“鎏雲兄如今是脫胎換骨,這次皇上有心提拔,他還是推拒了,繼續留在翰林院研讀。”陸經綸說起這話來,好若帶着的一股子欣慰之情。
蘇璃聞言笑了笑,其實哪個人不在變化呢,原本這年紀便是心思最多的時候,哪怕是眼前的書生,也與當日遇到時不一樣了吧。
陸經綸來王府,雖帶了些私心,但主要還是受人之托送些東西來。如今事已辦妥,他也沒什麽理由多留,于是稍一寒暄之後便準備離開王府。
然而才出了內院門,便碰到了從書房“湊巧”回內院的褚彧。
“陸經綸參見王爺。”陸經綸停下施禮,他雖沒見過璃王,但坐于輪椅之上的男子,又在這王府之中,身份其實并不難猜。
“陸大人不必多禮。”褚彧溫和地看向正從門口出來的陸經綸。
陸經綸擡頭,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璃王,白衣勝雪,俊逸清貴的不似俗人,果然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配的上她啊。
“下官只是受人之托,送些東西到府上。準備待來日穿了官服,再來向王爺請安。”
“好,陸大人有心了。”
“那王爺,下官就告退了。”陸經綸面色不卑不亢,禮數周全。
初九看着陸經綸的背影,“公子,這個狀元府尹怎麽如此迂腐,今日不穿官服便不能拜訪麽,還生生要來兩次。”
“正因如此,父皇才派他來此地。”父皇最是喜歡這類人,褚彧掩眸不再看他,“我們進去吧。”
“是,公子。”
陸經綸果然如他所說,不過兩日便給璃王府下了拜帖,之後又着官服進了璃王府。不過那日自然是沒有再去見蘇璃。
翠園裏,玲兒用四季青的枝條葉逗弄着蜷縮成一個圈的七彩。
“王妃,聽說前兩日那小書生又來了。”玲兒當初是與蘇璃一起在書攤見過的,因此一時改不了口。
“嗯,他是代府尹,大概是要向封地上的王爺交些文書。”蘇璃翻過一頁,對這些事,她也不甚熟悉。
“咦。”聽了蘇璃的話,玲兒似有所懂的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她卻又突然驚訝道。
“怎麽了?”蘇璃擡眼看向玲兒那處。
“王妃,七彩将一只信鴿咬死了,我看必定是王爺的,上面還綁着信呢。”
蘇璃起身走向玲兒所指的那處,果然見一只信鴿翅翼處被咬出了兩個小洞,大概是被七彩當作備食,倒是還未吃掉。
“我取下來送過去。”
蘇璃小心地從信鴿腿上摘下信條,只見那封口處只一個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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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經綸雖說只是個代府尹,且生的秀氣年輕。但府裏倒是無人敢怠慢,畢竟聽說是陛下欽定的,未來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
汴州富庶,平江城是汴州六城之最,百姓生活閑适,性子少有急躁。偶爾有些零碎的糾紛,也不過是鄰裏之間的口角之争。
然而這一日,卻發生了一件大案使得城裏議論紛紛。那便是平江城最大綢緞坊的坊主,亦是平江城商會裏,南派舉足輕重之人牧奚,他因殺人被提了監。
平江城府衙大堂之上,陸經綸穿着深藍官服坐在上首,平日裏看起來頗為俊秀的小臉,如今帶上了肅色,倒也初具上位者才有的威信與氣度。坐在他一側的是平江城通判,此時是冷汗直流。此案是他經手,業已敲定了的,只要陸經綸蓋印便好。誰知道這個牧奚竟然煽動起全城百姓來喊冤,硬是使得這個案子重新引起了陸經綸的注意。
臺下站着的是有兩方對面而立,一方自然是有殺人嫌疑的綢緞坊坊主牧奚,另一方則是死者梁錦的親弟梁繡。
“大人,此案明明已經結案,證據确鑿。是牧奚他想收了我們的繡莊,只因我大哥一直未肯,這次他便與我大哥相約于城西的方山,暗下殺手,妄想以此吞并我兄弟二人的繡莊!”梁繡眼睛赤紅,說起這些滿眼的怒意不似作假,他與他大哥的感情頗深,這是鄰裏皆知之事。
對面而立的牧奚神色鎮定,“大人,我沒有殺梁錦,那日我與他在黃昏時分的方山之上,已談妥轉鋪價格之事,我怎麽會殺了他?”
“呵,這全都是你一人之詞,我大哥何時答應過賣繡莊?我兩日遍尋不得,問了人才說看到他與你一同出現在方山,你如何解釋?”
“我與他一同出現在方山,人便是我殺的麽。”牧奚不肯退讓,人命官司,他萬萬認不下。
梁繡不想與牧奚多言,轉頭抱拳向着陸經綸,“大人,兇器都已在牧奚的綢緞莊被尋到了,看到他從方山回來的人證亦有。方山地處偏僻,平日還有何人會去那邊。還請大人千萬別被他的姿态迷惑!”
牧奚也同樣面向陸經綸,“大人,兇器也是有人栽贓,若我當真用了那根木棍,為何不直接扔在山腳,還要帶回綢緞莊多此一舉?”
“那你何故方山回來便去鄰城?”
“我綢緞坊的生意,在鄰城亦有分店,我去又如何。若我有心逃跑,又為何要回來。”
“那是因你知道逃無可逃!”
臺下二人稍微多說了幾句,便又是一陣争吵。而在那之間,陸經綸已經看完了通判做的案卷。此案說起來的确十分簡單,人證在,物證也在。牧奚的罪名,若不深究,其實已然定下了。
但他總覺得有些疑點。單從梁繡為何兩日之後才報案,便已經讓他覺得十分奇怪,但是問過鄰裏,的确這兄弟二人關系極好,人前從未紅過臉吵過架,也不曾分家,不涉及金錢之争。難道真是牧奚為了吞并繡莊所做麽。
陸經綸拍了一拍驚堂木,堂下還在争吵的二人登時噤聲,堂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此案,待我再查。暫且收押牧奚進府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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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王府的書房內,初九神色着急,手上執着一封信急匆匆地進了門。
“公子,牧奚牽扯進一樁殺人案,是以如今庫銀才換了三成便停了下來,可是八王爺那處還急等軍饷。”
初九說完,也不等褚彧吩咐,将府衙的眼線記錄下的案卷細則交與褚彧。
“公子,新的仵作我已經去隔壁城找了。案卷裏面疑點頗多,怕是通判為了政績随意拉了牧奚墊背。”
“嗯。”牧奚是言玄亦培養出來的人,他無論如何是要保的。更可況如今剩下日子不足半年,庫銀還未全部調換,臨時換人實在風險太大。
“陸經綸怎麽說?”
“陸府尹倒是有意徹查,我看還是有些希望,所以暫時只是安排了仵作進衙,并未有其他動作,怕與他行動相疊。”
褚彧凝眸未言,似是同意初九的說法,“對了,讓黎老最近趕來平江城。”他能感到腿恢複地很快,已是能站上一會兒。
“是,公子。”
牧奚一事,褚彧還在思索之中,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王爺,是我。”
璃兒?褚彧心頭的思慮暫且放在一旁,她還是第一次來書房找他。
初九退出去之時将門帶上,守在了門外。此時書房便只剩下蘇璃和褚彧二人。
“璃兒,你來了。”褚彧笑着從推着輪椅從桌後走出,看到她便仿佛一切的煩心事都能被趕到一邊。可是為何今日蘇璃看起來,與往日有些不同。
“王爺,七彩咬了一只信鴿,這信箋是你的麽。”蘇璃在笑,卻不是他常見的溫柔笑意。
褚彧接過,信箋封口處只一個“言”字,心下突然一怔。
“王爺與言玄亦,其實一直都是一派的麽。”蘇璃淡淡地問道,“所以,我落水那次,站在窗口的人,便确實是言玄亦了,而非我看錯。”
是陳述而非問句,褚彧明白蘇璃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捏緊手心的信箋,緩緩擡頭對上蘇璃的眼神:“是。”
作者有話要說:
然後,我放棄了,本文無男二,只存在為劇情而生的男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