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日已是初七,還有八日便是正月十五。璃王自皇子時期便從不過元宵,府裏的下人都知道這個忌諱,因此趁着王爺去別苑的當口,大家紛紛趕着撤下王府裏的喜慶布置,雖不知道王爺幾時回來,但總要準備好,以前府裏因這事被貶出去的可是大有人在。。
上官鎏雲到璃王的府的時候,府裏的下人就正在拆門梁上的紅燈籠,桃紅則在一旁指揮,“小心點兒,別磕碰到門匾!”。
上官鎏雲站在門外看了一會兒,等他們卸下了最後一個紅燈籠,才輕喊了一聲道:“在下上官鎏雲,求見王妃。望各位通傳一聲”
雖然面對的不過是王府的下人,但他的語氣沒有半分倨傲。
桃紅回過頭,便看到一個身上披着貂鼠裘衣的俊秀男子,裏面是一件紅色大氅,在裘衣下若隐若現,是他了,果然王妃說的沒錯!
“鎏雲公子好,奴婢是璃王府的管家桃紅。喏,這是王妃說若是您來找她,要我交給您的!”桃紅笑得大大咧咧,簡單地施了個禮,她是璃王府的管家,雖說上官鎏雲是戶部尚書的小兒子不假,然而卻沒有功名在身,所以她行個小禮已是足夠了。
鎏雲接過信箋展開,桃紅在一旁又繼續道:“您來的真是不巧啊,王爺王妃原本初一就要去別苑了,不知道咋的,往年都沒啥客人,偏就今年多,一直拖到昨天才出發,您要是再早來一天,就能見上嘞。”
信上簡單地寫了雁落別苑的址處,這次去別苑是為了褚彧的腿傷,再加上現在正是隆冬,天氣寒冷,估摸要在別苑住到開春,蘇璃便擔心鎏雲有急事尋她尋不到,因此留了一封信讓桃紅轉交,只說是個叫上官鎏雲的,衣着鮮豔非常。
“有勞桃紅姑娘了。”鎏雲嘴角輕揚,把信箋往懷裏一塞,翻身上馬。
“分內事,分內事。”桃紅樂呵呵地揮了揮手,回頭走進了王府。
雁落別苑地處于佘山的東南角下,陽光充足,背山傍水。還在王府的時候,桃紅也跟她提過這別苑的景致不同一般,如今蘇璃下了馬車站在苑門外,親眼見了才知道哪怕比起皇宮的建築,這裏都是不遑多讓的,尤其是在佘山山水美景的映襯下,更顯得精致。
別苑外是粉牆環繞,別苑內則分為前中□□,前庭抄手游廊,甬路相銜,中庭為住處,雖然不大,但也有三個分隔開來的小院落,垂花門樓,以三角之勢圍着中心的一處溫泉。□□接洽着矮秀的佘山,院牆外種了香樟和橘樹,用以驅蟲,一口山井水溫冰涼,和中庭的溫泉恰巧相反,用來避暑最是适宜。初九說的果然不錯,這別苑春夏秋冬四季都甚是宜人居住。
頭上是冬日的暖陽,溫熱的陽光照在身上正好,蘇璃逛了一圈,最後坐在前院的菱木紋軟椅上眯着眼睛,舒服的舒了口氣。
“王妃,您可別睡着了,日頭雖好,睡着了怕是要着涼呢。”玲兒蹲在一側煮茶。
“沒睡呢,我就是曬一會兒太陽。初九還沒回來麽?”蘇璃笑道。
玲兒放下茶具,掩嘴一笑,這幾日王爺染了點風寒,所以剛下了馬車,初九就推着王爺去溫泉那邊暖一暖身子,王妃這麽問,分明就是關心王爺嘛。“禀王妃,還沒回來呢,您是不是想王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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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璃莞爾,正想打趣一下玲兒,突然地被一聲嬌聲打斷。
“你們是誰,怎麽來這裏” 聲音甜膩,但聽起來口音很奇怪,似乎不是大梁的人。
蘇璃睜開眼睛,從躺椅上站了起來,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那女子比她略高些,容貌不同于大梁人,五官深邃鼻梁高聳,再看之下便有些異域風情。俯首弄姿,大冬天只穿着一件粉色睡袍,□□出來的鎖骨之下,貼身的亵衣被撐的圓潤飽滿,對着蘇璃這邊兩個女子都是媚眼如絲,風情萬種,更不用說若是對面的人是男子的話,她該是何種情态。
那女子見對面盯了自己一會兒又不說話,想必是自己生的太美,她們看呆了。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那眼尾上挑,真有些像古書裏的狐貍精的模樣,“你們這樣看着我幹嘛,和個男人似的。”說罷掐着腰肢一扭一步地走了過來,站到蘇璃的面前,擡高了下巴,睥睨着她們二人。
“大膽,見過王妃還不行禮!讓王爺知道了,非治你的罪!”玲兒冷聲道。
“是王爺來了麽,奴家這段日子可想他想得緊呢,在哪兒呢?”塔曼媚着眼看了一眼蘇璃,一邊故意把領口又往下拉了拉,眼神往四周找去,她早了就看了一圈了,自然也曉得王爺不在附近,不過就是想氣氣眼前這個王妃。
“你還不給王妃行禮?!” 玲兒一個挺身擋在蘇璃面前,厭惡的看着塔曼,一個衣衫不整地胡人女子,就這俗豔的姿色也好意思和王妃相比!
蘇璃拉了拉玲兒,嘴邊噙起淡笑,面向塔曼,“王爺在溫泉,你在這處是尋不着他了。”
塔曼不屑地瞥了眼蘇璃,這個璃王妃,容貌在大梁人中算是極好的了,不過在征服男人這方面,她西胡第一舞姬可不會認輸。更何況她還是皇帝禦賜給褚彧的,王爺還能把她退回去不成?
“不尋了,反正他今晚定會來我這裏,在床上等着,可比走路舒服。”說完挑釁的看了蘇璃一眼,轉身的時候屁股左右一扭,搖曳生姿。
玲兒狠狠朝着塔曼的背影剮了一眼,“呸,什麽東西,不過就是個舞姬!”
“玲兒,你也知道她?”蘇璃望向玲兒,殘存的笑意不達眼底。
“我,我就是聽王府裏別人說的,說別苑有個王爺的,王爺的侍妾。。。。是個西胡來的舞姬。。” 玲兒收回眼神,垂頭暗惱自己剛剛怎麽說出來了,如今蘇璃問了,她也只能支支吾吾地答道。
“哦,我想回去休息一會兒。”
蘇璃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原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褚彧,不過是金屋藏嬌罷了,這就是你初初不願我來別苑的理由麽。
溫泉水升騰着熱氣,褚彧身上披着一件單衣坐在泉水邊上。前幾年一入了冬,他便來這別苑休養,今年來晚了,身體就有些受不住。氤氲的水汽将他的單衣打濕,浸潤貼合在身上,透出的一片肌理分明,墨發松散的垂在肩膀,只有尾部紮着一根黑色綢帶,長長的垂在身側,雙目微阖,薄唇緊閉,汗珠從臉頰劃過唇角,淌過脖頸,輾轉滴至鎖骨,往下流入看不見的深處。
“公子”站在屏風外面的初九在人後,又恢複了正正經經的模樣,只是對着褚彧依舊恭敬,“我剛剛看到塔曼了。”
“嗯。”
“公子。。。”初九有些猶豫,“我要不要告訴夫人,塔曼是皇上連着別苑一起賜給您的。”
他平日裏對外活潑,有幾分掩飾的成分,但和蘇璃相處的這段日子,他也是真的逐漸将她當作是公子的夫人來對待。
“不用了,她不會在意。我何必多此一舉。” 走之前不是還留了一封信麽。
“是。。。那公子,您今晚是——”
“今晚住塔曼那,父皇的人還在外頭等着,我怎麽能讓他失望。”褚彧倏的睜開雙眼,眼眶裏淡淡的紅血絲透着水汽。
“是。”
蘇璃坐在梳妝臺前,看着妝奁裏褚彧成親前送她的那些首飾,大部分還在虞山的宅子裏,這裏面是她挑了些素淨的帶在身上。進王府也快有小半年了,往日的褚彧對她的種種關懷似乎還在昨日。
這個舞姬看起來是西胡人,或許是皇上賜給他的,那他也是拒絕不得。
要麽,不知是誰送給他的,他便心軟留着,也未見過幾次面。
他這幾個月都是住在王府,都不曾來過別苑,是真的沒将她放在心上吧。
門外突然響起玲兒的低聲:“王妃,王爺今晚,不過來了。吩咐我服侍您早些休息。”
“嗯,我知道了。”
蘇璃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枕在手臂上,心口卻像被剮了一下,鈍鈍的疼。
“那般大紅喜袍,我此生一次足矣。”
多麽可笑,她怎麽忘了,言玄亦當初不過是個窮書生,對着洛绾都不能有始有終,褚彧是個王爺,又怎麽會真的一世無雙。
可是,倘若你給的從來都不是獨一無二,那我要着這四分五裂的真心又有什麽用。
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直到玲兒敲門的時候,蘇璃才發現自己還伏在桌上。
“王妃,鎏雲公子來了,正在門外等着呢。”
蘇璃應了一聲,玲兒一進門,便看到王妃面容憔悴,然而臉上卻絲毫不見愁雲慘淡,依舊對着她和善,心裏不禁更加心疼起自個兒家王妃來。
“王妃,要不要先吃點早食,昨晚您都沒吃什麽。”
蘇璃朝着玲兒淺笑道:“不用了,只是要勞煩玲兒幫我畫個淡妝,昨晚被夢擾了,也沒睡好。”
“是,王妃。”
不消一刻,蘇璃便整裝出了門,玲兒走在前面低頭帶路,時不時回頭說幾句話。
“王妃,今天真是巧呢,八王爺來看王爺,鎏雲公子來看您。”
“八王爺也來了?什麽時候?”
“奴婢也不知道,小虎子說今天大清早有人敲門,開了門才知道是八王爺,後來就進了王爺書房,現下還沒出來呢。”
蘇璃跟着玲兒走到了前廳,上官鎏雲正坐在椅子上埋頭數着桌子上的糕點。
“蘇璃,你終于來了,我都數了幾十遍了!”上官鎏雲聽到腳步聲擡頭,見蘇璃姍姍來了,臉上染起笑容。
“我不過是昨日才到,你來的倒是挺快的。”蘇璃昨晚睡在桌上,有些着涼,說話就帶了些鼻音,索性不明顯,鎏雲也沒在意。
“那日你過來,我都沒問你言相的事,聽說你後來去了言府,見到了麽?”鎏雲帶着歉意說道,他們家也收到了請帖,但上官顯忙于政事,他自己那幾日又因為葉蘊無心出門,所以就沒去成,如今自己有事要求蘇璃了,才覺得自己這個朋友當的真是不夠格。
“嗯,見了,他沒認出我。”蘇璃釋然地笑了笑,“你來不會就是問我這個的?”
上官鎏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額頭,“那個,阿蘊受了傷,我擔心他以後落了病根,你可不可以幫他看看。”
“葉蘊?”蘇璃一臉驚訝。
“他何時受的傷?什麽傷?” 她不曾上街,府裏也沒人會談論,所以對葉蘊的事,她是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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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鎏雲緩緩地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蘇璃,關于自己去羨城的事情卻是只字未提。
“我會寫一封信給葉蘊,問問他傷着的情況,必要時我就趕回京都,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葉家的醫術傳承百年,自然是不會比我差的。”
“嗯,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上官鎏雲擡眼笑了笑,“開春3月的科考,我答應了我爹會去參加。狀元不敢說,你就等着我明年高中前三甲吧!”
“你進了三甲,我也沒什麽好處啊。我等你作什麽?” 蘇璃笑道。
“怎麽沒用,你以後可就多了一個靠山,要是王爺欺負你了,你還能來我這兒呢。”
蘇璃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潮熱,人真是奇怪的很,她忍了一整晚,對着玲兒的時候也沒事,然而在聽到鎏雲這句話的時候,暗藏的情緒竟然一下子就這麽土崩瓦解。
“璃兒,你怎麽了?” 鎏雲這才發現蘇璃眼底的烏青,皺了皺眉,“是不是王爺欺負你了?”他伸出手,想拍拍蘇璃的肩膀。
“上官公子那麽急的趕過來,原來是怕本王欺負自己的王妃嗎。” 褚彧聲音溫朗,不知什麽時候到了門外,臉上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