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個時辰前。
書房裏褚彧和八王爺褚熠對過而坐,房裏四個角都布置上了銅鼎炭爐,熱氣不減,镂花紋紅木桌上,坐在左邊的是褚彧,依舊是一件素色衫袍,右邊則是八王爺褚熠,一身黑色勁裝。
“你怎麽不早一些來,趁着年節前見見父皇”褚彧的聲音疏朗好聽,但卻沒有調子,聽起來冰冰冷冷的,和在外頭判若兩人。他和八王爺自小一起長大,感情頗深,因此在褚熠面前,他也不用再僞裝的一派溫潤。
“父皇你還不知道麽,我不在他眼前他才高興。”褚熠哼了一聲,又說道,“若不是太子給我發了他成親的帖子,我才懶得過來。” 褚熠原本就生的高大壯碩,濃眉大眼。當初被封到了西滇,那裏地勢低窪,潮濕炎熱,連帶着将他的皮膚也曬得黝黑,如今和褚彧坐在一起,顯得褚彧愈加單薄。
“他最不喜的應該是我才對。”褚彧說這話的時候右手無意識地劃着杯口,神色如常。
褚熠似乎想到了些什麽,嘆了口氣,“這也不是你的錯,十幾年了,都過去了。” 說罷拍了拍褚彧的背,“對了,今年元宵父皇宣你進宮了麽?”
“父皇的口谕是已經到了,前兩日來王府的人都多了幾個,呵,我府裏還沒那麽熱鬧過。”褚彧冷笑,朝堂上最不缺的便是這些跟風搖擺,八面玲珑的朝臣,他一個別人眼中的閑散的王爺,參加一場晚宴,都值得這些人踏破了門檻。
“這些個見風使舵的小人,前些年你閉門養傷的時候,誰來看你了?現在父皇想起你了,一個跑的比一個快。”褚熠翻了個白眼,他最看不得這種人,“你的封地早就已經下了,父皇的還不讓你去汴州?”
“汴州富庶,他怎麽舍得這麽早給我,總是要拖上一陣的。”褚彧喝了口茶,眉頭微微皺起,沒人在一邊伺候,茶水都有些涼了,入口苦澀。
“章邯霖已經告老還鄉了,郭獻也坐上了右侍郎的位置,如今戶部,兵部,禮部都有我們的人,只是這吏部。。。”
“三月的科考,言相回信說會有他的安排。你那邊如何?”
“我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已經有這個數了,不過,” 褚熠比了個手勢,臉上随即又犯了難,“一是這饷銀不夠,西滇那地方你是知道的,別的都好就是窮;二是,這兵再養下去,我怕父皇會發現,旁邊就是汐州,李郢風盯的可緊。” 說到最後一句,褚熠壓低了聲音。
褚彧沉思了一會兒,指腹輕敲了幾下青花瓷杯,褚熠了解他思考的小動作,也不摧,自顧自喝了幾口茶。等褚熠喝到第二杯茶的時候,褚彧開了口,“我倒是有個辦法,只是你做了,怕是會連累你被父皇責罵。”
褚熠爽朗一笑,“九弟,你盡可說說看,反正父皇向來不喜歡我,我也不住京都,山高皇帝遠的,罵幾句也無妨。”
“你回去之後上一本奏折,就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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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熠是卯時從後門來的,兄弟相談,幾番指點,辰時都快過了,他這一年才進京都一次,又收了太子府的喜帖,在明面上,太子那總要先去看看,于是便起身告辭。褚彧随意地披了一件雪白毛領的大氅,由初九推着到門口送走了八王爺。
回來的路上恰巧遇到了從前廳退下去的玲兒。
“玲兒,王妃呢?” 褚彧提了提差點被輪辄紮到的擺襯,似乎是不經意地詢問。
“禀王爺,王妃在前廳見客呢。”
“哦,是誰?”
“是上官家的鎏雲公子。”
“知道了,下去吧。”
前廳裏,三個人面面相觑,還有一個初九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上官公子那麽急的趕過來,原來是怕本王欺負自己的王妃嗎。”
“王爺見笑了,我不過是和王妃開個玩笑問問而已”上官鎏雲伸到半空的手還沒碰上蘇璃的肩膀,硬生生轉了個彎,向褚彧作了揖。
“璃兒常和我說有幾個知交好友,看來上官公子便是其一了。既然來了,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本王也好盡盡地主之誼。”
一口一個本王,哪怕褚彧的語氣溫和,上官鎏雲也聽出了話語中的不虞,餘光撇了撇蘇璃,只見她眼神看着別處,也沒落在褚彧身上,鎏雲心裏頓時起了疑窦,這是怎麽了?
沉默了半響,上官鎏雲見蘇璃遲遲沒接過話頭,只能自己想好了說辭,剛準備要開口,離門不遠處傳來一陣鈴铛作響。
“王爺~~~~您就知道接待別人,我昨晚被王爺您弄的那麽累,也不說多陪陪我。” 七分露三分遮,玲琅環佩媚眼四顧,塔曼就這麽從褚彧背後施施然走了出來。
褚彧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她怎麽來了。
“塔曼你怎麽來了啊?“站在褚彧身後的初九也納悶,他推了公子一路,後面沒感覺到人啊,怎麽現在突然冒了出來。
“我醒來見不到王爺,就出來找找,你一個下人,對我什麽是語氣!”說罷白了初九一眼,右胯向初九的方向一頂,一下子把初九撞開,自己站到了褚彧身後,手臂撐上輪椅手柄,彎腰向露出胸前的玲珑曲線,就差貼在褚彧的背上了。
“你!”初九沒個準備,差點摔倒。
“初九——” 褚彧對他搖了搖頭,初九不甘願地噤了聲。
“哎呀,沒想到王妃也在這吶!”塔曼裝作才看到一般地看過去,入眼處竟然還有個俊俏小哥,少不得又是一番搔首弄姿。
“塔曼,對王妃說話不得無禮。”褚彧是看着蘇璃說的,從進來到現在,蘇璃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現在雖是說給塔曼聽,但更像是要引起蘇璃的注意一般。
然而蘇璃還沒說話,塔曼不高興了。
“王爺,當初剛進別苑,連您都免了我的禮節呢。”塔曼不情願地都嘟起小嘴,“大梁不是講個先來後到嗎,我可比王妃早,王爺您不要有了新人不要我這舊人啊。”
褚彧從看到上官鎏雲和蘇璃站在一起,心情就不好,如今一聽塔曼的話,眼睑下的眸色遽然一冷,平常真是對她太客氣了,什麽話都敢說。皇帝的人,就以為他當真動不了麽!在不動聲色之間,褚彧心中已有了計量。
“王爺,我先送鎏雲出去,您和塔曼姑娘好好聊着。”饒是再淡的性子,蘇璃也有些聽不下去了,幽幽地開口。
上官鎏雲看着這架勢,趕忙幹咳了幾聲,配合地請了辭,“我只是來發個喜帖,喜帖發完了,就不打擾了。”
說罷,上官鎏雲向蘇璃眨了個眼,一前一後退出了前廳。
褚彧目送蘇璃出了門之後,緩緩說道:“塔曼,這次元宵,你也同本王一起入宮吧。”
兩人一路走到了門外,上官鎏雲的赤馬還在悠哉的吃草,他便斜靠在馬背上,一只手支着頭,對着跟上來的蘇璃問道:“你不高興就是因為那個西胡女人?”
“我說是,你會不會覺得我矯情?”
“我前兩日可比你矯情,你怎麽比得上我?”鎏雲一本正經地語調輕揚,似乎是在和她争什麽第一。
蘇璃忍不住笑了一聲,鎏雲總是有辦法讓她輕松下來。
“璃兒,你知道我為什麽考科舉麽?”
“不是你爹逼你的?”
“他都逼了二十年了,我要是不願意,他再逼二十年都沒有用” 鎏雲晃了晃水囊裏的水,“我只是突然明白了,要是我什麽都沒有,就護不了身邊的人,我爹他會老,我大哥魯莽,二哥又太正直,阿蘊不通世故,還有,你。”